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缘故4k
夜劫雪信看着眼前一副祭祀打扮的,还戴着夜劫面具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总得来说就是很茫然。
夜劫家的魔术师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尤其是看到对方行使夜劫之神的权柄,踏上天空。
什么时候夜劫家有如此才能之人?
如果对方真是夜劫族人,那夜劫雪信反而不用顾忌。
直接联合他做掉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的仙人。
但...
夜劫雪信思索间,倒是有了一个人选了——间桐池。
夺取了夜劫家族神体的间桐池,因此能行使夜劫家族的魔术。
也就只能是他了,雪信希望是他,也希望不是他。
只是那副面具?
“那是源马给你的吗?”
雪信如此问道。
间桐池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回应。
“那个兄长竟然会把面具给别人,看来他很中意你啊。”
雪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但又带着几分释怀。
到底是怎样的兄弟呢?
哥哥作为夜劫的继承人被抚养长大,却在途中被剥夺了使命。
因为弟弟太有才能而被夺走了使命。
尽管如此,哥哥还是很高兴能够成为面具师。他说弟弟解放了自己。
那么弟弟呢?
雪信这边又是怎么想的呢?
雪信自己也不知道。
“那么,使用那副面具吧,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这倒是不急。”间桐池缓缓回答,语调平稳得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认为应该先把眼前这个家伙踢出去再说。”
他目光透过黄泉之境内翻腾的云层,微微一顿,接着道:“无支祁,排除你是第一步。”
语调中不带任何犹豫,干脆而决绝。
原因也很简单。
无支祁与他一样,都是这场混乱中莫名闯入的局外人。
他们不属于这片棋盘,却又试图左右棋局的走向。换句话说——她是竞争者。
而被突然“点名”的无支祁,顿时收敛了几分戏谑的笑意,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竟然一本正经地想要把妾身排除在外?”她那略带几分慵懒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满。
“你倒是有些过分啊,树苗。”
话音刚落,无支祁的身影如同一尾滑溜的游鱼,轻巧地跃入云海之中,倏然消失不见。
刹那间——
整个天地仿佛被扭曲的意志搅动,风声大作,低沉的鸣响宛若万兽哀嚎。
云层从静止的厚重逐渐被启用,化为一股旋转不休的巨大漩涡,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将其拧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漏斗。
从那漩涡的中心,一股纯白色的浊流悄然溢位,如同从世界深处倒灌而来的洪潮。
它扭曲了空间,拉扯着视线,让一切都仿佛罩上了一层迷蒙的滤镜。
那浊流并非寻常之水,而更像是浸透着力量与腐蚀性的原初液态,所过之处,虚空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要破碎一般。
弱水!
又称幽冥之水。
利用黄泉之地的特性,动用自身水之权柄覆盖,引来的天倾之祸。
“导弱水至于合黎。”
这是尚书.禹贡上的记载。
“原来如此,倒是挺符合她的身份。”
间桐池低声自语,眉头微皱,但神色依然平静。
如此说着的同时,间桐池注视着天上高悬的羽翼。
同时也利用夜劫之神的权能进行连结。
但光凭他体内的那部分夜劫神体的权能还不够。
所以他看向了一旁的夜劫雪信。
而雪信此刻所佩戴的鬼面上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とうとうたらりたらりら”
这是某个节目中,演唱的歌谣。
最古老的能剧之一,创作于平安时代,由佛歌改编。
由能乐师表演,然而并不是“能”。仅仅作为一种仪式来对待。
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以《陀罗尼歌》为基础创作的。
不管怎样,这肯定不是娱“乐”,而是作为神前的仪式被使用。
而间桐池在来到夜劫家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关于日本的传统仪式,他也掌握了不少。
所以他也跟着雪信的节奏开始念诵道。
“生于此世,存于此世。”
“亦在此存续千年。”
与之对应的,大地和大气都在震动。
摇晃。
摇晃。
随着摇晃,世界产生了偏差。
固有结界,有人如此称呼。
被称为魔术顶点的术式,也就意味着对限定秩序的篡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和这种魔术极为接近。
那声音动摇了一切。
从仪式中心展开的,巨大羽翼也随之动摇。
从巨大羽翼上飘落的羽毛,接触到地面之后,化作一道又一道裂缝。
天倾之祸,幽冥之水此刻正顺着裂缝灌入了不知何地的虚空之中。
间桐池并未驻足观望,他眼神微微一敛,顺着那奔腾而下的浊流逆游而上。脚下的黑影化作道道踏板,于奔涌的白色浊流中勉强架起一条攀登之路。
几息之间,狂风撕扯着衣角,云海激荡如浪涛,但他已然穿破重重水华,抵达了云层的最上空。
然而——
这里空荡一片,没有预料之中的对手,也没有无支祁那挑衅而狡黠的笑容。狂风卷着残余的羽毛飘散,而夜空下的云层正缓缓归于平静,唯有那仍未消散的浊流在无声地流淌。
“跑了?”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观察着四周的流向,却没有发现无支祁的任何踪迹。
那位山岭法庭的仙人,似乎就这么干净利落地遁去了,像一场刻意为之的风暴。
探查无果后,间桐池一个闪身,身影如同融入虚空般消失,下一瞬间却已然出现在夜劫雪信的面前。
云层与浊流尚未完全平息,四周的阴风依旧回旋,仿佛在诉说着方才无支祁离去的余韵。
倒不是说,间桐池和夜劫雪信联手发动的大魔术消弭不掉无支祁所迎来的弱水。
而是有意为之。
制造出一副外界无论如何也伸不了手进来的,由两种权能交杂而形成的漩涡结界。
“说说吧。”间桐池看着他,“那个叫源马的制面师已经告诉我了。”
夜劫雪信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片刻,才微微抬眼,视线如穿透夜幕的孤灯。
“虽然不知道兄长他为何信任你,但你们的到来真是太好了。”
佩戴着鬼面的雪信小声念叨着。
“母亲她不在这里,榛和伊妻也不在这里,为了这个仪式,我准备将很多东西都排除。不过,实际进入仪式之后,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建议你直接说重点。”间桐池的时间很紧,浪费不了太多。
夜劫雪信微微侧过脸,目光从夜空的虚渺处收回,重新落在间桐池身上。他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某种轻飘飘的嘲讽,又像是自嘲。
“你倒是急躁。”他的声音低沉,“既然你要重点,那我就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副鬼面。
递给了间桐池。
这是间桐池没有从源马那里得到的“大己贵神”的面具。
间桐池接过面具,有些讶异。
不是因为这副面具。
让他惊讶的是转过身来的雪信的,西服的内侧。
西服被撕裂包裹身躯的绷带也裂开肌肤裸露了出来。
那肌肤的状态非常残酷。
从左腋腹到胸部一带都已经腐烂,其中心是无数个脓包。
腐烂掉的肌和肉彼此的分界已经暧昧不清,只能让人看出是个恶心的肉块。
在红黑的肌肤之上浮现的白色斑点仿佛无数的蛆虫一样。
都变成这样了还没有让人意识到臭气,是因为和剥离了神体的右手不同,绷带的内侧被刻上了某种术式的缘故。
而如今就算还有一段距离,腐臭味依然直冲鼻孔深处。
一股让人难以相信是活人所发出的恶臭。
“我的身体本来就不行了。虽然一点点地进行了神体移植,不过右手是最为正常的部位了。”
“是因为神体的拒绝反应对吧。”间桐池回应道。
源马不是也说过嘛。
雪信虽然才华满溢,但唯独没有接受神体的资质。
但是,直到再次移植神体之前,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据说最开始想要移植给亚纪良的结界梅却失败了,在那之前,夜劫雪信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
“夜劫家现在所举行的仪式,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当然,不就是因幡白兔的故事吗?”
之前未叙述完的故事的后半段。
白兔被鲨鱼剥了皮。
白兔遇到八十众神,他们教它去海里洗浴,再到高处风干,反而使它浑身剧痛不堪!
骗人的兔子这次被骗了。在痛苦不堪的兔子跟前,又出现了另一位新的神明。
这位扛着大袋子的神看穿了八十众神的谎言。
这位神明即是大国主——大己贵神。
而帮助了白兔的大国主神遭自己的兄弟所嫉妒,被烧红的大石头给碾死了。
为了让死去的大国主神复活,大国主神的母亲带来了两柱贝之女神。
刮下女神的身体来制作药物。
带着鬼面,雪信笑了起来。
那含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呻吟一样。
“没错,因幡之白兔也是这样的吧。被鲨鱼吃掉了面板的白兔,靠着大国主神的智慧得以恢复。母亲效仿那个传说,想要让我恢复。毕竟在魔术家族,才能代表着一切呢...”
夜劫雪信所说的话,间桐池当然明白。
魔道是必须有人继承的。
就像当初陷入抉择的远坂时臣一样。
连绵不断的人类的意志。
某种意义上是祝福。
某种意义上是诅咒。
为了拯救自己,而杀害子女。
又或者是,为了帮助子女,而杀害孙子孙女。
“所以你的女儿亚纪良就变成了牺牲品,对吗?”
“嗯,本来以为她在落入你手中后,可以不再遭受这种事情了,但是彷徨海的人送来了那样的咒体。”
这是指白若珑。
不管是青年的身体还是被青年所吞食的东西,作为这个仪式的咒体都再好不过了。
作为贝之女神的象征,将夜劫之神复活。
再以祂的能力治好夜劫雪信。
简直就像是在胡闹一般。
“但是,我却并不渴望这种事。”
雪信低语道。
间桐池目光微微一凝,眉头挑起,似笑非笑地反问:“所以你欺诈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家族?甚至现在还想要骗一骗我?”
他的语调带着几分审视,“干也手里的情报,是你送给他的吧?为的就是让我把注意力放到你们夜劫家身上?”
雪信没有反驳,反而微微垂下眼帘,像是回忆,又像是整理措辞。
“八年前,观布子市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轻声道,语调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那里的事情,想让人想忽略都难。”
间桐池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母亲作为夜劫家的祭祀在当时对那里逸散出来的神性感到恐惧,所以派我去调查那里的情况。”
雪信继续道,声音带着某种游离的飘渺,“正巧,我们的远亲两仪家便在那里,想要获取一些与那件事相关的情报,并不算难。”
间桐池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嘴角微微勾起:
“所以这也是当初我第一次来到你们夜劫家的时候,你们会如此礼待我的原因了吗?怪不得我当时对你们的态度如此反感呢,原来是被干也那家伙算计了啊。”
间桐池当初就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感觉到奇怪,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夜劫家黑柜作为神之棺材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触动了他的灵感。
不,或许神之棺的象征也是一部分的原因。
“那你就如此笃定,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儿吗?毕竟我对神体也是有着需求的啊。”
“干也和我保证了,像他那样的男人应该不会保证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夜劫雪信第一次露出笑容,回答着间桐池。
但他又再度摇头:
“本以为事情就会因此而结束,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彷徨海、山岭法庭还有那些手持宝具的魔术使团体...”
他顿了一下,似是在叹息:
“而母亲的计划只差聚齐神体,再把彷徨海的弟子当作祭品使用,就能漂亮地完成了......”
他用沾满鲜血的西服袖子,擦拭起沾满了沙子的村正的刀刃。
随后,补充说道:
“母亲大概认为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就在这时,从地下,传来了奇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