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交易(4k)

士郎闻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后如同融入阴影的卡莲。

只见那低垂的宽大兜帽极其轻微地、却异常坚决地左右晃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否定。

白发修女的存在感在阴影中仿佛冰冷的磷火,微弱却不容忽视。

士郎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间桐池时,眼神深处那点故人的温度已被代行者的锐利完全覆盖。他的声音压得更沉,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禁忌时的凝重:

“池哥,”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确的称量,“你……能百分百确定吗?祂……真的已经彻底消亡了?”

“哦?”间桐池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眉梢极其细微地向上挑动了一毫米,魔眼的幽光在镜片后似乎流转加速了一瞬。

他捕捉到了士郎话语中那份不同寻常的笃定,以及卡莲那无声的否定信号。这绝非简单的质疑,而是基于某种他尚未掌握的情报得出的结论。

“看来……”池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冰冷的玩味,“……你们似乎是掌握了某些……我未曾获悉的‘确定消息’?”

他端坐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但庞大的记忆库已被瞬间激活,无数与那个夜晚相关的碎片开始高速检索、碰撞、重组。

画面定格在夜劫宅邸深处,那片被亵渎仪式的力量扭曲的空间。

“……当初,”池的声音如同在读取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的确只是‘啃下’了祂部分的核心权能。”他用了“啃下”这个异常精准又带着非人感的动词,仿佛在描述拆除某个精密设备的零件。

“至于后续……”他微微停顿,深褐色的咖啡液面映不出他眼底丝毫波澜。

“……当时在忙着其他事情,便没有再去关注。”

那个与别西卜同列七罪之一的名号,以及与之若隐若现关联的“帝国魔导团”组织的情报碎片,在当时的他看来,不过是事件尘埃中无需再费心整理的冗余数据。

此刻被重新提及,才如同被遗忘的档案编号,在记忆库的深处闪烁了一下微光。

“这样吗……”士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然而,他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下的疑虑,如同精密齿轮中卡入的微小砂砾,在间桐池那双能洞悉微观粒子运动的魔眼之下,无所遁形。

空气在廉价的塑料桌椅间凝固了数十秒,只有邻桌食客模糊的谈笑和远处油锅的滋啦声作为背景。

这份沉默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最终,打破这凝重僵局的,并非士郎,而是他身后那片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存在。

卡莲.奥尔黛西亚无声地向前踏出半步。惨白的餐厅灯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她兜帽下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一抹淡色的、紧抿的唇。

“间桐哥,”她的声音响起,如同教堂深处敲响的银钟,清脆,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情绪起伏的纯粹,却又有着少女的那种俏皮。

“我们……”她微微停顿,似乎在精确选择措辞,“……希望在这件涉及‘逆卡巴拉’与教会禁忌根源的事件上,能够获得您的协助。”

“哦?”间桐池的视线如同两束冰冷的激光,瞬间聚焦在卡莲兜帽下那片幽暗的阴影处,仿佛要穿透布料,直视那双据说如同黄金般的眼眸。

他那几乎不会因情绪而牵动的嘴角,此刻极其罕见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带着玩味探究的弧度。

“交易?”他的声音平稳依旧,“……你是想和我做交易吗?奥尔黛西亚小姐?”

间桐池这过于直白、近乎剥开一切客套伪装的话语,显然让卡莲·奥尔黛西亚那非人般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兜帽下的轮廓似乎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这种单刀直入的交易逻辑,与刚才他和士郎之间那种带着微妙旧识熟稔、甚至有点兄弟般随意的交谈氛围,形成了过于突兀的割裂。

仿佛上一秒还在谈论天气,下一秒就亮出了契约的刀锋。

但卡莲终究是卡莲。她迅速理解了现状:对方是间桐池,一个以理性与等价交换为基石的魔术师,而非依靠人情或立场的教会成员。在这里,圣洁与诅咒的光环毫无意义,唯有砝码的重量。

“如果……”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冰冷的清脆,但语速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丝,像是在适应这种赤裸裸的谈判节奏,“……间桐阁下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和士郎……也会尽我们所能。”

“唔。”间桐池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吟,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许,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锁死在卡莲兜帽下的阴影里。

“这个想法……”他慢条斯理地说,指尖在冰冷的咖啡杯沿轻轻敲击,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哒哒声,如同某种倒计时,“……倒是不错。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哒哒”声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但这,”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冰面般平滑而坚硬,“……符合‘等价交换’吗,奥尔黛西亚小姐?”

卡莲兜帽下的下颌线条瞬间绷紧,那抹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她周身的冰冷气息仿佛凝固了。无需言语,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她知道。她非常清楚。

他们的“帮助”——

哪怕倾尽全力——对于眼前这个在圣堂教会最深档案中都被打上“极度危险”、“不可控”、“深不可测”标签的间桐池而言,其价值可能轻如鸿毛。

他掌握的秘密、拥有的力量、触及的领域,远非她和士郎所能轻易企及。

所谓的“互相帮助”,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索取,一个巨大的、难以填补的价值鸿沟横亘在眼前。

阴影中,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飞速思考着,试图在贫瘠的资源中找出足以撬动眼前这个非人存在的砝码——

教会的秘闻?某些禁忌知识?还是她自身那被诅咒的、扭曲的特质……

就在这思绪翻涌、几乎要将某个沉重的选项推向唇边的瞬间——

“不过……”

间桐池那低沉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精确落下的棋子,瞬间截断了她的思考进程。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魔眼,幽光流转的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分,带着一种纯粹而冰冷的兴趣,聚焦在卡莲身上。

“……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情,”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需要你们帮助的。”

“……池哥,”士郎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什么事情?”他身体微微前倾,代行者的本能让他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间桐池的目光从卡莲身上移开,重新落在士郎脸上,仿佛只是随口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听说,”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你们圣堂教会那边,最近收纳了一个修验道的家伙。”

——!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士郎和卡莲心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士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卡莲兜帽下的阴影似乎也加深了一瞬。

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与不解。修验道?那个行事古怪、刚被纳入他们临时小队不久的人?

间桐池为何会突然将矛头指向他?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指向,与他们正在追查的逆卡巴拉禁忌似乎毫无关联,却由间桐池亲口提出,其背后必然牵扯着更深、更复杂的因果线。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廉价荧光灯管发出的嗡鸣。

士郎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透露信息的尺度与后果。最终,他选择了最基础的事实确认,声音带着谨慎的试探:

“嗯……”他缓缓点头,目光紧锁池的反应,“……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名字……好像叫做时任次郎坊清玄。”

“时任次郎坊清玄……”间桐池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音节在他口中仿佛被冰冷的机器咀嚼过,不带任何情绪。

他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似乎加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既然你知道……”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捕捉着士郎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就好办多了。”

他身体向后微靠,重新隐入塑料椅背的阴影里,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松弛。

“交易的条件很简单。”间桐池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宣读一份契约的条款。

“只要你们圣堂教会……”他微微停顿,视线扫过士郎,最终落在卡莲那低垂的兜帽上,“……愿意将那个修验道的家伙,‘交’给我处置。”

他刻意加重了“交”这个字,如同交付一件物品。

“那么,”他最后说道,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巨大的承诺,“……你们所担忧的那件事,我会提供与要求对等的协助,尽全力帮你们完成。”

士郎与卡莲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坠落在桌椅之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邻桌食客模糊的喧嚣和油锅的滋啦声都似乎被隔绝开来。

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冷酷的要求所慑——交出并肩作战的队友?

这触及了某种底线,无论是作为代行者的职责,还是作为人的基本道义。

间桐池那双冰冷的魔眼,如同高精度扫描仪,无声地记录着两人脸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抗拒与为难。

他没有催促,只是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这份“人性”的反应,如同观察培养皿中菌落的应激变化。

“哦?”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打破了沉寂,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

“难道说……”他的视线在士郎紧绷的脸和卡莲低垂的兜帽之间缓缓移动,如同在分析数据。“……这个修验道的家伙,已经这么快就爬到了圣堂教会内部的‘重要成员’位置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精准的探针,刺破了沉默的表象。

士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沉重的负担压下。

他抬起头,迎向池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代行者特有的、不容妥协的决断:

“是的。”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时任次郎坊清玄,他……不久前已正式受任为代行者。因此,”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钉入木板的钉子,“……这个交易条件,我们不能接受。”

“这样吗……”

间桐池微微颔首,对这个答案似乎并无意外。

他端起那杯早已冰冷的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粗瓷杯中映不出他眼底丝毫波澜。

他极其缓慢地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如同一个思考的句点。

“既然如此,”池的声音重新响起,平稳依旧,却微妙地转换了方向,那冰冷的探针仿佛收起了锋芒,变成了某种信息采集器。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再次锁定了士郎。

“……那么,退一步。”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通情达理”,“……能和我讲讲那个家伙的情况吗?”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这……”他的目光扫过士郎,又若有若无地掠过卡莲,“……应该还在你们圣堂教会对外信息交流的‘条例’允许范围之内吧?”

“……关于时任次郎坊清玄的具体情况,”士郎谨慎地斟酌着词句,每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确的切割,“……还请允许我们,先与他本人进行必要的沟通。”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池那毫无波澜的脸,仿佛在确认对方是否理解这层职业性的顾虑。

“毕竟,”士郎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强调,像是在陈述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在他正式披上代行者的黑袍之前,首先是一位魔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