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世子

晨光初现时,寒松居内一切如常。

许青山照例在案前习字,墨香盈室。而楚昭宁已进入玄妙状态,正在福地深处闭关修炼。

许青山以神识内视福地,见她周身灵气流转平稳。那只雷鹏正懒洋洋地趴在灵泉边打盹,翎羽间偶尔闪过电光。

自定居武安城以来,他虽在福地播下诸多灵种,却始终未能孕育出道种。

倒是一日前,福地内凭空生出一只通体透明的光阴蝶,那双翼看似无色,却在振翅时折射七彩流光。

最令他震惊的是,这朝生暮死的生灵在生命终结时,双翼碎裂的刹那竟能扰动时间流转。虽只持续瞬息,却已足够惊人。

修士斗法往往瞬息决生死,这光阴蝶若能操控得当,便是扭转战局的关键。可惜仅此一只,寿命又如此短暂。

许青山凝视着那已无生气的透明蝶翼,轻叹一声,小心将其收入玉匣封存。或许日后研究透彻,能派上大用场。

神识刚归本体,院门处便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定远侯府的那位世子正迈步而入,锦衣玉带,眉宇间却凝着一丝阴郁。

梁疏锦衣玉带站在院中,眉梢微挑:“书生,考虑得如何了?”

这位定远侯府的世子连来数日,从最初的威逼利诱,到如今竟开出万两黄金的天价,只为让许青山离开楚昭宁。

许青山瞧着对方傲然的神色,不禁莞尔。前世倒常幻想这般桥段,豪门掷金,要他离开心上人。如今真遇上了,却已时移世易。

“世子好意心领了。”他拂了拂衣袖,自己先笑了。莫说万两黄金,便是灵石矿脉,又怎及楚昭宁回眸一笑。

梁疏将折扇重重拍在石桌上,檀木扇骨应声而裂。他眯起眼睛,脸上笑意尽褪:“好个不识抬举的书生!”

他身后四名带刀侍卫齐步上前,虽都是凡俗武夫,但个个太阳穴高鼓,显然都是外家功夫的好手。

为首者抱拳道:“请先生莫要为难我等。”

许青山轻轻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怜悯。

那几名侍卫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咬牙扑了上来。

忽然一阵穿堂风过,院中那株老松的枝条轻轻摇曳。一根低垂的松枝无巧不巧扫过为首侍卫的手背。

一声轻响。

竟将那精铁打造的腰刀打落在地。

梁疏眉头一皱,抬眼望向古松。

只见树影婆娑间,似有暗色纹路在树皮上若隐若现,细看却又寻常。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城中关于这宅子的传言,后背没来由地一凉。

“住手!”

梁疏突然厉声喝止。那几名侍卫闻言立刻收势,铁青着脸退回他身后。

那世子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冷笑道:“王掌柜昨日已将宅院卖与我侯府。”

他抖开地契,朱砂官印赫然在目。

“限你三日你便搬出去。”

“好。”

许青山答得干脆,反倒让梁疏一怔。

未等他反应,青衣书生已转身走向檐下,先是将案上那方端砚小心包好,又收起晾着的字帖。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寻常整理。

最奇的是那株古松,此刻竟安静得如同普通老树。唯有当许青山取下某幅字画时,树梢才无风自动,似在挽留。

梁疏攥着地契的手紧了紧,他本意并非真要赶人,不过是想逼这书生知难而退,将那位绝色佳人让与自己罢了。

再过两年便要继承侯府爵位,父亲为他相看的闺秀不知凡几,却无一能入他眼。自那日诗会惊鸿一瞥,那女子清冷如霜的模样便烙在心头,夜不能寐。

“本世子再给你三日思量。”他强压着烦躁,故作大度道,“只要应允离开,先前许诺的万两黄金分文不少,另赠三处宅院,保你一世富贵。”

说罢拂袖而去。

梁疏胸有成竹,只要这穷书生识相离开,凭他定远侯府的权势,这武安城内还有谁能与他争?

许青山静立院中,目送那锦衣世子的背影远去,眼底无悲无喜。以他如今的手段,本有万千法门可让这纨绔子弟求生不得。

但他终究未动分毫。

非是心慈手软,而是体内蛰伏的血魔之力尚未完全驯服。那一缕凶煞之气,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此刻若妄动杀念,恐坏了他与楚昭宁这一方清净天地。

世间因果,自有其律。

权贵如焰,看似炙烈煊赫,终不过转瞬云烟。在他神识笼罩之下,定远侯府早已千疮百孔。

怀王府的暗桩深埋侯府要职,朝堂上的盟友渐生二心。那位定远侯怕是尚不自知,自己正如秋后的蚂蚱,在怀王布下的蛛网中徒劳挣扎。

许青山指尖轻叩石桌,唇边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昔日桃园结义的金兰兄弟,如今却要刀兵相向。

这怀王究竟会如何对待这位“义兄”呢?

是假作不知,任由定远侯在骄纵中自取灭亡?还是明修栈道,以雷霆手段一举拔除?亦或是...更诛心的法子?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茶楼听闻的旧事,二十年前怀王遇刺,正是定远侯以身挡箭。如今那支箭镞,还供在怀王府的祠堂里。

“咚咚咚——”

敲门声不紧不慢地响起。许青山拉开院门,外头站着满脸愧色的王掌柜。

“先生,这事......”

“许某在此叨扰多时,未曾付过租金。”

许青山未等他说完便摆摆手,他侧身指向檐下悬挂的字画。

“掌柜不如选一幅去。”

“使不得使不得!这事原是我对不住先生......”

王掌柜连连摆手,他搓着手,额头沁出细汗。定远侯府在武安城只手遮天,他一个小小药铺,如何敢违逆?

许青山眉眼含笑。他完全理解对方的难处,指尖轻点那幅写着“草木有情”的字。

王掌柜望着那幅字帖,字迹虽不如其他几幅工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灵韵。

“就、就这幅吧......”

王掌柜声音发颤。

他行医半生,从未见过能把草药神韵化入笔墨的字。

王掌柜离去后,院墙拐角处,小红躲在墙角,眼睛发红。许先生答应教她识字,如今却要走了。

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作响,程墨和韩露匆匆赶来。

“先生要走?”韩露盯着收拾到一半的行李。

“不得不走了。”许青山神色平静。

“要不我帮你杀——”程墨话刚出口,就被韩露一个凌厉的眼神截住,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余喉结滚动。

小红突然从墙角冲出来,小手紧紧攥住许青山的衣袖:“先生明明答应教我写字的......”

“你程叔叔的字...”许青山指尖在小红掌心轻轻一勾,像提笔收锋,“可比我的有筋骨多了。”

檐角一滴宿雨恰好落在程墨脚边,溅起的水花里,倒映着他突然绷紧的下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