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这啥啊。”
亚马尔抬头看着眼前突兀的小土丘，皱了皱眉。
艾梅丽雅将手按在地面上，古老的大地魔法在指腹蔓延，泥土像被唤醒一般软化、裂开。她挥动法杖，一块角状的土块被撬起，露出
表面平滑，仿佛用某种没有接缝的工艺铸成。金属色泽带着古铜与午夜蓝的混合，光芒深沉而不刺眼。
亚马尔走近，手指触碰到冷硬的外壁，像摸到一块沉默的碑石。
边长100米的四棱锥，重量未知，恐怕两艘飞空艇吊起来也非常吃力。
从外观上看，它更像是超越人类认知的某种造物。没有接缝，没有能量流动的痕迹，也无法拆解、打包或分批转运。
让三艘飞空艇拖拽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然后慢慢地飞回己方防区，这种行为就是把敌人当傻子。
“这是一件说来话长的武器。”罗德跟着亚马尔一起绕着虚空引擎转圈，指尖划过那层金色外壳。
“总之，这东西可以杀死所有人，杀死任何人，但它更大的用途，是打破我们头顶的枷锁。”
亚马尔皱眉：“头顶的枷锁？”
“没错，”罗德点头，“露卡人习以为常的，有边界的天空。那道屏障，不是自然生成的。”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罗德以极快的速度将关于天上的战争、地上的内斗、以及仙都的秘密全部讲述了一遍。
然而意外的是，亚马尔听完后没有显出任何震惊。他神色平静地站在那儿，像是在听天气预报。毕竟，他是活在“奇迹”成为日常的国家里的人，每天都能见到常识之外的事。而且他是心理素质极强、稳如老狗的间谍，内心波澜不惊。
“你不能之前怎么来，现在就怎么回去吗？”亚马尔问。
“不行。”罗德答道，“好像出现故障了。毕竟这是天使的未完成品。”
他说着，抬起剑，将剑柄轻轻顶在金字塔的外壳上。那金属没有任何反应，没有震动，没有光，也没有能量波动。罗德摇了摇头，证明了这东西暂时无法启动。
“我只能尽可能把这个情况上报，”亚马尔叹了口气，“至于怎么达成你们的需求，就让上面的人去想办法吧。我是没偷渡过这么大件的东西。”他抬头看着那庞然的金字塔，神情里有一丝无奈，“不过，总之，我现在可以先把你们运走，一次两位。其他人可能得在这里等。除了勇者以外，还有谁要先走？”
“我们暂时不走，”罗德说，“我们要去那个地方。”
罗德伸手指向远处的河床。
“顺着这个河床走，然后走到第一个魔晶簇，那
“什么地方。”
“一个天使要我们去的地方，感觉和塔陀巴、仙都差不多，是古老文明的遗迹，揭示真正的过去。”
人在非常生气的时候有时会笑出来。
眼前的情况，就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然后佛祖要你和阿里巴巴四十大盗去找阿拉丁神灯一样，找到神灯之后还需要去奥兹国找到大魔女才能回家。
亚马尔走了几步，停下，然后在沙丘上坐下，居高临下俯视着勇者大人。
“有意义吗？什么都铭记诞生不出新事物。”
他引用了自己刚刚的接头暗号，带着冷淡和自嘲。
“为了阻止艾戈迪乌，古代的人们可能已经奋战过一次，但失败了。”罗德平静地说。
如果尤娜·阿尔图斯的传说是真实的，那么她的结局，大概也以失败告终。否则，这个世界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如今的艾戈迪乌、乌鲁斯、阿尔凯亚，这三者本是同一脉的延续。统治、征服、复仇的循环从未中断。无论人类的名字如何改变，体制、信仰、暴力都在延续着过去的影子。
“如果他们留下了重要的信息，我们不该遗忘。”罗德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那条干涸的河床。风卷着沙尘掠过，隐约能看到一些反光的碎片。
“即使如此，你看一下地图吧。”
亚马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制地图，甩手扔给他。
罗德接住，摊开。地图上布满折痕与褪色的墨迹，北方的部分几乎是一片简洁的空白。
“再往北就能看到界碑了。”
“界碑？”
“没错。”亚马尔点头，“生者误入死者的世界。本地人认为魔晶簇是死魂的凝结。靠近那种地方的人，都会被魔法反噬，死无全尸。”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北方的地平线。
“而且魔晶簇附近寸草不生，气候极端，昼夜温差大得离谱，还带有精神污染。普通人哪怕只是靠近，也会产生幻觉、恐惧，甚至自杀冲动。没有防护去接近那里，是在找死。”
“那么尤娜·阿尔图斯是怎么进入的？”罗德问。
亚马尔摊了摊手：“谁知道啊，那是小说。小说是不用考虑合理性的。”
“你也看过这个小说吗？”
“当然，击败魔王索恩的最初与最终勇者。”
“击败魔王索恩？”
魔王索恩是诸多恶魔中的一位，活跃时间在第一人类纪元早期，也是最早有历史记载的恶魔。
“对啊，魔王索恩。”
“我们看的是同一版吗？”
“这东西总共就只有一版吧。”
“高升吧，浩瀚的大水——”
“好让人人都上到那国。”
两人对了一下台词，确认了版本。
·
罗德在偷偷进入镇中心时，偷了几页泥板出来。那些泥板上刻着古老的文字，感觉很古老，如果是古董帮来看的话，那么是一样真的样子。
如果能逃出升天，这些残片也可以交给考古学家用于鉴定。哪怕只有几页，也能证明古代的真实存在。这对他们而言，也算是这场行动的一点成果。
此外，这本小说现在就成了他们这次考古行动的参考手册。里面的情节和他们找到的地名、遗迹符号都有呼应。因此，在没法完全背出来的情况下，罗德只能用纸张一页一页地拓印下来。
然而当艾梅丽雅一个字一个字指着泥板让亚马尔读的时候，问题出现了。亚马尔念出来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原本的记载是尤娜和艾戈迪乌的先遣部队发生冲突，是一次人类之间的内战，但亚马尔读出来的，却变成尤娜和索恩的魔军先锋在交战。
整段文字的逻辑、语气、描述都一致，只是人物与阵营完全不同，就仿佛是同一本书的魔改同人一样。
艾梅丽雅皱起眉头，又换了一块泥板。她这次特意遮住页码，不给任何提示，只留下文字本身。亚马尔依旧能流畅地读出来，而且依旧是完全不同的内容。同样也隐去了艾戈迪乌本人。
这是认知干扰。更准确地说，是深层的血脉认知干扰。不是被魔法或幻术改变，而是阅读者的思维和血统在主动扭曲文本的意义。这个种族、这个血脉看同样的字，却会得到完全不同的故事。
之前让几个被绑架的阿尔凯亚平民看这些文字，也出现同样的状况，而尤娜·亚尔斯兰这样有王血和赤海英雄血脉的非普通阿尔凯亚人，则不受这个认知干扰的的影响。
“认知干扰？看来我还是没有突变完全啊。所以你说真实的故事的是什么？”
亚马尔对此并不在意，让艾梅丽雅把故事再讲一遍。
但是艾梅丽雅没说几句，亚马尔开始突然捂住脑袋。
“你怎么了？”罗德问。
“头疼，你能再说一遍……不，没必要了。”
亚马尔拍了拍脑袋，像要把什么东西给拍出去一样。
“我全忘记了，你之前说的几句话，我一点也没有记住。”
“这个惑控术有点可怕了。”
艾梅丽雅作为魅惑术（学名叫惑控术）的大师，她也只能做到类似催眠术的效果，给人植入思想，让她们的身体脱离意识，意识脱离思想。
但是给一个血脉的几千万人植入多个“铁律”，并且通过生育传递给一代又一代，无需额外的施法维持，维持几千年而不解除。
恐怕过去的原初大魔女，或是现在贤者们，都无法做到这种施法。
“看来尤娜·阿尔图斯的故事是真的。”
“或许尤娜是真实存在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对于真实历史的自我修正，在阿尔凯亚人血脉的诸多枷锁之中，居然放在了最高的优先级。亚马尔因为突变，许多枷锁已经自然绷断的情况下，这条枷锁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
“你们阿尔凯亚人这副模样，我真怕你们走出国境后会立马大脑爆炸。”罗德开玩笑道。
“这个没必要担心，因为改造我们的神皇认为这个星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国。”
·
圣白灯塔，底层空间。
这里作为主攻方向，沉默的可怕，大量的军队化整为零，溜进了芙罗兰半岛，然后在圣白灯塔庞大的地下空间进行集结和整备。
虽然不知道圣白灯塔为什么要挖这么巨大的地下空间，但是总之，这个地下空间是帮大忙了，各种见不得人的实验也可以在此展开。
“我……的……光明之在上……”
对于“琥珀人偶”（代号）的解析工作由贤者议会完成，一共有三位世界排名前十的、施法水平比艾梅丽雅还要高的魔法师参与了解析。
解析的结果就是眼前的场景。
和仙都一模一样的城市景观。
“各位贤者，解析如何了？”
罗莎琳在护卫的陪同下来到试验场，也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一座古色古香的城市在地下试验场平铺展开，因为试验场比较小，所以不少房屋都卡在墙上。甚至穿过了墙壁，出现在其他的房间里。
“你们这是在干嘛？”
罗莎琳还以为这些法师想要做破坏性试验，所以手搓了一个古风城市。
“太疯狂了。”
三位贤者中带头的一位白发老妇说。
“将一个世界尘封在梦中，然后再进行复现，这到底是怎样的魔法力量。”
“很难吗？”
罗莎琳是政治家，并不了解魔法。
“至少让我来的话我做不到，倒不如说，这已经涉及到魔法原理性的问题了。”
“魔法原理？”
“魔法的力量，来自于四种情感，想要诅咒他人，想要祝福他人，想要与他人签订契约，想要保护他人。但是这四种力量，都是以‘他人的互动’，而这个魔法力量——”
“想要自己永远存续？”
罗莎琳试着搭话。
“没错，自成一体的魔法，为了存续而存续，甚至可以说这是第五种基本的魔法至高力——执念。只要这个水晶体存在，那么这座城市就会永远存续，而这个水晶体，已经存在了五千年了。而且——请您退后——”
大贤者突然抬手一个瞬发小火球，在水晶上炸掉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
但是很快，成为碎片飞溅一地的水晶聚合了起来，堵住了这个缺口，整个水晶完好如初。
“而且似乎也会永远存续下去。”
“但是罗德在最后的报告中指出，神皇艾戈迪乌的永生，是通过自我诅咒，来达到永生的。”
在仙都的探索之前，两代神皇一体论就像是环球航行之前的地圆说一样，缺乏实际证据，只有理论支持。
但是在仙都的科考之后，基本上做实了阿尔凯亚的神皇就是艾戈迪乌，这个老不死躲过了神泪之日。
甚至可能靠的就是这个。
“好像你们魔法师从理论上证明过，永生是不存在的吧？”
“没错，这是像定理一样坚不可摧的东西，任何生命都必然从能动变为静止，任何灵魂都会从物质世界流逝，前往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空间，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的世界不可能形成。”
“作为一个政治家，我对魔法的最终定理并不怎么关心，我只想知道我们最终要面对的大敌——艾戈迪乌本人，会不会像这块水晶一样，根本打不死？”
“……这个，难说，毕竟魔法学已经不存在了。自我能给自我施法，用城邦同盟的话说，那就是发现永动机了。物理学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