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克段
哪个九卿都无有缺。
次一点但职权能比拟的职缺,之前倒是有个河南尹,但现今已然以都官尚书刘靖补了,我总不能将九卿之一贬任都官尚?
桓范这老儿!
既然犹汲汲于仕途,怎么不早点作书来呢?
听完丁谧的提醒,夏侯惠顿时就觉得自己头有些疼。
发牢骚归发牢骚,但桓范现今索要官职的做法,于情于理其实都不算过分。毕竟桓家下一代最有才华的子弟桓禺,在很多年前就给夏侯惠当幕僚了。
最牢固的关系在于利益同享、相互帮扶嘛。
夏侯惠也明白这点,先前给明帝举荐桓范出任征蜀护军就基于这层原因,但奈何桓范自己不争气啊~
且现今时机也不对啊!
思来想去,觉得没有什么好安排的他,遂问了声,“九卿不能动。我甫居位,不能予他人口实。且先前诸多举措不易,不能为范一人而前功尽弃。彦靖可有妥当之法否?”
丁谧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直接作答道,“市井传闻,中书监家中已然在准备后事了。”
吔,刘放要死了?
不由,夏侯惠侧头过来。
丁谧露齿而笑,“我得悉后,还遣人去细察了番。遂知自太尉转为太傅后,沉疴难起的中书监就开始频繁呕血了,还嘱咐了后事,应也就这几日了罢。”
原来如此。
原本就顶着先帝那声“老贼”的骂名,现今司马懿又自请卸下录尚书事之权,变相的不想承他的好意,他不万念俱灰才怪了。
只是,以桓范来补之也不合适。
默默的沉吟了片刻,夏侯惠还是摇了摇头,“彦靖此言不妥。中书监与令先前有‘专任’之名,饱受朝野诟病。现今天子年幼,满朝公卿皆期盼着就此消减中书监与令权柄,我若举桓元则入中书,恐会引来庙堂纷扰、让诸公以为我有专任之志。”
咦,你不是一直都有吗?
且都是托孤之首的大将军了,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专任了嘛~
被否了的丁谧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揭穿夏侯惠爱惜羽毛的心思,待拈须想了想,又复提议道,“庙堂之上无有,遂寻外任罢。先前送葬高平陵,稚权与秦元明夜话时以雍凉事勉之。今不妨以明帝在嘉福殿时苦等秦元明归来为由,表奏天子让其转任征西将军,他去职之缺以桓元则补之。”
“彦靖此提议更是不妥。”
这次,夏侯惠不假思索就否决,“秦元明现今犹不能当雍凉之重任。且桓元则之事,乃私也,我岂能徇私而视军国大事于儿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看着办喽。
闻言,有些郁闷的丁谧直接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其他建议、爱莫能助了。
也让夏侯惠愈发觉得头疼。
就连看着书信简单的几行字都觉得可恶了起来,索性将书信扔进了火盆中,“拖着罢。彦靖代我作封回书,言辞尽可能委宛些。”
“书信就不必了。”
丁谧点了点头,却是如此说道,“我待会儿去寻桓文华,细说现今稚权的难处,让他归家与桓元则说去,如此更妥当些。”
“嗯,如此更好。还是彦靖想得周全。”
由衷的赞了声,暂将桓范之事放下的夏侯惠,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唉,不想,曹昭伯还是不愿与我和睦共处。”
丁谧默然。
他对曹爽与何晏有怨念,所以不想插嘴这个。
且他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觉得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数日前关乎扬州刺史的人选,夏侯惠不反驳曹爽所举之人的缘由,不仅是觉得王昶确实才堪重任,更是想最后给曹爽一次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介意让渡一些权力,来换取曹爽的不生事端,以让魏国安稳的渡过主少国疑这段时间。
执国者,当以大局为重嘛。
但他的让步却是换来了曹爽的阴招。
明明知道他七弟夏侯和都是桓家的女婿了,他也必然会举荐桓范复起入朝张目了,曹爽竟然还想征辟桓范为长史,其用心不就是想挖墙脚、意图离间桓家与夏侯家的关系吗?设身处地,若是他征辟夏侯玄为大将军僚属,曹爽将如何作想?
当然了,夏侯惠也就是感慨一声而已。
基于现实,依着先前的意图,做好万全准备借着曹爽这股“东风”实现自己的目的,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是故,感慨罢了的他,又复问丁谧道,“昭伯欲争权,必然想安插亲信在尚书台,而今都官尚书职缺,我打算将此让给他了。依彦靖看来,若想将司马叔达外放,当如何安排?”
将司马孚外放?
你想要度支尚书这个职位?
太傅司马公都卸下录尚书事之权了,若再调开司马孚,恐你会迎来非议吧?
哦,不对!
你是因为我早年曾任职度支郎中之故。
微楞了下才反应过来的丁谧,没有说些感激的话语,而是很认真的思虑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才蹙眉徐徐谓之,“度支尚书其人,性谨慎忠厚,美誉与才干略逊其兄,却也是我魏国屈指可数的良吏。且他已然历任过地方,应在候选公卿之列,次者也应是尚书仆射或令。若稚权欲将他外放,可假文帝、明帝早年多取他建策兵事之由,外放都督地方兵事、以示器重方能成行。不然,必朝野非议稚权者众也。”
言罢,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劝说了句,“稚权,我窃以为,谋取度支尚书之职不妥。此举恐会令司马公心有芥蒂不说,今庙堂已然授王文舒扬州刺史了,若再复以司马叔达督兵,于魏室社稷而言不妥、对稚权更是不利。再者,方才稚权言,不可徇私而视军国大事于儿戏,今又何必多扰?”
嗐!
我这不是先问问你的建议嘛,又不是打算依着你的建议而为了。
再说了,桓范怎能与你放在一起对比呢?
嗯.
轻轻做了记鼻音,夏侯惠没有作答,垂下头来静静的衡量。
见状,丁谧的眼珠子转了下,又紧着劝了句,“况且,曹昭伯既然打算与稚权争权了,为长久计,稚权就不应表举任何亲信为尚书。”
“哦,此话怎讲?”
果不其然,夏侯惠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了,“还请彦靖不吝明我。”
“也不算什么高明之策,乃效仿郑伯克段耳。”
丁谧含笑低声道,“今稚权位在曹昭伯之前,凡事皆可后发制人,可谓胜券在握也。然而,昭伯终究与稚权一并受先帝托孤,非大义名分在手不可罢之。如若稚权现今遂与之争,固然能占据上风、谋得实利,但想令其从此缄默,难也。如此,尚不若姑且纵容他,他汲汲谋私,稚权则一心为公;他欲登高显荣,稚权遂下让恭谦;他自营求利,稚权可推己及人。每与他相反,以骄其志、昏其智、纵其欲、偏其行,待到朝野皆有目睹、公论彼乃狂悖之徒,稚权再表奏天子与公卿并肩为国除奸,名正言顺也!”
呃~
你是想要永绝后患啊!
我虽然与曹爽不和,但还没有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听明白了的夏侯惠一时哑然。
日月可鉴,他要的是魏室社稷安稳、基业长青,而不是个人权倾天下。他是有霍光之志没错,却也真的没有将曹爽当成上官桀看待过。
非是他犹天真幼稚。
而是依旧视曹爽与自己一样都是诸夏侯曹子弟,不应自相残杀。
且昔日大司马曹真在天渊池对他颇为亲善、都督雍凉时对他仲兄夏侯霸也很好,他还是记得的。再者,他若是真的将曹爽给弄死了,不就坐实了已故高堂隆临终疏里“鹰扬之臣于萧墙之内”之言了吗?
届时朝野士庶将如何看他?
“昭伯不过欲与我争权而已,彦靖以郑伯克段喻之,有失妥当。”
默然了片刻,夏侯惠如此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既是隐晦告诫了丁谧日后莫要有这种想法,也是阐述自己并没有将曹爽置于死地的心思,“不过,此中也不乏可取之处。就是委屈彦靖日后起复,也只得再次从旧职度支郎中做起了。”
有失妥当吗?
以曹爽的身份地位,不找机会将他给罢黜了,日后我等不是得千日防贼?
不对,等等。
你该不会是误以为,我是在建议你将曹爽给弄死吧?
天地良心,我也是爱惜羽毛的,不想身后名如贾诩、程昱那般的好不?
闻言,丁谧也不由哑然了。
但他刚想开口解释下,却又将话语给咽了下去。
何必要解释呢?
夏侯惠与曹爽二人相争的最终结果会怎样,谁又能预知呢?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再次张口时,他已然笑容可掬,“稚权身为大将军,我以旧职起复,又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哈哈~”
“呵呵~”
也陪着笑了几声,夏侯惠话锋一转,先将今日遇见陈六的事情说了,然后戏言道,“数日后便是暮春三月了,想必城外草木已生机盎然了罢。正好彦靖阅览投书甚是烦躁,何不前去北邙山郊游踏青一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