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缘
“真的吗?程叔叔?”
小红立马跑到程墨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程墨笑了笑:“哪有的事,你许叔叔的字才叫不一般。”
他望向那些字画,虽歪歪扭扭,却各有意趣。有的如春风拂柳,有的似秋雨敲窗,每一幅都透着不同的心境。
这许先生当真是个妙人,在这凡俗之地能遇到这类读书人倒也有趣。
程墨的手掌轻轻落在小红额前,忽然顿了顿。好似感知错了一样,为了确认他指尖悄然渡入一缕细若游丝的灵力,在女孩经脉中流转一周,才收回手。
“小红,真想跟我学字?”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慎重。
“嗯!”小姑娘用力点头,发梢都跟着晃动。
韩露站在一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灵力波动,如何能瞒过她的感知。
“那这事得先问过你爹娘。”程墨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
小红顿时蔫了似的低下头,谁不知道她爹娘最不待见程叔叔。正磨蹭着要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许青山道:“许先生,您送我的玉佩丢了......”
“早叫你别总拿出来显摆,定是叫人顺走了。”
许青山摇头。
小红眼眶泛红。
许青山却知那玉佩早已化作灵力融入她经脉,除非结丹期以上修士,否则绝难察觉。
“我等等再来。”
小红说完便小跑着回家了。
不多时,隔壁传来隐约的争执声和小姑娘的抽泣。
程墨恍若未闻,只是看向许青山:“怎么不见楚姑娘?”
“回娘家探亲去了。”许青山随口应道,手中继续收拾着案上的笔墨纸砚。
程墨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那楚姑娘的绝世姿容,不似尘世中人。
若非他暗中探查过对方确无灵力波动,真要以为是哪个隐世大派的圣女下凡。那般清冷仙姿,连他初见时都不禁心神一滞,暗叹这书生好大的福缘。
只是这等容貌生在凡俗,终究是祸非福。想来那定远侯世子纠缠不休,楚姑娘此番探亲,多半是为避祸远走。
正思量间,小红红着眼圈回来,身后跟着满脸阴沉的屠户陈三肉。
“你想教我家小红写字?也不怕把丫头教坏了去?”陈三肉声如闷雷,粗壮的手臂抱在胸前。
“我定当竭尽所能。”程墨语气诚恳,毫无愠色。
“爹,我就要学嘛!”小红扯着陈三肉的衣角哭闹。
屠户阴沉着脸,目光扫到许青山时才稍缓:“先生要走?”
许青山点头。
“那该死的梁疏!这些年仗着侯府权势,欺压百姓......”
陈三肉拳头捏得咯咯响,却又颓然松开,他重重叹了口气。
“先生晚上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好。”许青山应道。
听到许青山应下,陈三肉铁青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他本属意让许先生教导小红,如今先生要走,总得给丫头寻个先生,断不能让她将来同自己一般,一辈子与屠刀为伍。
“若是教坏了小红...”陈三肉瞪着眼睛,粗声粗气道。
“任凭处置。”程墨拱手,神色坦然。
待众人离去,院中唯余许青山一人。
楚昭宁正在福地深处参悟寒元上人的传承,看这情形,怕是要闭关许久。
魔宫两位太上长老至今未有传讯,想来尚在筹备。
“不如趁此时机,离开武安城游历一番。”
院中古松的枝桠微微低垂,似在挽留。
许青山轻抚树干,这里承载了太多与楚昭宁的闲适时光,炊烟茶香,宛如凡尘中的家。
可修士终究要追寻大道。
他最后望了一眼檐下那幅未干的字帖,袖中手指掐诀,悄然抹去了所有生活痕迹。
这里不过是一处特别的风景罢了。
真正的家,是此刻正在他福地空间中闭关的楚昭宁所在之处。
有楚昭宁在的地方那才是家。
许青山踏出院门,独自走入春日的长街。
长街尽头的戏馆里,老刘面色红润,脚步生风,哪还有半分病容。他正拿着话本,挨个指点戏班艺人排演细节。
班中众人忙着制作新皮影,刻刀在兽皮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刘雯走近,轻扶父亲手臂:“爹,身子可还爽利?”
“一日比一日好了。”老刘笑着捋须,“连王掌柜都直呼稀奇,说我这本该药石无医的身子,怎就突然好了。”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墙上那幅字。
自打许先生赠了这歪歪扭扭的字,他的病竟莫名痊愈。可这字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爹,您看这个。”刘雯突然指向桌案。
不知何时,桌上多了个纸包。展开一看,里头裹着几锭银子,纸上歪斜地写着两个大字:
“预定”
那笔迹,歪歪扭扭,与墙上的字如出一辙。
老刘猛地喊出声:“是许先生!”
他盯着那张纸发愣,刚刚桌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既然是许先生要看的戏,只要他还活着,这场戏就一定会留着。
这场戏也只为他一人而演绎。
刘雯突然有感地抬头,恰瞥见街角一抹青衫转瞬即逝。她咬着唇怔了半晌,突然轻声道:“爹,女儿想接手戏班。”
老刘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女儿的心思,他这个做爹的怎会不懂?只是......
檐下风铃轻晃,他眼前浮现出许先生身侧那位佳人。那通身的气度,那绝世的容颜,分明不是凡尘应有的模样。
倒像是......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偶然在人间停驻。
城西中街的药铺里,王掌柜正给病人把脉。
“王掌柜,您上次不是说这病根治不了吗?怎么又能治好了?”中年病人眉头紧皱,“该不会是骗钱吧…….”
“我王家药铺三十年的招牌!你去城里打听打听,我王某可曾骗过谁?”
王掌柜猛地拍案而起,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病人被噎得说不出话。确实,这药铺向来童叟无欺。他支吾道:“那...那我这病怎么突然能治好了?”
王掌柜被问得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下意识抬头,目光落在墙上那幅歪歪扭扭的字上,一时竟出了神。
自打从许先生那儿得了这幅字,他仿佛开了窍似的。往日里怎么也参不透的药材配伍,如今竟能信手拈来。几味寻常草药稍加调和,便能治那些曾经束手无策的顽疾。
药铺内一片静默,谁都不曾察觉一个青衫书生正从街心缓缓走过。
他走在熙攘的人流中,喧嚣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商贩的讨价还价声,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那些热闹里藏着的孤寂,欢愉中裹着的愁绪,都化作一缕缕无形的烟,萦绕在他周身,又轻轻散去。
古井边,那棵枯死多年的老梅树突然冒出一个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