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7章 完美之狱

在地球的科技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这样的一股潮流。

许多明星开始为意识飞升做代言。

顾十七也不理解，在他年轻的时候，地球根本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他深度了解之后，明白了。

米戈代言人“明星x”在数亿人观看的直播中，向观众展示了“意识飞升”的终极体验：“在这里，我可以同时创作交响乐、解析深空信号、与逝去的亲人共进晚餐……”“所有欲望与遗憾，都能被完美满足。”

然而，当直播信号被顾十七以特殊手段短暂干扰时，观众们惊恐地发现，明星x那具完美体验着的“大脑”，实际上正在透明的维生液中剧烈地、无声地抽搐与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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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未来科技发布会，东京主会场。

空气里流淌着某种超越兴奋，近乎宗教虔诚的气流。穹顶是全息模拟的星空，并非地球所见的任何一个夜空，而是扭曲、瑰丽的星云与人类无法理解的几何色块交织流淌，那是米戈“分享”的银河系核心景观，一种无声的威慑与诱惑。数万人坐在幽暗的观众席上，眼睛像反光的星子，紧紧盯着中央那座悬浮的透明平台。

平台之上，是“明星x”——木村耀。

他曾是全球瞩目的流行偶像，此刻却披着科学家与先知的光环，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是一种融合了极度愉悦与超然物外的神情。

他的声音经过特殊声学处理，带着抚慰灵魂的磁性，回荡在会场的每个角落，也通过量子网络，传递到全球每一个接入终端的角落。

“他们告诉我们，生命是苦难的，”木村耀微微歪头，一个足以引发海啸般尖叫的细微动作，此刻只引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疾病，衰老，分离，求而不得……这具脆弱的、会腐烂的皮囊，束缚了我们太久太久。”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全场、拥抱全球的观众。

“但今天，我们站在了进化的门槛上。米戈，我们来自星空的朋友，他们伸出了援手。他们带来的，不是毁灭的武器，不是奴役的枷锁，而是钥匙——一把打开永恒与无限之门的钥匙。”

悬浮平台下方，幽蓝的光线亮起，映照出数个排列整齐的透明圆柱形容器。营养液闪烁着微光，里面悬浮着一个个布满沟回的人类大脑，纤细的银色神经探针连接其上，微微搏动着幽光。它们静默无声，却比任何呐喊更具冲击力。

“看，这就是我们的未来。摆脱了肉身的桎梏，挣脱了时间的牢笼。”

木村耀的声音充满了深情。

“现在，请允许我，带你们体验一下，‘意识飞升’之后的世界。”

他话音落下，并未佩戴任何设备，但整个人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失去了焦点，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流光溢彩的数据洪流奔腾而过。他脸上浮现出极度复杂、交替变换的神情——时而陶醉如聆听天籁，时而专注如破解宇宙至理，时而温柔如凝视挚爱，时而又狂喜如攀登绝顶。

全球直播的镜头死死锁定着他。

“我……我在同时创作一部交响乐，”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颤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弦乐部是银河的旋臂，管乐是超新星的爆发……还有，还有深空的信号，那些我们从未破解的奥秘，它们的旋律如此清晰……哦，爸爸……我在和爸爸共进晚餐，就在老家的院子里，那棵樱花树开了……味道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的叙述支离破碎，却编织出一幅人类梦想所能触及的极致画卷。无所不能，无所不有，所有遗憾被弥补，所有欲望被瞬间满足。会场里，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是向往，是解脱。社交媒体上，关于“意识飞升”、“木村耀”、“米戈救赎”的词条爆炸式增长，淹没了一切微弱的质疑。

顾十七坐在距离会场数公里外的一间顶层公寓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璀璨却虚假的夜景，窗玻璃内层，则流动着肉眼不可见的复杂数据流。他看起来只是个面容平静的东方青年，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与这副年轻躯壳毫不相称的古老与冰冷。

8级文明领袖的感知，让他穿透了米戈精心构建的表层信号，直接“看”到了那残酷的真相——木村耀的“完美体验”，不过是米戈超级计算机针对他大脑生物电信号特征，注入的定制化幻觉洪流。那大脑本身，正在承受着过载的、不兼容的神经刺激。

“谎言。”顾十七低语，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确认事实的冰冷。

他不能直接动用超出本宇宙规则的武力，那会引来观测者，甚至触发更严厉的制裁。但米戈钻了规则的漏洞，利用“自愿”和“技术交换”进行文明层面的慢性灭绝。他必须反击，用这个宇宙允许的方式。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并非操作实体键盘，而是在拨动空间本身的信息弦。目标是米戈维持直播、维持木村耀“完美体验”表象的那个精密的、层层加密的量子信号流。他不需要中断它，那会立刻引发米戈的警报。他只需要……制造一个极其短暂、可以被解释为技术故障或宇宙背景干扰的“毛刺”。

万分之一秒。

足够了。

发布会现场，全球直播画面。

就在木村耀脸上同时绽放出艺术创作的狂喜、破解宇宙奥秘的顿悟以及与亡父重逢的温馨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极致表情，达到他表演巅峰的瞬间——

“滋啦——！”

一声尖锐的、不和谐的电子噪音猛地刺破了他那充满磁性的叙述。

紧接着，那悬浮平台上，木村耀头部后方，原本用于展示他脑内活动美妙彩色图谱的巨型辅助全息屏，猛地剧烈闪烁、扭曲！完美的色彩风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的、未经任何修饰的原始生物信号图像。

图像中，清晰地显示着那个被浸泡在下方某个透明容器营养液中的、属于木村耀的大脑。

它在剧烈地、无声地抽搐。

灰质的表面，生物电信号如同失控的电网，疯狂地亮起、蔓延、炸开惨白的光斑，又瞬间熄灭。那不是思维的奔流，那是痛苦的癫痫，是生物组织在过载能量冲击下濒临解体的痉挛。原本连接其上的、闪烁着优雅银光的神经探针，此刻在原始信号图像中，显露出它们狰狞的另一面——如同冰冷的刑具，死死钉住一个正在遭受极刑的囚徒。

而前方，木村耀的肉身，依旧维持着那张混合了多种极致愉悦表情的脸庞，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超脱的微笑。

这极致的矛盾，这天堂与地狱并置的景象，通过直播信号，撞击在全球数十亿观众的眼球和神经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会场内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那万分之一秒过去，直播信号瞬间恢复“正常”。全息屏上再次流淌起代表“完美思维”的瑰丽色彩，木村耀的叙述也无缝衔接，继续描绘着他那无尽的极乐。

“……每一个瞬间，都是永恒的喜悦……”

但裂痕已经产生。

全球直播的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非崇拜性评论。

“刚才……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他的大脑在……抽动？”“是特效吗？故障？”“那看起来……很痛苦……”“完美体验……会那样吗？”

公寓内，顾十七关闭了数据流，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第一声质疑的钟声，已经敲响。

种子，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