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索职
我外舅以言诫你
所以,你现在是想告状喽?
不对啊!
你上午读书传下午习骑射,我外舅是怎么知晓甄德与夏侯恭给你讲秦汉故事的?
闻言不由莞尔的夏侯惠,很快就反映了过来,也顺势问了。
“嗯,是这样的。”
有些赧然的天子曹芳,低声解释道,“二侍读讲到了秦晋之好。秦晋不乏敌攻,所以朕对秦穆公泛舟送粮给晋国很不解,昨日王祭酒来讲经,朕以此问了。而王祭酒诧异朕从何知晓此事,朕以实告之,王祭酒遂诫朕现未通《论语》,不应分心去读史。正巧今日大将军过来,遂朕便想问一声,日后二侍读还要继续给朕讲秦汉故事吗?”
原来如此~
笑颜更甚的夏侯惠,点头以示明白了,“此取决于陛下。陛下若是想听,就让他们二人继续讲罢。”
甫一闻言,天子曹芳眼中顿时冒出喜色,“大将军之意,那是王祭酒错了?”
“非也。”
微微摇头,夏侯惠耐心解释道,“王祭酒无错,臣惠亦无错。祭酒所教陛下者,乃圣贤之道也;而臣惠所为者,乃是令陛下知晓人君之道也。”
呃~
天子曹芳哑然。
以他如今的年纪,根本分不清这些。
夏侯惠也没指望他现在就能理解,故而继续解释了几句。
“读史能知兴衰,可知明君与昏君之别、可辨忠贞或奸佞、可知人善任使。今蜀吴犹不臣,我魏室社稷系于陛下一身。若陛下养成读史的习惯,以史为鉴而明为君之道,他日亲政后遂能奋三世余烈,成毕四海之伟业。此乃臣惠让二侍读为陛下讲述秦汉故事之原由也。然而,陛下今犹年少,读史自是觉得晦暗难明。此便是王祭酒戒陛下当专注经书之缘由也。盖因史书所涵浩荡且又吝墨,寥寥数言便是一人平生。若不通经学、不涉略广泛,则难明史家所书、难悟史传之曲直也。”
那我现在就听秦汉故事,算是没什么用的?
曹芳没有说话,歪着头让眼珠子乱转。
尽管夏侯惠解释了一堆话语,但他还是不明了。
什么为君之道与圣贤之道,在他心中仍旧没有形成概念。
但他也不敢再问了。
怕再问下去,夏侯惠便如王肃那般,觉得他因为秦汉故事而无暇专心习经传,然后让甄德与夏侯恭不讲了。
当然了,就他这点写在脸上的小心思,还瞒不过夏侯惠。
“臣惠方才说的这些,陛下现今若是不明了,遂暂不做理会罢。”
想了想,夏侯惠遂这样说道,“陛下只需要这样以为,祭酒与博士传授书传时要专心听讲与领会,而秦汉故事则是给陛下习骑射休憩时解闷的。若是对故事中有不明了的地方,陛下可寻各侍读解惑,且下令侍读们不得让祭酒或博士知晓就好。”
“如此最好!”
当即,天子曹芳就变得雀跃了起来,“嘻嘻,还是大将军对朕更好一些。”
“不敢。辅佐陛下,是臣惠之本分。”
君臣又叙了其他闲话,夏侯惠便告退出殿而去。
自从遣众秀女自归家并清减侍从杂役之后,北阙内也变得冷清了好多。正缓步往司马门而去,将归南阙大将军署的夏侯惠,沿路上就没见到几个人。
这也让想唤个甲士,去将七弟夏侯和寻来叙几句话的他,左右顾盼后有些意兴阑珊,索性便罢了心思,大步归去。
不料,他才疾行了几步,就听到了一声见礼。
“见过大将军。”
循声望去,原来那人立在司马门后方的矮垣处,被遮住了身影。其人夏侯惠曾在嘉福殿内见过,那时彼是辟邪,但现今却是着武卫的服饰。
莫非,他也是暗中的校事?
倏然想起史二的夏侯惠闻声止步,轻轻颔首,“嗯。你是何人?”
“回大将军,在下陈六。”
那人神色不变,躬身恭敬作答,“大将军清查屯田事时,先帝遣北邙山庄园主事史二影从,而在下则是补史二职缺者。”
还真就是校事啊!
“我知矣。”
眼中闪过一缕恍然,夏侯惠沉声问道,“不知足下以何事嘱我?”
“不敢当大将军之言。”
保持着躬身的陈六,闻言又将身子弯得更深些,“在下乃是受校事王主司所遣,斗胆进言大将军,若有空闲时还请遣人去北邙山庄园召王主司一见。王主司大将军也曾见过,是为昔日嘉福殿内暂任的符玺郎者也。”
原来是那名老侍宦~
但他为何在北邙山庄园呢?
看着陈六那身武卫服饰的夏侯惠,将手放在长须上,沉吟不语。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毕竟曹爽当了好多年的武卫将军,且现今犹是曹爽仲弟在职。
“大将军若有疑,寻夏侯议郎一问便知。大将军之长兄,在文帝时期亦是校事主事之一,知晓王主司与在下的身份。在下不能在此久留,恕罪。”
等了片刻犹不见夏侯惠作声的陈六,应是猜到夏侯惠的心思了罢,又复如此说了句,随后行礼转身自去。
夏侯惠无暇理会他的离去。
心思尽被他那句“大将军之长兄,在文帝时期亦是校事主事之一”给吸引住了。
太难以置信了!
我那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长兄,竟是校事主事之一?
这便是文帝尤其厚待长兄的缘由吗?
再度步履缓缓归去的夏侯惠,心中不由回忆起长兄的林林总总,犹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他也知道,陈六不可能在这种一查便知真伪的事情上骗他。
待走出了司马门,归来到大将军署后,他终于缓过了震惊,也开始考虑起陈六言辞中透露的蹊跷之处来。
比如他长兄是文帝时期的校事,但明帝时期就不是了。
所以,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比如那名老侍宦,也就是执掌校事府的王主司,现今竟不在宫禁内呆着了,且还陡然让陈六来寻自己,想必缘由是随着明帝的崩殂,暗中的校事府现今难以为继了吧。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天子与满朝公卿至今都不知道这股人的存在?
还有,既然史二、陈六都是以武卫作为身份掩护的,理应与曹爽更熟悉些,他们为何偏偏来寻自己?
是因为先帝有遗命吗?
亦或者说,是先帝在崩殂的时候忘了要安排他们?
独自枯坐在署屋内的夏侯惠闭目养神时,思绪也忍不住纷飞。
“咄~咄咄~”
少时,几声叩门扉的声音入耳。
睁开眼一看,却是丁谧拿着份案牍站在那里。
见他看过来了,丁谧也没有等他作声,随径直走过来侧坐下,将案牍放在几案上,发出了抱怨,“稚权倒是清闲。可怜我这几日看这些投书,眼睛肿胀不说,就连用膳时都看看不清黍米了。”
“呵呵~”
闻言,夏侯惠不由失声而笑。
从投书壶收集而来的各种上言,现今都是丁谧带着几个令史逐一阅览的。若是发现有见地的策论或言及检举不法之书,才会转呈给夏侯惠过目。
这项工作枯燥且琐碎不说,且现今投书的几乎都是些小吏黎庶,所言也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言辞鄙陋,对于丁谧这个大名士来说实属是种折磨。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现今夏侯惠所征辟的大将军诸僚属,到署的人只有长史孙礼与掾属桓禺。
孙礼自是不能兼领这种琐碎的。
代替夏侯惠每日去东堂与诸公、各部尚书计议庙堂庶务才是他的正事,且这份职责足以令他忙得脚不沾地了。
至于桓禺的事务也同样繁琐。
曾给长安镇守曹演当副职的他,熟悉兵事与度支,又因为是夏侯和妻兄的身份而备受夏侯惠信任,被委以审核前线各部驻军开支是否无误的职责。
这种核算是半点心神都不能松懈的。
因为一旦算错了,就有可能导致某个将率含冤被诛。
“彦靖再坚持些时日,征东将军的任命已然发去淮南了,想必王彦云也会投桃报李,很快就安排人选接手我征辟之人的职责,让他们早日卸任来京师的。”
笑了一阵的夏侯惠,又宽慰道,“嗯,吴纲吴士度,彦靖那时在淮南也见过,他为人喜静沉稳,处理这种琐碎最是适合不过了。”
再怎么快,也得十数日。
暗地里犹嘟囔了句,丁谧认命的点了点头,以下巴往那份案牍一努,“士度我记得。稚权先看此,桓元则让人送过来的。”
桓范?!
他作书过来作甚?
轻轻扬起眉毛,夏侯惠将书信铺展在案,一目十行看罢后,不由咧了咧嘴。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
先是感谢了夏侯惠将桓禺辟入大将军署,然后说曹爽遣人去寻他,将以长史授之,但他已然推辞掉了。
看似是在表示他不会站在曹爽那边,其实是在隐晦的问夏侯惠:就连曹爽都知道要寻他了,有过旧情的夏侯惠,怎么还没有表举他官职呢?
难道不知道他现今赋闲在家吗?
“桓元则心高,资历深厚又兼谯沛耆老。”
丁谧慢悠悠的说道,“他既然回绝了曹昭伯的征辟,稚权就莫想着以司马职委之了,尽早想想哪个九卿或职责相抵的官职能否调缺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