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代为主持

“回殿下,倭寇暴虐,织田兴兵讨伐实为义举。倭国百姓闻讯而喜,幕府和各藩却疏于管教,难辞其咎。题目不妨围绕这层意思。”

裕王眼前一亮,击掌道。

“以义制暴,天之理也,放之四海而皆准!不如题为'以义制暴、吊民伐罪'如何?”

李春芳抚须微笑。

“殿下高见。至于礼制,可灵活处理,不以国使之礼相待,只以外国义士之礼对待,便可两全其美。”

众人齐声称善。裕王看着眼前几位心腹,心中稍感宽慰。

“本王麾下也有不少人才,未必输给严嵩那老贼。”

徐阶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意,轻声道。

“殿下,时辰不早,臣等告退。”

待众人离去,裕王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那株反常盛开的梅花,喃喃自语。

“杨帆啊杨帆,你到底想做什么...”

千里之外的景德镇,烈日当空。

杨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站在一座官窑前,看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眉头紧锁。

“如何?”

张居正从后面走来,手中拿着一本账簿。

杨帆摇摇头。

“官窑六十三座,年产量不过十二万件,品质虽佳,但形制花纹千篇一律,如何卖得出去?”

张居正翻开账簿。

“按账上记载,最大产量可达四十万件,但多为礼器、御器,流通不便。远不能满足外洋及国内市场需求。”

杨帆唤出系统界面,眼前浮现出一组数据。

【官窑63座,年均产量12万件,品质上等;民窑22座,年均产量3万件,品质中等;工人10万人...】

他心中暗惊。

嘉靖时期景德镇本应最多万把人,怎么会有十万工人?除去户民,竟有六七万是各省外来人员!

“张兄,你看这些工匠。”

杨帆指向窑场中忙碌的人群。

“他们中多少人是为了学手艺?多少人只是来讨口饭吃?”

张居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叹一声。

“十之七八,恐怕都是为了糊口。严家把持窑务多年,工匠们不敢创新,作品自然雷同。”

“严家...”

他转向张居正。

“按原计划,将有二十万释放的契奴分配到瓷器行业。若要消化这些人,至少需增加一百五十多个窑。”

张居正眉头一皱。

“做成官窑需大笔投资,督陶官也难以管理。景德镇需要一场大改革。”

“一座官窑需千两银子,钱不是问题。”

杨帆目光深远。

“难的是人手,监督和懂行的人缺一不可。”

张居正沉吟片刻。

“不如让官营钱庄管理?若缺人手,可叫张四维先来兼任。”

杨帆猛地转头。

“凡事都由你负责,我岂不只剩打仗的份了?官营钱庄性质不明,什么都塞进去,岂不成了你的东印度公司?这是大错特错!”

张居正眼中带着讶异,随即笑道。

“杨兄多虑了。眼下谈这些为时过早,事情刚起步,需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单独起盘子会动摇六部,并非小事。”

杨帆沉默片刻,望向远处的窑火。

“张兄,我若遇不测,你凭借这个超级投资控股实体掌握大明命脉,万一野心膨胀,我的努力岂不为清流做嫁衣?百姓会更惨。”

张居正神色一凛。

“杨兄何出此言?你我同舟共济...”

“我思来想去,最好单独成立'产部'。”

杨帆打断他。

“独立于户部、工部,管理朝廷投资的产业,收益用于天下人。产部应由司礼监和内阁派人共管,大事由皇上裁决。”

“此事牵连太大,需等严家倒台、你我解决分歧后再做。”

杨帆点头。

“届时可一道命令将官营钱庄转化为产部。眼下...”

他苦笑一声。

“只能先行动,其他无从谈起。”

景德镇的清晨,薄雾笼罩着窑场,几十座官窑的烟囱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柴火与瓷土混合的气息。

张居正站在一座官窑前,手指轻轻敲击着窑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兄,你看这官窑的规模,还是太小了。”

他转身看向身旁的杨帆,眼中带着精明的光芒。

“上次我们说的民窑代烧之事,这几日我仔细考察过,确实可行。”

杨帆眉头微皱,目光从窑口移开。

“张兄,此事还需慎重。”

“有何不妥?”

张居正笑道。

“你看徐洋、沈一石这些商人,不也给织造局做事?只要给民窑一个皇商身份,就能归入官窑统一管理。在朝廷重新开口子前,这也算是个规制。”

杨帆眼中带着警觉。

他想起上次张居正提起此事时,自己就持保留态度。此刻听张居正说得如此急切,心中更觉不妥。

“皇商这套做法不行。”

杨帆直截了当地说。

“徐洋打着皇商名义,什么勾当都敢做。若给民窑皇商身份,将来必生祸端。”

张居正笑容微敛。

“杨兄言重了。朝廷监管得当,何来祸端?”

杨帆摇头,脑海中闪过东印度公司的教训。

“我听闻景德镇'官搭民烧'是朝廷没钱时的权宜之计,结果如何?朝廷收入减少,官民窑界限模糊,简直是取死之道。如今我们手中有银子,何必走这条老路?”

“杨兄此言差矣。”

张居正声音提高了几分。

“如今海外需求大增,仅靠官窑如何满足?若不借民窑之力,如何完成朝廷交办的任务?”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杨帆意识到自己语气过激,便稍稍缓和。

“张兄,委托民窑生产可以,但必须通过招投标,公平竞争。至于皇商身份,万万不可。商与官,本就不该混淆。”

张居正盯着杨帆看了片刻,忽然笑道。

“杨兄对商人成见太深。”

“非是成见,而是教训。”

杨帆迎上张居正的目光。

“张兄可曾想过,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来如何收场?商人逐利,有了皇商身份,必会借机敛财。到时官窑不像官窑,民窑不像民窑,朝廷威严何在?”

张居正沉默片刻,似在权衡利弊。

杨帆见状,知道两人在这点上恐怕会有长期分歧,决定暂时搁置争议。

他话锋一转。

“对了,过阵子外洋人来买丝绸,要在九江展示样品。我们得尽快准备一批合洋商心意的瓷器,此事需找专人负责。”

张居正点头,眼中带着复杂神色。

“杨兄说得是。”

他看出杨帆有意岔开话题,也不再坚持,只是心中暗自记下了这次分歧。

次日清晨,督陶官领着一位中年男子来到二人面前。

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瘦,双手粗糙却修长,指节分明,一看便是常年与瓷土打交道的人。

“两位大人,这位是何朝宗,又名何来,是景德镇数一数二的制瓷大师。”

督陶官恭敬介绍道。

“他烧制的观音像栩栩如生,人称'何来观音'。”

杨帆眼前一亮。

“可是那尊被称作'瓷中第一观音'的作者?”

何朝宗躬身行礼。

“小人不敢当。不过是些粗浅手艺,蒙各位抬爱。”

张居正打量着这位大师,见他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心中已有几分欣赏。

“何大师不必谦虚。你的作品我们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朝宗连道不敢,态度恭谨却不卑微。

杨帆看在眼里,心中更添好感。

“何大师,我们有意任命你为副督陶官,负责在两个月内烧制一批特殊瓷器。”

杨帆直入主题。

“主要是佛像、山水人物和民俗题材,要能吸引外洋商人。”

何朝宗略显惊讶。

“大人,外洋人不是偏好青花缠枝纹吗?”

张居正笑道。

“初来者总是先对异国风情感兴趣,待熟悉后才会定制符合他们喜好的样式。

这批瓷器,就是要让他们一见倾心。”

何朝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人明白了。若要展现我大明风物,需在釉色和造型上下功夫。”

“正是此意。”

杨帆满意地说。

“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何朝宗沉吟片刻。

“若要两个月内完成,需增加窑工,尤其是画工和塑形师傅。”

“这个不难。”

张居正当即拍板。

“官窑正要扩建,正缺你这样的行家指导。从今日起,你就是副督陶官,全权负责这批瓷器。”

何朝宗深深一揖。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二位大人所托。”

接下来的七八天里,杨帆和张居正与何朝宗一起制定了详细计划。

官窑先扩建五十座,产量从十万件提高到三十万件。

每座官窑接收五百名释放的契奴,负责体力劳动。

这些契奴是第二批被释放的,虽无匠籍,但总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扩建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杨帆站在高处,望着忙碌的窑工们,心中盘算着未来的贸易前景。

张居正走到他身旁,递过一杯茶。

“杨兄,这几日辛苦了。”

杨帆接过茶,轻啜一口。

“为朝廷办事,何谈辛苦。倒是张兄,可有收到京中消息?”

张居正神色微动。

“听说严阁老最近颇为低调,倒是严世蕃频频露面。”

杨帆冷笑一声。

“严世蕃那点本事,也敢在此时出头?”

“杨兄慎言。”

张居正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严家树大根深,不可小觑。”

杨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却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喝着茶,各怀心思。

与此同时,京城严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严世蕃坐在案前,一笔一划地写着奏本。

他的字迹工整有力,却隐约透着一股戾气。

老严嵩一反常态地站在一旁,目光淡漠地看着儿子写字,脸上看不出喜怒。

厅内还站着十几位严党重臣,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份奏本,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但当他们看到严世蕃也在伏案书写时,心中的不平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

严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儿子身上。

等严世蕃写完最后一笔,他淡漠地开口。

“念出来。”

严世蕃眉头一皱,眼中带着不悦。

但想到父亲前几日对他说的话,知道此时必须隐忍,便强压下心头火气,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那是一首七言诗,辞藻华丽,却难掩空洞。

严嵩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冷峻。

等严世蕃念完,他看向其他大臣。

“诸位的献诗可都写好了?”

众人纷纷应答。

“回阁老,已经写好。”

严嵩又问。

“六月初三皇极殿,皇上要求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献诗,诸位可都准备好了?”

厅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率先应答。

那日议事之后,裕王通过徐阶向内阁“建议”了献诗主题——“以义制暴”,要求群臣以此为题,赞颂舟山之战和倭寇头子被诛之喜。

谁都明白,舟山之战是私寇联合势力的惨败,也是严家党羽的共同耻辱。

大友宗麟作为私寇头牌打手,被“外国义士”送人头到京师,裕王说这是“以义制暴”,分明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严家的脸,还要他们自己写诗来煽这一巴掌。

六月初三午时,皇极殿前。

烈日当空,金砖铺就的广场上热气蒸腾。

这座原名为奉天殿的三殿最后一殿,历来是接受朝贡的正式地点。

嘉靖登基后将其改名。

“皇极”二字暗含中兴大明之志,今日却成了朝堂风云变幻的见证之地。

殿前广场上,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几乎悉数到场,身着朝服,肃然而立。

礼部还通知了各国在京使节,包括日本使者羽柴秀吉在内,外宾共二十三人。

群臣分列两侧,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御道,直通殿前台阶。

“裕王殿下到!”

随着一声高喝,裕王朱载坖缓步走上台阶。

他身着亲王常服,面容肃穆,却在站定时微微侧身,目光扫过身后几位重臣。

“诸位大人,今日父皇命本王主持此事,但本王资历尚浅,恐难当此重任。”

裕王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前排大臣听得清楚。

“不如请严阁老代为主持如何?”

严嵩站在文官首位,白发苍苍却腰背挺直。

他闻言微微皱眉,上前半步拱手道。

“殿下言重了,老臣年迈,不堪重任。此事还是由徐阁老主持更为妥当。”

徐阶站在严嵩身侧,闻言立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