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左良玉的自救之路
不过如今这事被他左良玉给发现了,若是大明这边及时调整战略,他左良玉就算不是首功,也绝对是大功一件,甚至还能够挽救一下他在大明中枢、在皇室之内的印象分。
左良玉一直知道,和其他的大将相比,他麾下的左家军良莠不齐,军纪最为散乱,若非之前明智至极地在江南之处站队成功,此刻的他早就被一脚踢出局去了。
只有立功、立大功,他才能继续走在这勋贵派系的第一线、第一梯队,不会被挤下去。
“这大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镶蓝旗没了,济尔哈朗也被生擒,大清若是出事的话,出什么事能够让皇太极退兵?他对朝鲜可是举国之力而战……除非……”
此刻的左良玉好似有如神助一般,福至心灵地看向那大清盛京城的方位。
“若我左良玉败了镶蓝旗、拿了济尔哈朗这八旗贝勒,若是同样得知如今的大清举国之力倾巢而出,那祖大寿该不会真跟咱一样这么疯?或许还真说不定。”
左良玉又盯了盛京城的方位半天,最终咂巴着嘴憋出这么一句。
定好了心思,左良玉眼里冒着邪性。
“人死鸟朝天,这挪了窝才能活。”
左良玉自言自语着,不多时便到了洪承畴这大都督的跟前,说出他的一番推论。
洪承畴依旧求稳,俯视着弯腰行礼的左良玉,冷声道:“左总兵,若你猜错了,如何是好?平壤一旦被破,这罪责你我谁都挡不住。”
“还请大都督放心。”
“此事我左良玉一人担着,也不求大都督配合多少,只求将城门放开,我左良玉亲自带着麾下精兵到那鞑子的营帐检视一番,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都督成全。”
左良玉又是放声一喊。
城墙之上,朝鲜名将申景媛还有守城的卢象升皆都朝他侧目看来,目光却比以往要高看了一眼。
两人都未曾想到左良玉居然这么能豁得出去,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见左良玉都做到这份上了,洪承畴细想片刻。
哪怕左良玉大败而归,对平壤之地的防务影响也不大。
“既然左总兵敢为我大明冒死先驱,今日本都督便成全了你。”
“多谢大都督。”
闻言,左良玉又一抱拳,再次大声喊道。
下了城墙的他调兵遣将,带着的都是他身边的亲卫、左家军之中最精锐的一小部份。
此次深入虎穴,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当然是得把家底都拿出来才能让人放心,甚至万一出了岔子,才能最大可能地活着回来。
拼命也是要讲究个章程,进退有度的,可不是傻乎乎地往前冲,那是莽夫,只有死路一条。
他左良玉可不会那么傻。
……
一群人簇拥着左良玉,他站在最中间的位置。
随着城门大开,放眼望去,那些八旗满人、蒙古衙门的人刚才鸣金收兵不久,这时倒不会继续再度攻城。
左良玉“仓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刀刃精良、闪烁寒光。
他轻拍了一下马腹,对身边的弟兄们开口道:“到了拼命的时候了,一个个可别藏着掖着。”
伴随着左良玉身先士卒率先冲出,身后跟着的麾下部队也陆陆续续离开了这座平壤重镇。
城墙之上,洪承畴望着左良玉及身旁众人离去的身影,对身旁的申景媛、卢象升二人开口:“你们觉得他会成功吗?”
申景媛没有回答。
卢象升抿了抿嘴唇,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把握不大。”
话外之音便是不太看好左良玉,还有他麾下这群良莠不齐的左家军。
毕竟左家军的战斗力在一众大明军队之内,虽然称不上最拉垮,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也就是左良玉今日这举动,才让他们这些人勉强高看了一眼而已。
……
驰骋在这平壤重镇之外的官道,不到半里的路,左良玉带着部队就从官道转路,转到了附近的小路、浓密的山林里。
八旗的那些斥候探子可不是好应付的,哪怕他只带了一小队精锐,只要被对方发现,这一次必将无功而返;
下一次,左良玉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借着这一股冲劲再出来拼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没必要赌这个险。
“将军,有必要吗?”
身旁的心腹忍不住问。
左良玉瞥了他一眼,冷声冷气地道:“朝鲜之战过后,我大明只需维持不败,其后大明王师必将裁减。
如今乃是战时,所以各处军队才要用一国之力支撑征战,可战后?
卢象升、孙传庭,还有洪承畴、秦良玉他们这些人,品性端正,个个都出身正途;反观你家将军我,若非是此前东林党人的举荐,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疙瘩角落里发臭发霉。像咱们这种泥腿子般的人。
要是不拿命豁出去拼,早晚会掉队的,一旦掉了队,下半辈子便再也跟不上来了。”
说他左良玉为名也好、为利也罢,至少愿为了这名利二字豁得出去。
一番话将身旁的心腹众人说得哑口无言。
大家出来当兵、冲杀陷阵,哪一个求的不是立功?
升官发财最好,能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就更好,要是再好些能封侯拜相,面上虽不说,但当兵的哪一个还不能做些白日梦?
左良玉又对身旁的心腹、一众精锐画着大饼,亲自开口:“此战若能成,不需同大清八旗正面交战,只需探查敌军军情,回到这平壤重镇之后,你们家将军我也就算得上名正言顺,也能被那位洪大都督给彻底接纳了。”
左良玉沉声说道。
一众心腹老神在在地一点头。
四周的这些精锐,乃是他左良玉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
而在平壤重镇留下的那些真正良莠不齐的左家军,此战过后回到大明,这些人再如何甩不掉,他左良玉再如何也该自断一臂。
是时候该下下狠心了。
……
一行人马往前再度行进了一段路,左良玉匍匐着身形藏在灌木丛内。
马匹早已被他们安置在固定地方。
运气好些返程的时候还能寻到,运气不好便只能徒步而行。
如今他们便是大明军队的斥候,自是要深入这险地的。
左良玉往前如猛虎下山,捉住那八旗斥候一人,刀子在他脖颈处猛地一抹,将尸体拖到一旁,继续冲杀;身旁的那些心腹一个个也知晓绝不能被发现,不然半途而废只能灰溜溜回去,一个个也破天荒地豁了出去。
不多时便将这一小队斥候解决。
接着又将他们的尸体掩埋,为众人再度争取了时间。
从白天到黑夜,足足将近六个多时辰。
期间左良玉他们这一小队人经历了数次斥候巡查,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没有被发现,而此刻他们也已是摸到了这八旗军营主帐的附近。
夜色幽深,这八旗军营却是火把连片、如同白昼,四处巡逻的斥候密集程度再次加深,使得他们不可轻举妄动,也不可能再继续前行了。
半山腰的高处,左良玉攀爬着身形潜藏在一棵大树中央,周围有浓密的树叶遮掩,再加上身处这黑夜之内。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整座大清的军营。
哪怕看得不太清,却也能观察到一些情况:放眼望去,大清军营外是那些蒙古衙门的人,内是一众八旗子弟。
尤其是那好不容易从盛京城以及之前各处运送而来的粮草辎重,正在往来的路上搬运,队伍接连成片,已是有将近数万人马在陆陆续续离开。
左良玉微眯了眯眼,心头怦怦直跳,嘴角却是一弯,面上情难自禁地露出喜意来:“这大清竟是真的要退兵了。”
“他祖大寿果真做出那档子事,被我猜中了。”
左良玉心头一喜,动作细微地从这棵树上缓缓而下。
到了山林之内,可就看不到大清军营的情况了。
下方其他的心腹精锐一一赶来。
深夜之时,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将军。
左良玉松了口气,小声道:“可以回去了,这大清果真要退兵。”
左良玉一字一顿。
闻言,身旁的众人同样如释重负,黑白分明的眼珠在这黑夜里也显得那般亮眼。
情报得手。
接下来他们只需活着回到平壤重镇,这便是一份白白得手的大功劳。
“走。”
左良玉不敢耽搁片刻,朝往返的路重新回去,身后跟着的人也同样鱼贯而出,一一如影随形地追随。
跟来时的九死一生不同。
如今他们回去可是要升官发财、奔锦绣前程的,所以其中有人不免松懈了一些,返回的路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被那八旗的斥候发现。
“什么人?”
远处传来大喊声。
由于还在这八旗军营的周围,左良玉等人完全没有要将这斥候击杀的心思。
杀了一个斥候,耽搁的时间只会引来更多的斥候。
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愚蠢。
“快跑。”
左良玉低吼道,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才发出动静的那人,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跟麻花一般扭下来当球踢。
但现在说这些除了自找麻烦没什么卵用。
左良玉当仁不让朝前跑去,脑子疯狂转动,不断地辨别着前面的路。
可不敢在这时候迷路,不然在这山林里面一旦困住,那么届时等待他们这一小群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身后传来那些斥候的呼喝声。
脚步声迅速响起,疯狂朝着他们这处开始追赶。
“大明的斥候来了。”
“所有人务必将其击杀,绝不可让我大清军营情况泄露出去。冲冲冲。”
如今在军营附近,专门负责斥候之事的贝勒岳托闻声赶来,在周围的官道之处领着一队八旗人马,直朝那平壤重镇外面的防线而去。
务必要在此处截住左良玉他们这些人。
“你小子给咱等着。等回了平壤之后,看咱怎么炮制你。”
对着刚才那浑小子,左良玉顿时破口大骂。
如今都被发现了,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队伍里其他人也怒目而视过去。
原本大家不出意外都能平平安安回去,现在倒好,但大多数人也无暇顾及,只能继续加快脚力。
许是天公作美。
等到左良玉他们来到那官道周围附近时,那一小队事先牵好的马匹还在附近,其中有些马已然挣脱了缰绳,但还在附近暂时栖息,所以被他们迅速找回。
有了马匹,左良玉这队人马返回平壤之地的速度大幅度加快,一个个不顾一切,更顾不得身上的疲劳,拉着缰绳、夹着马腹,死死地贴着马身,不断地朝前进发。
只是官道之上。
他们刚刚骑马出发还不到一刻钟,身后便已迅速赶来贝勒岳托还有这一众八旗精锐。
可通通是骑兵。
“妈了个巴叉的。”
左良玉见了一瞪眼,下意识地骂了一句之后,更不敢半分大意,不断地抽着马鞭,为的只是让他麾下的马儿能再快一点。
现在要是被追上,那可真是死翘翘了。
明明都已检视好了情况,要是功败垂成,就只差这最后的一步。
他左良玉死了也不甘心。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特别骨感。
渐渐的。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左良玉目测了一下同平壤之处的距离,顿时心如死灰,面上也浮现出几分绝望。
这一回他们恐怕赶不上了,还没到平壤就要被身后的八旗追赶上。
届时就他左良玉麾下的这些骑兵,哪怕是矮个子里面挑高个挑出来的精锐,可拿什么跟真正的八旗子弟抗衡?
“完了,一切都完了……”
左良玉一阵失神,喃喃自语。
队伍以他为主心骨,周围的人感受到他们将军的颓丧,所有人不免便有些泄气。
这一次死定了。
这时也没人再继续去责怪最开始的那人,一切都完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其中有人更是直接抹起眼泪来,大老爷们顿时哭得稀里哗。
左良玉瞅了一眼也没功夫搭理,若非是场景不太适合,此刻的他同样也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