第608章 库罗的才能(4k)
“接下来我要说的,并非假设。”
他停顿了一瞬,环视会议厅内每一位听众,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
“在阿尔比恩,有一位与我们交情不浅的魔术师——找到了证据。”
空气仿佛冻结。
阿希拉瞳孔骤缩,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意识想要去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又明白,已经太迟。
苍崎橙子安静地抬起头,目光中一瞬闪过某种狡黠。
卢弗雷乌斯的眼眸依旧混浊如水潭,但那潭水下方,已有东西蠢蠢欲动。
而奥尔嘉玛丽缓缓坐直身体,指尖却不自觉地抵在下唇,目光锐利如刃。
“这个证据,——”
埃尔梅罗二世的语速依旧平稳,声音却低得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沉稳压迫:
“——那就是,哈特雷斯的弟子……库罗的全名。”
话语落下的瞬间,空气似乎也随之凝结。
没有人插话,也没有人轻举妄动。
因为,在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他要揭开真正的面纱了。
“他们两人都是在阿尔比恩出生。”
“搞不好,是青梅竹马。”
“即使如此,在背叛时依然会背叛……魔术师就是这种生物吧。”
埃尔梅罗二世的话语轻柔,却如同利刃慢慢割开对方的沉默。
他用一种几近怜悯的目光扫了阿希拉一眼。
“促使她背叛的,会是谁呢?”
“是研究的野心?还是……麦格达纳?”
老狮子的目光没有波动,但那双兽瞳深处,却掀起一瞬极浅的涟漪。
“我猜你也不知道吧,阿希拉。”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姓氏也没人会在意。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轻易提起。”
“如果当时你真的知道库罗的姓氏,可能就不会留下那样的记录了。”
那不是责备,而是陈述。
一如既往,冷静、整然、无可反驳。
这就是埃尔梅罗二世。将事物拼凑、剥离、重组,直到真相露出獠牙。
他对葛拉夫只有感谢。
因为在这场命悬一线的会议中,这正是最后一记妙手。
“你们没有成功杀死那个反对你们的库罗。”
“他多半利用某种手段伪造了尸体。”
“这一类的魔术,我们也认识一个非常擅长的人——”
他说到这里,目光轻轻一转,看向橙子身后那位并不起眼的女魔术师。
那是身着简练黑衣、表情冷淡、从始至终不曾开口的她。
“哎呀,难道你说的是我?”
菱理看似惊讶地眨了眨眼,声音轻柔如同白雾拂过水面。
她的表演完美无缺,语调里连一丝得意都听不出来。
但那种无机质的“配合”,却恰恰说明了她从头到尾都站在“真相”那一边。
我不确定该给她的演技打几分。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并非为了橙子而来,而是为这个人——库罗。
“他的名字是,库罗·阿达西诺(kurouAdasho)。”
一秒钟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含意。
不需要重复,也不需要解释。
空气冻结了。
阿希拉如被雷击,身躯僵硬到极点,仿佛灵魂都脱离了肉体。
奥尔嘉玛丽喉头滚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麦格达纳将粗壮的手指搭在脖子上,仿佛那里突然沉重起来。
卢弗雷乌斯轻咳一声,像是要将那股堵在胸口的压迫排出体外。
而伊诺莱——她的反应最直接。
她的目光已悄然巡视整个圆桌,开始评估新的危险源头是否已坐在他们之中。
“换成东方的姓名顺序,”
埃尔梅罗二世缓缓说道,语调清晰,却仿佛用一柄银针刺破皮囊,
“便是──华野九郎(Adashokurou)。”
说出这句话的二世很想叹息。
真是的,事情是从哪里开始串连起来的?在钟塔的阴谋剧中有可能出现时间跨度达十年或百年的策略,但这件事在复杂度上是最高的。
能将秘密隐瞒至此,应该赞美她真不愧是法政科成员吗?
不久之后,华野菱理微微颔首,眼中浮现出一丝佩服之色。
“真是出人意料……你们居然查得出来。”
她的语气仍是温温柔柔的,笑容却染上一抹戏谑与恶作剧般的光辉。
“如今的哈特雷斯,很有可能是我的亲兄长。啊,当然,‘亲’也只是血缘意义上的,我们是同父异母的手足。”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在饭后谈起某个家中长辈的逸事。
“听说,我的父亲──那位从灵墓阿尔比恩生还的人,抛下了刚出生的孩子和第一任妻子,一个人踏上地表。”
“……令尊曾是生还者?”
埃尔梅罗二世平静追问。
“呵呵,他好不容易才凑足‘一人份’的离场费用,听说过程狼狈极了。实力嘛──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轻轻一笑,肩头振袖轻颤,黑发随之摇曳,如夜风中翻起的水草。
“尽管说那是为了延续身为魔术师的命脉……你不觉得,这种活法,实在很可笑吗?”
她轻笑着,像是在讽刺父亲,亦像是在嘲弄命运。
“哎呀,受到抛妻弃子的打击,据说他在地表过得很糟糕。再婚没多久,新妻子生下我,他就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死了。”
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旧人,甚至带着几分爽朗。
“多亏那样,在被诺里奇收养以前,我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她话锋一转,眼神如水面微波,浮现出些许回忆的深意。
“至于兄长嘛……大概也不愿再使用那个姓氏了。”
说这话时,她笑容微斜,仿佛隐含了某种感慨,也许是讽刺,也许是理解。
我没法掩饰心头的意外。
但若仔细回想,她的行动中确实藏有暗示。
她自称是诺里奇的养子,却仍坚持使用“化野”这个姓氏──恐怕不仅是为了纪念逝去的血脉。她会选择进入法政科,说不定也正是出于某种近似执念的心理轨迹。
她想寻找兄长。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她的眼睛,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那个可能性的?”
“或许,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是在我进入法政科一段时间后。”
她将眼镜往上推了推,指尖极轻,像是在避免唤醒沉睡的记忆。
“只不过,等我察觉到那种可能性时,无论是哈特雷斯,还是库罗,都已经从钟塔消失了。”
两人的失踪,发生在十年前。
以菱理如今的年龄来看,那正是她成为正式魔术师、步入主学科的前后。时间线完全吻合。
“那么──你知道库罗的秘密吗?”
我直截了当地问。
她露出一点微笑,像是对我的判断感到满意:
“是的。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推测。”
她轻轻抚过眼镜脚架,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轻快,而多了一份沉静。
“不过,我和兄长从未谋面。这个问题,或许还是交给他当年在阿尔比恩的队友来回答,不是更合适吗?”
她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圆桌另一端。
她的眼神,像蛇锁定猎物般地滑向某个方向。
毫无悬念,那是阿希拉。
褐肤女子的眉间轻轻一动,浮现出与她在冠位决议上强势登场时截然不同的神色──那是一种被回忆缠住、几近困惑的苦恼。
“……库罗……”
她低声唤出那个名字,话语却在半途停顿,像是被什么细节突然绊住。
“库罗……的确有某种异能。他拥有一项罕见的才能……能辨识出地上与灵墓阿尔比恩之间的不稳定临时裂缝。”
“哦……”
卢弗雷乌斯微微前倾,满是皱纹的脸上阴影浓重。他那双被岁月浸透的眼睛似乎更加深陷了。
一做出那种表情,他那原本就不祥的气质愈发像个老奸巨猾的恶魔。
“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有那种能力。”阿希拉继续说道,语调微涩。
“只是,有一天,在一次偶然发现裂缝的过程中……那种‘才能’,仿佛突然苏醒了。”
“在发现裂缝的过程中?”
埃尔梅罗二世追问。
阿希拉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几乎没有探索者以外的人知晓──灵墓阿尔比恩的裂缝其实会周期性地自然生成,虽然规律极其模糊。”
她说着,目光微微下垂,像是在从记忆中提取一个令人惋惜的细节。
“但奇怪的是,库罗遇见这类裂缝的频率……远高于常人。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我曾试着问他,是用什么方法找到的,但他说……说不清楚,只觉得像是从空气中拉出一根‘绳子’似的。”
她抬起头,似乎仍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这是一种魔眼。”
此时,华野菱理的声音自一旁淡淡传来,像在回应某种不愿被揭开的家族宿命。
“我曾听说,这种能力……偶尔会在化野家系中显现。”
她语气沉静,却带有一丝无法掩饰的讥讽。
“比起‘寻找裂缝的能力’,不如说这更像是……‘寻找失物’的咒术。也许,用‘魔眼’来称呼它都有点不太贴切。”
这时,一直旁观的橙子忽然插话,语气轻描淡写,却精准切入: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化野一族的魔术,是源自于蛇吗?”
“正是如此。怎么了?”
华野菱理毫不犹豫地回应,神色间未显惊讶。
埃尔梅罗二世曾数次亲眼目睹菱理的魔术。确实,那些咒式中那种滑腻、缠绕、骤变又冷血的气息,正如她本人一样,令人不禁联想到“蛇”。
“我只是觉得……有趣。”
橙子的嘴角扬起一丝带笑的弧度,像是在细细品味某个旧传说中掩藏的真理。
“毕竟啊──在人类的文化里,蛇一向与‘找回失物’特别有缘。祈求失物还来,求财求路,甚至寻人……这些仪式里常见的象征,不是狗,也不是鹰,而是蛇。”
她的视线扫过在座众人,语气不急不缓,如轻轻拨开一层历史的尘埃。
“一方面,是因为蛇的颊窝器官——人类直到近现代才明白的热感知结构,在古代看来,是能‘察觉隐秘’的神圣之力。另一方面,蛇又常常是龙的近亲,乃至于在某些文化里,二者就是同一个概念。龙是神圣、蛇是隐秘──那是从大地之下爬行、窥视、搜寻之物的象征。”
橙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点头,像是终于将某个谜团的几块拼图拼合完整。
“如此一来,若库罗的魔眼,真是从‘蛇’的系谱中衍生而出的能力……那他越熟悉这片土地──尤其是灵墓阿尔比恩那种残留着远古记忆的土地──他所能发挥出的感知就越强。”
她顿了顿,眼中微光一闪。
“换句话说,‘名为库罗的魔眼’,会在不知不觉间,逐渐与‘亡故之龙的视野’──也就是阿尔比恩的本体意志──同化。”
短暂的寂静中,连空气都像为这句话凝固了一瞬。
“哦?”
伊诺莱看向她,神情不明,语气半是揶揄,半是探询。
“我那位爱找麻烦的弟子……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橙子仅仅耸耸肩,像是完全不打算把思考过程交出来: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构造实在巧妙得不得了。从传承、土地、魔眼到阿尔比恩的特殊性质……在各方面都能讲得通。我呀,现在已经心服口服了。”
埃尔梅罗二世看着她,微微蹙眉,却也一时看不透她这番话背后隐藏着什么推论。
这便是他们的风格。
钟塔虽大,能与伊诺莱与橙子这对师徒匹敌的组合却寥寥无几。
一个是身为冠位魔术师、能亲手将弟子列入封印指定的权威。
一个则是数十年来从封印指定之下逃脱、隐于尘世的谜之魔术师。
他们的对话,总让人难以断定那到底是交流,还是试探。
而这一次,橙子似乎只是“随口而语”──但某种直觉告诉在场众人,那些话语背后,还藏着未被揭开的真相。
姑且不论政治上的角力,单就魔术这一点来说,想要与这两人抗衡,本身就是徒劳。
不论是魔术的掌握、传承的深度,还是对于神秘的驾驭与解析──他们已经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端。
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竞争”这种可能,任何挑战都只会沦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