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清玄的提议(4k)
魔术师吗……
间桐池的魔眼深处,幽蓝色的数据流如同冰冷的星河,无声地流淌、分析着士郎掷出的这个理由。
一个……近乎完美的借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或者说,他那庞大记忆库中关于魔术师行为模式的数据,比任何血肉之躯的“理解”都更冰冷、更精确——
魔术师对于自身根源的执着、对传承秘辛的守护、对任何可能成为弱点的情报的极端敏感……
这些特质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一种近乎本能的生存法则。
士郎精准地利用了这一点,将时任次郎坊清玄的情报包裹上了一层“魔术师隐私”的坚硬外壳。
这层外壳在规则层面无懈可击,如同一个设定完美的防火墙程序。它完美地利用了池自身存在的逻辑基础——对“规则边界”的绝对遵循。
所以……
他看着士郎——
那个红发的青年代行者,脸上带着代行者的肃然与一丝完成职责后的谨慎,微微向他颔首。
他看着卡莲.奥尔黛西亚——那个白发的受诅修女,宽大的兜帽再次低垂,重新隐入自身冰冷圣洁的阴影中,如同从未踏出过那片黑暗。
两人转身,没有多余的言语,走向餐厅那扇沾满油污的玻璃门。廉价的塑料椅子在他们身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很快便被邻桌的喧嚣吞没。
间桐池没有起身,没有挽留,甚至没有再多投去一丝运算的余光。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隐在惨白荧光灯与廉价塑料椅背构成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被遗弃在数据垃圾场的、不再运作的精密人偶。
兴致缺缺。
间桐池的目光如同失去目标的探针,在士郎与卡莲消失的、沾满油污的玻璃门处停留了数秒,才缓缓收回。
他转向身旁那个一直如同精致人偶般沉默的纯白身影。
爱尔奎特依旧低垂着头,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但间桐池那冰冷的魔眼,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兜帽阴影下,那淡色的唇瓣极其细微的、欲言又止的翕动。
“你,”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直接,如同启动一个待机程序,“……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爱尔奎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触动了某个开关。
她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那双如同暴风雨后浑浊海面的赤红瞳孔,此刻正带着一种纯粹而古老的困惑,穿透阴影的阻隔,投向间桐池。
“那两个人……”她的声音响起,带着真祖特有的、非人的空灵质感,却又夹杂着一丝孩童般的直白,“……身上的气味很奇怪。”
“哦?”间桐池那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眸深处,一丝流光瞬间加速流转起来。
一丝纯粹的、冰冷的探究欲,如同被拨动的弦,重新在他眼底亮起微光。“……哪里奇怪了?”
他追问,声音里那份之前的意兴阑珊被精准地剥离。
爱尔奎特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空气中仔细分辨着残留的信息素。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专注与纯粹。
“他们身上的气味……”她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汇,赤红的瞳孔微微收缩,“……和你很像。”
她停顿了一下,兜帽下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间桐池的身上,进行着某种无形的对比。
“……但是,”她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差异的确信,“……没有你身上那么驳杂。”
驳杂。
这个词精准地刺入了间桐池的存在核心。他那庞大记忆库中无数强行植入、改造、堆叠的知识碎片与力量痕迹,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混乱而强大的信息集合体——
“驳杂”正是其最本质的特征之一。
间桐池的指尖在冰冷的塑料桌面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如同确认了一个关键数据点。
“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求知欲,如同实验员在观察一个能提供新线索的异常样本,“……你能分辨出,是什么样的味道吗?”
爱尔奎特那双赤红的瞳孔再次微微收缩,仿佛将感知的触角延伸到了更深的层面。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与辨识。
“那个男人……”她的视线仿佛穿透墙壁,追踪着士郎远去的气息,“……身上有股让人厌恶的味道。”
她似乎觉得不够准确,兜帽下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如同修正一个模糊的感知信号。
“不,”她更正道,声音清晰而冰冷,“……应该说,我和他……是天然的敌对者。”
天然的敌对者。这个定义,如同冰冷的钢印,烙在了那个红发代行者的身份之上。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卡莲离去的方向,赤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截然不同的、带着纯粹非人审视的光芒。
“至于那个女孩……”爱尔奎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调取某种属于她古老存在的认知库,“……按照你们人类的分类概念来说……”
她兜帽下的唇瓣,清晰地吐出那个带着禁忌与黑暗色彩的词汇:
“……应该是‘恶魔’吧。”
“恶魔吗……”
间桐池的呢喃声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在嘈杂的餐厅背景音中几乎微不可闻。但这低语仿佛是一个无形的指令,激活了他沉寂的肢体。
他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
椅子腿与油腻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去哪?”
爱尔奎特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响起。她抬起头,宽大兜帽下,那双赤红的瞳孔如同浑浊的红宝石,平静地映照着间桐池的身影。
没有疑问,没有抗拒,只有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确认。
她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自身当前的状态——一件被“捡到”的物品,其存在逻辑暂时锚定在跟随眼前这个“驳杂”的个体之上。
间桐池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穿透了餐厅沾满油污的玻璃门,投向外面被混乱与硝烟气息笼罩的伦敦街道,仿佛已经锁定了某个无形的坐标。
“当然是……”他的声音响起,平稳、淡漠,如同在陈述一件既定日程中的例行公事,却又在字句间透出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狩猎意味。
“……去找找‘恶魔’的麻烦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迈开脚步,走向门口。惨白的荧光灯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如同利刃般的影子。
爱尔奎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纯白人偶,无声地起身,紧随其后。
宽大的白色兜帽在浑浊的空气中微微晃动,像一片飘向风暴中心的雪花。
.........
“啧……”
一声带着明显烦躁的咂舌声响起。时任次郎坊清玄——那个包裹着标志性方形头巾的男人——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辆锈迹斑斑的废弃汽车前盖上。
他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粗糙的手指间捏着一根细小的牙签,正漫不经心地剔着牙齿,仿佛在咀嚼着某种无形的残渣。
“……你们确定,”清玄斜睨着眼,牙签在齿缝间滑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那个阴森森的家伙,真提出了这种……指名道姓要我本人的要求?”
“没错。”士郎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伦敦废墟浑浊的天光,身影显得有些沉重。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融入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铁锈味,“……不过我们已经明确回绝了。”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清玄那张写满不羁的脸,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但我绝不会天真地认为……那个男人会就此简单地放弃。”
“哈——?!”清玄发出惊呼。
“你在乱叫什么?”卡莲不满的看向清玄。
她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宽大的修女服下摆纹丝不动,兜帽的阴影下,那双如同熔金般的眼眸正冷冷地钉在清玄身上。
这次的行动简直是出师不利。
本以为对于狩猎萨麦尔一事上找到了一个好的突破口,但现在因为眼前这个家伙凭空多出了一个大麻烦。
这次行动的开端,简直像是被命运恶意涂抹了一层浓稠的污秽。
原本以为在狩猎“萨麦尔”这头盘踞在阴影深处的威胁上,找到了一个极具价值的突破口——那个名为间桐池的男人。
然而,这微弱的曙光还未升起,就因眼前这个行事粗野、身份成谜的修验道男人,凭空招惹来了一个更加棘手、更加不可预测的巨大麻烦!
“喂喂,”清玄夸张地摊开双手,方形头巾下的脸上挤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声惊呼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还不允许人惊讶一下嘛?”
他耸耸肩,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痞气。
“放心好了,”士郎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如同磐石落地,带着代行者特有的承诺分量。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清玄,“……就算池哥那边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也会尽力把你保下来。”
“嚯!”清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牙签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好家伙,这么够意思的吗?真不愧是埋葬机关的预备种子啊……”
他拖长了调子,话锋却陡然一转,笑容里透出一股跃跃欲试的狡黠,“……不过嘛,我倒是有点别的想法。”
“你还能有什么‘想法’?”卡莲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圣钉,兜帽阴影下,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毫不掩饰地射出鄙夷的光芒。
她现在对清玄任何脱离预设轨迹的提议都充满本能的反感。
清玄像是完全没接收到那冰冷的视线,反而迎着卡莲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近乎挑衅的笑容。
“我认为嘛……”他拖长了声音,如同在宣布一个惊世骇俗的提案,“……不如……”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那份凝聚的、充满不信任的沉默,“……干脆点,把我‘交’给那个叫间桐的家伙好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废墟间的风声都似乎停滞了。
清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别担心,我对我自己这点‘自保’的能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
士郎的眉头瞬间锁紧,如同钢铁铸就的沟壑。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般刺向清玄那张写满无所谓的脸,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确定?”他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对池那非人手段的深刻认知。
“……根据我对池哥的了解,想从他手里‘逃跑’……”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仿佛在强调其荒谬性。
“……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那是与精密计算和绝对掌控为敌。”
“无所谓了。”
清玄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深处,一丝难以捉摸的、纯粹的好奇光芒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磷火,在他眼中流转、跳跃。
他轻轻笑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天真与执着,却又蕴含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探寻欲。
“……最起码,”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两人,投向未知的、可能被间桐池掌控的领域。
“……我也得弄明白,那个能把恶魔当‘麻烦’去找的家伙,他费劲巴拉想要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吧?”
他歪了歪头,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毕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自嘲的坦诚,“……我对我自己这个人本身,可是……相当好奇的啊。”
“这样吗,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士郎沉思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不过,这个计划我需要向上面沟通一下,毕竟你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