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8章 调查与保守派

东京湾畔的科技伦理高峰论坛会场，空气里弥漫着与寰宇未来发布会截然不同的气息——没有宗教般的狂热，只有学术讨论的审慎，以及一种被刻意压抑的焦灼。

顾十七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三排的角落，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与周围西装革履的专家学者格格不入。

他面前的身份牌上，印着“独立科技伦理研究者顾十七”，一个在业内毫无名气的头衔，恰是他想要的“低调”。

主席台上，寰宇未来科技的首席科学家正侃侃而谈，身后的大屏幕循环播放着“意识飞升”的宣传画面：摆脱肉身的人类意识在虚拟星空中自由穿梭，与先贤对话，与宇宙共鸣。“……顾先生认为我们的技术存在‘隐患’，”科学家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但据我们的临床数据显示，已有372位志愿者完成‘飞升’，其中包括12位诺奖提名者、28位顶尖艺术家，他们的意识活动稳定率高达99.7%，并在各自领域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成果。”

台下响起一阵附和的掌声。有人站起身提问：“顾先生之前在媒体上称‘意识飞升是披着糖衣的囚笼’，能否具体说明？毕竟，那些‘飞升者’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顾十七缓缓起身，没有看手中的发言稿——他根本没准备。他的声音平静，没有刻意拔高，却清晰地传遍会场：“稳定率99.7%，那剩下的0.3%呢？他们的意识去哪了？”

首席科学家脸色微变：“那是极个别因个体大脑兼容性问题导致的意识消散，属于技术探索中的正常损耗。”

“正常损耗？”顾十七微微挑眉，“如果‘损耗’的是一个完整的意识，一个曾有喜怒哀乐、有亲人牵挂的生命，这也能被称为‘正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更重要的是，诸位看到的‘成果’，是‘飞升者’自主创造的，还是米戈通过神经刺激‘灌输’的？就像给一台机器输入代码，它能输出精准的结果，却永远不会拥有真正的‘创造力’。”

这番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台下顿时议论纷纷。但更多的人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哲学家站起身反驳：“顾先生未免太过保守。人类文明的进步，本就需要打破常规。米戈提供的，是让人类摆脱生物局限的机会，这是进化的必然！”

“进化的必然，不是变成被操控的傀儡。”顾十七回应道，“米戈从未向我们公开‘意识飞升’的核心技术原理，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些被‘飞升’的意识，是否还属于‘人类’。”

他的话没有得到更多认同。论坛结束后，多家科技媒体的报道标题刺眼：《不知名伦理学者顾十七，阻碍人类进化的保守派》《“意识飞升”遭质疑，是真担忧还是博眼球？》。社交媒体上，#顾十七out#的词条被米戈的支持者刷上热搜，评论里满是嘲讽：“酸了吧，自己没本事飞升，就见不得别人进步”“老古董该被时代淘汰了”。

顾十七对此毫不在意。他知道，真正的质疑，从来不是靠一场论坛就能唤醒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的、掌握着关键证据的同盟者。

三天后，顾十七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而急促：“顾先生，我是苏茜，东京大学医学部的神经科医生。我看到了你在论坛上的发言，我相信你说的话。”

顾十七的眼神微微一动：“苏医生，你有什么证据？”

“我接触过‘意识飞升’的志愿者。”苏茜的声音压得更低，“三个月前，我的一位病人，也是我的老师，着名神经科学家陈教授，选择了‘飞升’。飞升前，他的大脑各项指标完全正常。但上周，我以家属名义申请查看他的‘意识状态报告’时，寰宇未来却以‘技术机密’为由拒绝了。更奇怪的是，我通过内部渠道查到，陈教授的大脑在‘飞升’第七天，出现过一次剧烈的神经电活动异常，和你在直播中曝光的木村耀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顾十七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做？”

“我想调查清楚，米戈到底在做什么。”苏茜的语气带着坚定，“但我一个人力量有限。顾先生，你既然能看穿直播的假象，一定有办法深入调查。我愿意提供我能接触到的所有医学数据和内部信息，我们可以结盟。”

“好。”顾十七没有犹豫，“今晚八点，东京大学医学部后门的咖啡馆见。注意，不要被任何人跟踪。”

挂断电话，顾十七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穿梭的人群。米戈的诱惑太过致命——对科学家而言，“意识飞升”意味着能不受肉身限制地进行研究；对艺术家而言，意味着能获得无穷的灵感；对普通人而言，意味着能弥补所有遗憾。这种诱惑，让大多数人选择了盲目相信，而苏茜这样的怀疑者，就成了少数派。

当晚八点，顾十七准时出现在咖啡馆。苏茜已经到了，她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显然做了充分的伪装。看到顾十七，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顾先生，这是陈教授的病历，还有我偷偷复制的寰宇未来‘飞升者’的部分神经电活动数据。”苏茜从包里拿出一个加密u盘，推到顾十七面前，“你看这里，”她指着手机上的一份数据图表，“正常人类大脑的神经电活动频率在1-30赫兹之间，但这些‘飞升者’的频率，最高达到了1000赫兹，而且波动极其剧烈，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思维活动，更像是……”

“像是被强行注入的电流刺激。”顾十七接过话头，指尖在u盘上轻轻一点——他没有插入电脑，而是直接用意识读取了里面的数据。瞬间，无数复杂的神经电信号图谱在他脑海中展开，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没错！”苏茜激动地点头，“我是神经科医生，我太清楚这种信号意味着什么了。这是大脑在承受超出极限的刺激，就像一根被不断拉伸的橡皮筋，迟早会断裂。那些所谓的‘稳定率99.7%’，根本是谎言！他们只是选择性地公布了那些暂时还能承受刺激的‘飞升者’的数据！”

顾十七的眼神变得冰冷。他从数据中看到的，远不止这些。米戈通过神经探针，不仅在向“飞升者”的大脑注入幻觉，还在同步提取他们的意识数据——包括他们的知识、记忆、思维方式，甚至是人类独有的情感模式。

“米戈的目的，不是帮助人类‘飞升’。”顾十七缓缓说道，“他们在收集人类的意识数据，构建一个庞大的‘人类意识模型’。而那些‘飞升者’的大脑，就是他们的‘实验容器’。一旦模型构建完成，这些大脑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彻底抛弃，意识也会随之消散。”

苏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们……他们这是在屠杀！用‘完美’做诱饵的屠杀！”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让更多人看清真相。”顾十七将u盘收好，“苏医生，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接触更多‘飞升者’的家属，收集更多病历和数据。我会利用这些数据，破解米戈的信号加密系统，找到他们传输意识数据的核心节点。”

苏茜用力点头：“好！我一定会尽力！但米戈的监控很严密，我们必须小心。”

顾十七微微颔首。他知道，这场调查注定充满危险。米戈作为星际种族，拥有远超地球的科技实力，一旦发现他们的行动，必然会不择手段地阻止。但他没有退路——作为宇宙平衡使，守护地球文明不被外来种族恶意侵蚀，是他的使命。

咖啡馆外，夜色渐浓。顾十七和苏茜分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他们的同盟，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小火苗，微弱却坚定。而这簇火苗，即将面对的，是米戈布下的、笼罩全球的“完美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