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北纬74度。

气温47度。

眼前的沙子白得刺眼，没有任何杂质，连灰影都看不见。阳光照射在上面，反射出微微的晃光，像无数面镜子铺成的地面。若是气温再高一点，恐怕整片沙原都会熔成透明的玻璃层。

这里没有生命。没有鸟在天上飞，没有虫在地上爬，也没有风能留下声音。空气像是被火焰封住，热得发白。

地表温度早已超过百度，如果没有防护直接踏上去，体内的水分会在几分钟内彻底蒸发。

这里和自然形成的沙漠不同，热量来自于魔晶簇对于大地的加热，它们的碎片充满这片大地，通过自己的碎片为媒介释放魔法，烘烤着土地，破坏一切生命可能存在的条件。

它们是活的禁区，仿佛和所有有机体有仇一样。

“想要进入这里必须穿戴防护服。”这是出发前亚马尔的最后警告。

黑色的紧身防护服贴合全身，材质厚重，后背装有一个像龟壳一样的金属储液罐，是用来储存水分的装置。

不过这些水在太阳的烧灼下杯水车薪，但是如果运气好的话，穿戴防护服的人不需要用到任何额外的水。

全封闭的防护服如同太空服一样，一点水分也漏不出去，自己的汗液和尿液会蒸馏后回到自己嘴里。

缺点就是一点也不能破，任何一处破裂都会致命。外部因此又加装了一层加厚防护层，尤其在关节位置，活动受限，走路笨重。穿着这种东西行走在沙地上，就像身披铁壳在泥潭里跋涉。每一步都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尿味。

“我——”

艾梅丽雅一脚踩进了软沙，半只脚立刻陷了进去。高温透过防护层灼烧皮肤，她哇哇乱叫，试图拔脚，却陷得更深。

除了作为人偶的13号不用穿防护服，她的身体不需要防护，不惧高温，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快，几乎不在沙面留下痕迹。她的身影成为前进的引导，而其余人类队员每隔几分钟就被迫停下，把脚从炙热白沙中拔出来，忍受“烤猪蹄”的痛苦。

“大家跟着我走。”

希奈蒂走在队伍第二个的位置，声音从传声石英里传出。她虽然没有13号那么灵活，但是动作熟练，在沙丘间以z字形前进，避开暗藏的流沙。高温让沙粒变得松软而细碎，几乎与液体无异，脚一陷就会被吸住。

为防止有人陷落，队伍之间保持不超过五米的距离。每人腰上绑有救援绳，若有人陷入，身后的同伴能立刻拉起。沙漠表面看似平整，实际上起伏剧烈。热浪使视线模糊，远处的地平线像在波动。

而作为结实的矮人，穿着儿童用防护服的芭琳一落地就会立刻沉底，她就只能坐在板子上，被人拖曳着前进了。她闷头不吭声，矮人的荣誉感和固执让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特殊照顾，但是也没法让她多说一句谢谢。

防护服是亚马尔提供的，是他在补给站里找到的旧型号。虽然陈旧，但还能用。只是他本人并没有同行来受这个苦。他留在安全区外，负责另一项任务——找到通讯设备，把他们的发现传回指挥部。

不过好在感觉希奈蒂和这种沙漠环境非常亲和，她几乎不需要仪器，只凭肉眼和手上的金属法杖戳一戳，就能辨认出哪些地方的沙子下方藏着坚硬的石层，可以踩上去而不被陷住。

她走得稳，动作轻盈，脚步在高温的沙面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贝尔小姐也是猫吗？”

希奈蒂忽然开口问。

“还行吧。”

“如果听到什么奇怪的震动声，一定要告诉我哦。”

“是敌人吗？”

“也不算敌人吧，阿尔凯亚人经常会在这里开采魔晶。”

贝尔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她忽然停下脚步。

“那么我听到了敌人的声音了。”

希奈蒂愣了不到一秒，立刻抬起手臂做出停下的手势。

所有人依次停住，防护服的封闭性很好，使得隔音也很好，其他人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什么都没有听到。

希奈蒂没有犹豫，直接弯下身，趴在滚烫的沙地上。她的防护服在高温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她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倾听。即便隔着层层阻隔，她似乎还是听到了什么。

所有人的头盔都被黑色的滤纸遮住，看不清脸，当时总觉得她这个时候神情一定非常慌张。

通过头盔的黑色滤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罗德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所有人，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他们来了。”

“真的要埋吗？”艾梅丽雅惊叫，“会很烫的啊！”

“没办法，不能让他们发现了。”希奈蒂压低声音。

她立刻徒手挖掘，动作迅速沙粒烫得吓人，但她没有犹豫。她拔下呼气口的软管，将末端埋在沙外，用作临时通气口。这样，即使整个身体没入沙下，也能呼吸。

沙子的颗粒极细，极易挖动，本来想要陷进去被活埋就很容易，徒手就能挖出一个大坑更是轻而易举。

每个人都照做，不到两分钟，几乎整个小队都半埋在沙中，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空气管和观察孔。

然后，地面传来让所有人都能明显察觉到的持续的震动。

远处的沙丘缓缓隆起，一片巨大的阴影出现，那是一艘巨大的生物型舰船。

舰体从沙丘背后露出，像一头缓慢爬行的钢铁生物。整体呈船形，船身表面布满坚硬的鳞片和半融的金属结构，底部的螺旋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它行驶在沙海之上，却没有下沉。

两侧有八个巨大的明轮在转动，每一个明轮上都连着无面的巨人——那些是生物机械构造体，灰白的皮肤覆盖在金属骨架上，他们用双手推动明轮，让舰体向前。动作整齐、节奏一致，没有任何停顿。

船头有两个圆形进气口，不断吸入沙子。沙流像瀑布一样涌进舰体内部，几秒后，从上方的烟囱中喷出灰白的粉末，化作雨砸在众人头上。那是被筛出的无用沙尘，而更深处的魔晶则被机器筛出收集。

那艘巨舰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缓缓驶过他们所在的位置。伴随着沉重的机械声，它越过沙丘，消失在另一侧。

等到震动彻底消失，空气重新变得静止，几人才敢动。此刻几人衣服上的金属部件，已经有些发红了。

“这里也是魔力供应中心吗？”罗德问。

“没错，为了应对储能港可能的背叛，阿尔凯亚在这里也布设了魔晶开采设施。当时这里的环境就已经极其恶劣，温度高得足以将空气烧得扭曲。只有被逼迫的奴工和负责监管的军官、监工才会来到这种地方。”希奈蒂解释。

“如果能夺下一艘船，会不会更快？”罗德继续问。

“船上有护卫，非常危险。而且这里不止只有开采的沙船，还有军用的侦察舰。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用飞的，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飞行太危险了。”

几人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打算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力通过沙子传递了过来，狠狠的给了每个人的脚踝一棍，让所有人向前扑倒摔了一跤，除了库鲁鲁和贝尔及时起跳躲过一劫。

“发生了什么？”

芭琳在库鲁鲁的帮助下从沙里爬了出来。

“不知道，虽然我看到了，但是很难形容。”贝尔说，“仿佛是，冲击波一样的东西，但是只有地面上地形态，没有空气中的冲击波。”

“什么玩意？”

“你在说什么？”

听到贝尔的描述，确实很难想象他们刚刚被什么东西抽了一闷棍，但是希奈蒂稍稍思考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

“所有人立刻站到板子上。”

“芭琳带的板子？”

“没错，我让芭琳小姐带着这个板子就是为了应对这个状况！”

芭琳的板子并不小，她坐在上面时需要露西安、尼斯和尤娜三人一起拖拽。

她当然一开始也奇怪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一块黑色板子，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要使用。

希奈蒂算的正好，这个板子正好能摩肩接踵地承受着小队所有人挤在上面，就像大海上的木筏一样。

而一直平静，只有风吹一吹才会动的“大海”，此刻居然自己沸腾了起来。

沙子在剧烈起伏，碎石飞溅，产生的冲击力甚至让木筏左摇右晃。

“艾梅丽雅小姐，请让它晃得轻微一点，要是有人掉下去了，那么必死无疑。”

希奈蒂拔出了金属法杖，敲打在木筏上，木筏四周雷电闪过，所到之处展开物质形状，让大量的石柱顺着木筏的地步以井字形展开对木筏进行稳定，就像是这些石柱本来就存在着，只是被雷电擦去了原本的隐身一样。

而且这些石柱上还有大量的花纹和雕刻，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艾梅丽雅也握住法杖，企图调动自己最擅长的大地魔力，但是毫无作用，就像一个擅长水魔法的人，面对30米高的大海啸也无能为力一样。

而丝丝又藏在衣服里面，没法通过防护服出来。

她只能配合希奈蒂的施法，使用元素魔法在石柱中间充填了冰层，扩大其稳定面积。

而最终，狂乱的沙海沸腾变成了有节奏的谐波，一个地方起，另一个地方伏，然后进行交替。

木筏不再晃动，面对着如此和谐的“风暴”，怎么看都非常诡异。

如果说沙海沸腾是什么原因还不好猜，那么这个谐波的原理就很简单了。

附近有多个魔晶簇正在以同步的震动释放震动。

而且这个图案的变化是有节奏的，并非相同频率，而是存在着长长短短的节奏。

这样很容易让人想到摩尔斯电码，感觉是有什么信息要传递。

不过还没等罗德观察出个所以然，整个谐波消失了，周围的沙海又重归于平静，连沙丘的位置和高度都没有改变过。

“这是什么？”

罗德问希奈蒂。

“据说是死灵的愤怒和怨恨，但是原理不明。”

“不只是愤怒，”

艾梅丽雅说，作为罕见的大地魔法的使用者，她对这片大地的感知力比任何人都要强。

“愤怒和怨恨之后前半段，后面，她们在唱歌。”

“她们？”罗德发现了艾梅丽雅语句中的一个用词。

“没错，她们，女性的，阴性的。”

“总之先不管这些。”尼斯从木筏上下来，在沙地上走了几个踉跄才恢复了自己的平衡感，“这个东西经常遭遇吗？”

“每天至少有一次。不过放心好了，是定时的，下一次就要发生在大约23小时左右。”

“这个发生是定时的，但是阿尔凯亚的沙船什么时候从我们身边经过是不定时的。”

非常谨慎的尼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但凡刚刚那那艘沙船在我们面前多停留几分钟，我们现在就没命了吧？”

希奈蒂没有说话，隔着头盔也能看到她吃惊的表情。

她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们距离最近的魔晶簇还有多远？”

罗德问。

“从振幅来看还远着，至少还有三天的路程。”

“三天？”

露西安和尤娜同步发出哀嚎。他们两个不但要自己走，还要负责搬运芭琳。

要是真的这样亡命行军走三天的话，多少战友情也不够用。

“而且什么叫从振幅上来说？”尼斯再次发现漏洞，“难道我们刚刚遇到的算是小的？靠近了之后还有更大的。”

“刚刚的震动连沙丘都没有破坏，要是真正靠近魔晶簇的话，你们会看到大量同心圆的沙丘的。”

“哪你觉得我们现在小木筏还够用吗？”

“……好像确实不够，不够我们关系，我会用我的魔法造大木筏的。”

“神人计划。”

尼斯摇了摇头，明显的对这个没有任何预演、一拍脑袋就制定出的计划表达出了鄙夷。

“刚刚的那种沙舟，有班次吗？”罗德只能出面调解了尴尬。

“不知道，我没有研究。”

“如果下次还有沙舟经过的话，那么我们就夺船吧。我们有尤娜，她可以凭借王血控制全船所有人，也不用担心行踪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