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详细说来
“必须改变战法!不再巧打,而要硬碰硬,从平湖开始北上,见一个打一个!”
殷小虎热血沸腾。
“大人英明!末将愿为先锋!”
朱翊钧却抬手制止。
“且慢。倭寇必有对付火器营之法,需先探明。”
他指向枫泾。
“我怀疑倭寇在此设伏。”
郑钦急道。
“大人不可亲往!”
朱翊钧已披上战袍。
“事关重大,我须亲临查探。”
他对殷小虎道。
“你率一队精锐随行,其余人严守阵地,不得有误!”
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朱翊钧率队向枫泾疾驰。雾气中,远处的枫泾镇轮廓若隐若现。
他勒马停在一处高坡,取出千里镜观察。
镜中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枫泾镇外树林间,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阳光下金属反光一闪而逝。
“果然有埋伏。”
朱翊钧冷笑,收起千里镜。
“倭寇这是要在此狙击我火器营。”
殷小虎握紧刀柄。
“大人,如何应对?”
朱翊钧沉思片刻,忽然嘴角上扬。
“将计就计。
醉白池的倭寇大营内,火把摇曳,将大村纯忠那张布满风霜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身披赤红牛角甲,腰间太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鞭子在手中无意识地敲打着掌心。
“报——!”
一名探子冲进帐内,单膝跪地。
“华亭城东三十里未见戚字旗号!”
大村纯忠眉头一皱,手中鞭子猛地抽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在铺开的地图上。
“八嘎!”
他低吼一声。
“戚继光这只老狐狸,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葡萄牙海盗托雷斯靠在帐柱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燧发枪,操着生硬的日语道。
“大村阁下,明人最善诡计。不如直接攻城,拿下华亭,逼他们现身。”
副将门多郎立刻反驳。
“不可!戚家军若埋伏在侧,我军攻城时被夹击,必败无疑!”
大村纯忠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参谋毛烈身上。
这个投靠倭寇的明人书生正俯身研究地图,手指在华亭西南方向画了个圈。
“大村将军。
“毛烈直起身,眼中带着精明的光芒。
“戚继光必从淀山湖南下。我军若在此设伏。”
他指向地图上枫泾的位置。
“可一举歼灭其主力!”
吴平——另一个投靠倭寇的明人武将——却摇头道。
“朱翊钧的火器营不可小觑。据探子报,他们装备了新式火铳,射程远超我军铁炮。”
“哼!”
毛烈冷笑。
“只要戚家军覆灭,朱翊钧那点人马能掀起什么风浪?严嵩大人已在朝中布局,只待此战捷报,便可大开国门,与我国通商互市!”
大村纯忠眼中带着犹豫。三年前被大友宗麟击败的耻辱仍历历在目,此次被任命为派遣军总大将,是他翻身的最好机会。
他不能失败。
“门多郎!”
他突然喝道。
“你即刻率三千精兵前往枫泾,务必构筑坚固工事,挡住朱翊钧至少两个时辰!”
门多郎单膝跪地。
“哈依!”
“毛烈。
“大村继续下令。
“你带两千人驻守向阳河,防止朱翊钧绕道。”
毛烈拱手。
“属下明白。”
大村纯忠最后看向托雷斯。
“阁下率领葡萄牙炮队,随我主力行动。
一旦戚继光现身,就用你们的红衣大炮招呼他!”
托雷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如您所愿,将军阁下。”
帐外,夜风呜咽,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同一时刻,淀山湖东北的朱家角大营。
戚继光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沙盘上,代表倭寇的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华亭城南,而代表明军的蓝旗则寥寥无几。
“报——!”
亲兵掀帐而入。
“朱大人火器营已按计划抵达枫泾!”
戚继光微微点头,目光却未离开沙盘。案几上的地图被烛火熏得发黄,上面用朱砂笔圈出的几个红点格外刺眼——
华亭、枫泾、朱家角,每一个地名都代表着生死攸关的抉择。
“将军,三位统领到了。”
亲兵在帐外低声禀报。
“进来。”
戚继光的声音沙哑而沉稳。
帐帘掀起,带进一阵潮湿的晨风。
王如龙、陈子銮、胡守仁三人鱼贯而入,铠甲上的露水还未干透。
三人脸上都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但眼神却如出一辙的锐利。
“坐。”
戚继光指了指案几周围的矮凳。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王如龙一屁股坐下,铁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这位义乌矿工出身的将领从不讲究虚礼,直接开口道。
“将军,倭寇在华亭城外又增兵了,探子回报至少三千人,还有二十多门佛郎机炮。”
“华亭县令倪光荐派人突围求援。”
陈子銮接过话头,声音比他瘦削的身形要浑厚得多。
“说城内义勇死伤过半,粮草最多支撑三日。”
胡守仁轻咳一声,这位军户出身的将领总是最讲究规矩的一个。
“将军,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解华亭之围。倭寇若拿下华亭,整个松江府的门户就开了。”
戚继光的手指在地图上华亭的位置重重敲了两下。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问题是——”他的手指划向枫泾。
“倭寇主力在枫泾,朱家角还有一支偏师。我们四千五百人,如何应对?”
帐内一时沉默。
王如龙和陈子銮交换了一个眼神,胡守仁则盯着地图,眉头紧锁。
“末将以为,当直取华亭。”
胡守仁率先打破沉默。
“倭寇围城部队不过三千,我军精锐尽出,未必没有胜算。”
王如龙摇头,粗壮的手臂在空中一挥。
“胡将军此言差矣!倭寇在枫泾的主力随时可以回援,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那王将军有何高见?”
胡守仁反问,语气中带着军户子弟特有的固执。
王如龙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高见谈不上。依我看,不如迂回到朱家角,从泖河长驱直入,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太冒险了!”
陈子銮突然开口。
“朱家角地形复杂,倭寇若在淀山湖东南岸设伏,我军将进退两难!”
戚继光的目光在三位将领脸上扫过,最后停在陈子銮身上。
“子銮,你担心什么?”
陈子銮深吸一口气。
“将军,末将担心的是朱翊钧大人那边。若他不能在华亭南面牵制倭寇主力,我军孤军深入,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朱翊钧?”
王如龙嗤笑一声。
“那个朝廷派来的文官?带着他那支花架子火器营?陈将军,你未免太高看他了!”
胡守仁皱眉。
“王将军,慎言。朱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
戚继光抬手制止了争论。
“朱翊钧如何,暂且不论。眼下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正面强攻,要么迂回朱家角。诸位,表决吧。”
帐内再次沉默。
王如龙第一个举起手。
“我选朱家角!”
胡守仁犹豫片刻,也缓缓抬手。
“末将...也赞成迂回。正面强攻确实胜算不大。”
三双眼睛都看向陈子銮。
这位平日话不多的将领咬了咬牙。
“既然两位都这么选...末将附议。但请将军速派快马联络朱大人,务必让他及时策应。”
戚继光点头,眼中带着决然。
“好!那就这么定了。全军即刻拔营,急行军至朱家角。”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此战凶险,诸位...珍重。”
三位将领同时抱拳。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帐外,天色已微微发亮。
戚继光站在营帐门口,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山峦,喃喃自语。
“朱翊钧啊朱翊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枫泾镇外。
朱翊钧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倭寇的营垒——
三层木栅栏,每隔十步就有一座箭楼,营寨中央飘扬着几面陌生的旗帜。
“大人,那是葡萄牙人的旗。”
郑钦策马上前,低声道。
“探子回报,营中有二百多佛郎机雇佣兵,还有四五十门火炮。”
朱翊钧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位平日里在朝堂上温文尔雅的文官,此刻眼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好大的手笔。倭寇这是要把枫径变成绞肉机啊。”
殷小虎从后面赶上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恨。
“大人,咱们的火器营也不是吃素的!要不要先轰他几炮试试深浅?”
朱翊钧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鞭。
“不,我们不上这个当。”
他突然指向东南方向。
“郑钦,华亭离此多远?”
“急行军半日可到。”
郑钦疑惑地看着上司。
“大人是想...”
“传令下去。”
朱翊钧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军转向,直取华亭外围!”
殷小虎瞪大眼睛。
“大人,那枫径的倭寇...”
“让他们守着空营去吧!”
朱翊钧冷笑。
“倭寇想用葡萄牙人的火器消耗我们?做梦!”
他猛地一甩马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爆响。
“我要让他们知道,大明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郑钦犹豫道。
“大人,戚将军那边...”
“派三队亲卫。”
朱翊钧打断他。
“一队去杭州词人祠,一队去观音寺,一队直接见巡抚。告诉他们——”他眼中带着狠厉。
“按最残酷的方案执行。”
殷小虎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他从未见过这位文官大人露出如此表情,那眼神让他想起了家乡传说中专门索命的黑无常。
“小虎。”
朱翊钧突然转头看他。
“末、末将在!”
“你带五千义勇跟着主力。”
朱翊钧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然冰冷。
“是时候让这些新兵见见血了。”
殷小虎咽了口唾沫,抱拳应道。
“遵命!”
平湖县北门,朝阳初升。
朱翊钧一身戎装,腰间配着御赐宝剑,站在城门下检阅整装待发的火枪营。
三百名精锐士兵列队整齐,火铳擦得锃亮,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大人,前锋营已集结完毕!”
郑钦单膝跪地,抱拳禀报。
朱翊钧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
“诸位,葡萄牙人仗着佛郎机炮之利,在我大明疆土横行无忌。
今日,我们就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火炮!”
“大明威武!”
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殷小虎带着五十名义勇从后方赶来,这些身着布衣的年轻人虽然装备简陋,但个个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经过战阵的好手。
“殷兄弟来得正好。”
朱翊钧拍了拍殷小虎的肩膀。
“你带义勇断后,务必警惕倭寇偷袭。”
“大人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从后面靠近!”
殷小虎拍着胸脯保证。
队伍沿着官道向北进发。初夏的江南水乡,河网密布,稻田青翠。宽敞的官道修得笔直平坦,两旁杨柳依依,若非战事在即,倒是一派田园诗画。
郑钦带着十名探哨先行半里,不时有快马回报前方情况。
朱翊钧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神色从容,但眼神始终警惕地扫视四周。
“报——”一名探哨飞驰而来。
“前方三里就是向阳河汊,郑大人发现敌情!”
朱翊钧眉头一皱。
“详细说来。”
“河汊以西的石桥两端有红毛鬼把守,架设了至少十门佛郎机炮。对岸不远处还有一座圆形营寨,看旗号是倭寇。”
朱翊钧眼中精光一闪。
“传令,全军缓行,本官亲自去看看。”
他带着两名亲兵,跟随探哨悄悄摸到前方一片小竹林。透过竹叶间隙,可以清晰地看到河汊处的景象。
郑钦正伏在竹林边缘,见朱翊钧到来,低声道。
“大人请看,那座石桥是关键。葡萄牙人占据了制高点,我们若强行通过,必遭炮火覆盖。”
朱翊钧眯起眼睛观察。石桥宽约两丈,两端各架设了五门佛郎机炮,约三十名身穿奇异盔甲的葡萄牙士兵来回巡逻。
对岸约半里处,确实有一座圆形营寨,隐约可见倭寇旗帜。
“他们的火炮射程如何?”
朱翊钧问道。
郑钦答道。
“据探子回报,佛郎机炮最远不过四百米。”
朱翊钧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