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集:文书的规范

楚地文书记

暮春的楚地,雨刚歇。村口市集的木棚下还沾着水珠,李婶抱着刚织好的半匹楚锦,正和燕郡来的粮商周老三讨价还价。“这锦缎你要五十匹,每匹三百钱,月底交货,咱得立个字据。”李婶嗓门亮,围过来的村民都点头——自打去年商道通了,市集每月逢五开集,买卖越来越大,光靠嘴说总怕出岔子。

周老三却摆了摆手,从褡裢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麻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了个锦缎模样,写着“五十匹三百钱”,连日期都没标。“咱老打交道了,这纸儿就是个意思,还能赖你不成?”

李婶犹豫着,眼瞅着要签字,身后传来一声清朗朗的话:“周掌柜,这字据可不能这么写。”

回头一看,是新先生。他刚从学堂过来,青布长衫上还沾着粉笔灰,手里攥着本卷边的《仓颉篇》。新先生走到麻纸前,指着那几个字:“没写交货地点,没写双方名字,连哪月月底都没说,要是到时候你说‘我以为是下月’,李婶找谁评理去?”

周老三脸一红,嘟囔着:“乡下买卖哪这么讲究,以前都这么办。”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新先生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几页纸——有村民卖粮的记录,有织坊和商队的约定,还有防疫时的登记册。纸页有的卷了角,有的字迹模糊,有的甚至写在树皮上。“你看,张阿伯上个月卖粟米给邻村,记的是‘三石换布两匹’,没写日子,现在邻村说只换了一匹,吵了好几回;还有医工的防疫档案,有的写‘王姓,发热’,没写哪村哪户,真要是疫病传起来,都没法查源头。”

周围的村民都凑过来,看着那些乱糟糟的纸,纷纷点头。赵叔开了个小杂货铺,上次给织坊送木柴,记在门板上的账被雨水冲了,到现在还没跟织坊算清;王二婶去年买了邻村的粮种,没写字据,后来粮种出了问题,对方不认账,只能自己吃了亏。

“这文书要是一直这么乱,日子长了,买卖做不成,账也算不清,连防疫都受影响。”新先生把纸叠好,站起身,“得教大家写规范的文书,不然以后查起来麻烦,出了岔子也没个凭证。”

这话传到秦斩耳朵里时,他正在郡府后院看粮种记录。案台上堆着十几页纸,有的写“楚地新粟五袋”,有的写“燕郡麦种三石”,还有的只画了个粮袋的符号。秦斩翻着,眉头越皱越紧——上个月要统计各村落的粮种储备,光核对这些记录就花了三天,还漏了两个村的数。

“大人,新先生说得对。”旁边的书吏老陈叹了口气,“咱楚地现在市集多了,商队也常来,文书要是不规范,不光咱自己麻烦,以后咸阳来查账,也没法交代。”

秦斩把记录往案上一放,站起身:“去请咸阳的书吏来,就说楚地要开个文书培训班,让他们带些规范的范本过来。再通知各村,不管是市集的买卖人、织坊的掌柜,还是村里管粮种、防疫的,都来学。”

老陈愣了愣:“咸阳的书吏怕是不好请,他们都在官府里忙……”

“就说楚地要推‘文书规范化’,是为了响应‘书同文’的政令。”秦斩语气肯定,“大秦要一统,基层的文书都乱成这样,怎么行?”

三日后,咸阳来了两位书吏,一位姓刘,一位姓郑。刘书吏带了厚厚一摞竹简,都是咸阳各郡县用的规范文书范本,有买卖契约、粮种登记、防疫档案,还有户籍记录;郑书吏则擅长写字,一手小篆写得端端正正。

培训班设在村口的学堂里,学堂的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木桌,村民们来得早,天刚亮就扛着小板凳来了。李婶揣着织坊的账本,张阿伯拿着粮种的布袋,赵叔还带了个小木板,准备记笔记。

刘书吏先拿起一卷竹简,展开给大家看:“这是买卖契约的范本,你们看,得写清‘卖主’和‘买主’的姓名、籍贯,比如‘楚地云梦村李阿婆,卖粟米于燕郡涿县周老三’;再写‘物品’,要写清楚种类、数量、成色,比如‘粟米五石,颗粒饱满,无霉变’;然后是‘价钱’,用大秦的半两钱算,写清‘每石三百钱,共计一千五百钱’;最后是‘日期’,要写‘大秦某元年某月某日’,还要双方签字按手印,最好有个见证人。”

村民们都凑上前,盯着竹简上的字。张阿伯挠了挠头:“俺不认字,这咋写啊?”

“没关系,”郑书吏笑着说,“不认字的可以请人代笔,但一定要自己按手印,手印和签字一样管用。而且,咱们会把常用的格式抄在木板上,挂在市集和织坊里,你们照着填就行。”

阿禾站在人群里,听得认真。她去年跟着新先生识了些字,现在能写自己的名字,还能认几个常用字。她看着刘书吏手里的范本,心里琢磨着:要是把这些格式抄下来,挂在市集的入口,村民们买卖时一看就懂,多方便。

接下来的几天,学堂里天天热闹。刘书吏教大家分辨不同的文书——粮种记录要标“产地、数量、播种时间、负责人”,比如“燕郡麦种三石,云梦村张阿伯,大秦三年三月初十播种”;防疫档案要写“患者姓名、年龄、症状、确诊时间、隔离地点”,一个都不能少。郑书吏则教大家写小篆,从“人”“一”“十”这些简单的字开始,村民们学得慢,但都很认真,有的用树枝在地上画,有的用炭笔在麻纸上写。

阿禾每天都来帮忙。她把刘书吏讲的格式,用更简单的话记下来,比如把“买卖双方姓名籍贯”写成“谁卖谁买,家在哪”;还帮不认字的村民代笔,写契约时念一句,让村民确认一句。有天下午,李婶要和周老三签织锦的契约,阿禾帮着写,先问清“五十匹楚锦,每匹三百钱,大秦三年四月底交货,地点在云梦村织坊”,然后一笔一划写在麻纸上,让李婶和周老三都按了手印,还请新先生做了见证人。

“阿禾姑娘,你这字写得真齐整。”李婶看着纸上的字,笑得合不拢嘴,“以后俺织坊的契约,都找你写!”

阿禾也笑:“婶子,等俺把格式抄在木板上,你照着填,以后自己就能写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禾找了几块平整的杨木板,用炭笔把常用的文书格式抄上去。她先抄买卖契约,分了“卖主”“买主”“物品”“价钱”“日期”几栏,每栏量”“播种时间”“负责人”都写清楚;最后抄防疫档案的格式,还特意用红炭笔标了“隔离地点”——这是素问特意嘱咐的,怕村民忘了。

木板抄好后,秦斩让人把它们挂在市集的入口、织坊的墙上,还有村医点的门口。村民们路过时,都停下来看,有的还用手指着字,小声念。张阿伯每次去市集卖粮,都先去看木板,记清楚要写哪些内容,再找阿禾帮忙代笔。

没过多久,规范文书就派上了用场。

那天是市集开集的日子,赵叔拉了一车木柴去卖,买主是邻村的织坊掌柜吴老四。两人照着木板上的格式,写了契约:“卖主云梦村赵二郎,买主邻村吴老四,木柴十捆,每捆五十钱,共计五百钱,大秦三年四月十五交货,钱货两清。”双方按了手印,还请了市集的管理员做见证人。

可到了交货那天,吴老四却变了卦,说:“我记得当时说的是每捆四十钱,怎么成五十了?”

赵叔急了:“当时明明说好了五十,你怎么能赖账?”

两人吵了起来,围过来不少人。吴老四嘴硬:“你有啥证据?光靠嘴说不算数!”

赵叔突然想起契约,赶紧从怀里掏出麻纸,展开给大家看:“你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每捆五十钱,还有你的手印!”

吴老四凑过去一看,脸瞬间白了——纸上的字虽然简单,但“每捆五十钱”几个字格外清楚,柜,这可是你自己按的手印,不能赖账啊!”

吴老四没话说,只能掏出五百钱,递给赵叔,嘴里嘟囔着:“早知道这么规范,我就不跟你争了。”

赵叔接过钱,心里松了口气,对着契约感慨:“这规范的文书,真是护身符啊!”

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村民们都知道了规范文书的好处。以前不爱学的人,现在都主动去学堂问;织坊的李婶每次和商队签契约,都要仔仔细细核对每一项,生怕漏了;张阿伯记录粮种时,不光写数量,还特意标上“去年燕郡的麦种,比本地的高产”,下次补种时,一看就知道该买哪种。

连村医点的素问都受益。有次村里来了个外乡商人,发热咳嗽,素问按防疫档案的格式,写了“外乡商人王某某,三十岁,发热三日,伴咳嗽,大秦三年四月二十确诊,隔离在村东头旧屋”。后来咸阳的医官来检查,看到档案写得清清楚楚,连连称赞:“你们这防疫档案,比有些郡县的官府还规范,要是真有疫病,一查就知道源头。”

一个月后,文书培训班结束了。秦斩让人统计了一下,村里的文书标准化率从以前的不到30%,提升到了95%——市集的买卖契约都按规范写,粮种记录没再漏过数,防疫档案也整整齐齐。新先生和阿禾还一起,把常用的文书格式整理成册,取名《乡村常用文书范本》,里面除了格式,还加了村民的案例,比如赵叔的木柴契约、李婶的织锦契约,方便大家参考。

没过多久,咸阳来了位官员,专门来考察楚地的基层治理。他看到案台上的文书——市集的契约按日期排好,粮种记录分村归类,防疫档案标着不同的颜色——忍不住点头:“你们这文书规范得好,基层政务流转起来就快多了。”

秦斩把《乡村常用文书范本》递给他:“这是我们整理的范本,要是有用,就推广到周边郡县去。”

官员翻着范本,越看越满意:“好!这范本实用,适合乡村用,我回去就上报咸阳,让其他郡县都学学楚地的做法。”

几天后,系统提示弹了出来:“楚地乡村文书规范培训完成,文书标准化率提升至95%,编写的《乡村常用文书范本》在周边郡县推广,助力基层政务高效流转。”

秦斩站在案台前,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文书。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纸上的小篆上,每一笔都透着认真。新先生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写好的户籍记录,笑着说:“大人,现在查什么都方便,以后就算咸阳要调十年前的档案,咱也能很快找出来。”

秦斩点点头,看向窗外。市集的叫卖声隐约传来,织坊的机杼声也断断续续飘过来。他想起赵叔拿着契约维权时的样子,想起李婶认真核对契约的神情,想起阿禾抄在木板上的那些格式——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文书,其实是楚地安稳日子的基石。

“书同文,不只是让大家写一样的字,更是让大家守一样的规矩。”秦斩轻声说,“有了规矩,买卖才公平,日子才安稳,大秦的根基才能稳。”

新先生赞同地点头。案台上的《乡村常用文书范本》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封面上的“楚地”两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不远处,阿禾正带着几个村民,在市集的木板前,教他们填新的粮种记录。村民们学得认真,时不时问一句,阿禾耐心地解答,声音清朗朗的,和暮春的风一样,透着生机。

楚地的日子,就像这些规范的文书一样,一笔一划,都朝着安稳、红火的方向,慢慢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