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时钟塔之外“1”(4k)

千界城堡那幽邃的谒见厅内。

摇曳的烛火在古老犹太教烛台menorah的七支金臂上跳跃,将诡谲的光影投映在冰冷的石壁之上。

Caster——那位深谙秘仪的人偶师,其目光并未流连于摇曳的火焰,而是穿透了那跃动的光晕。

如同无形的观测者,冷静地“旁观”着千界树一族其他御主及其所召唤的剑之英灵于远方战场上的实际作战姿态。

经由Caster的魔术构筑,那远方的激斗景象被精准地捕捉、复写,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幻影胶片,清晰地投射在谒见厅宽阔的墙壁上。

千界树一族的御主们,连同他们各自所召唤的、形态各异的从者们,此刻皆汇聚于此,屏息凝神,共同注视着这面映照着毁灭之舞的“银幕”。

压倒性的气势!

即使隔着一层魔力的投影帷幕,那股沛然莫御的威压感依旧如同实质的巨浪般汹涌拍来,几乎要撕裂影像的边界!

达尼克.普雷斯通.尤格多米雷尼亚以外,几乎所有在场的御主,其瞳孔都在那狂暴的影像冲击下,不受控制地收缩、震颤——

那是生命体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源自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影像之中——

那娇小的身躯,与其所驱动的、堪称暴力的破坏力,形成了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反差!

巨大的钢铁魔像,在Caster手中诞生的、足以与低阶从者抗衡的战争造物,此刻却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

剑兵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每一次突进都裹挟着炮弹般的动能!

那柄并非凡铁的长剑,或仅仅是其肢体带起的风暴?

所过之处,坚硬的魔像躯壳如同遭遇了神代巨锤的轰击,在刺耳的金属哀鸣与四溅的魔力火花中,被干脆利落地粉碎!

一招!最多三招!

那些本应如山岳般巍峨、如堡垒般坚固的魔像军团,便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成片地崩塌、解体,化作一地再无生息的残骸!

“只能说……不愧是被圣杯赋予‘剑兵’之座的英灵吧。”

这声低沉的、带着同为英灵方能深刻理解的纯粹力量叹服,并非来自达尼克,而是出自侍立于他身侧稍前方位的枪兵(Lancer)之口。

枪兵的姿态沉静如渊,目光穿透影像,直视着剑兵展现的锋芒,其存在本身便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古老威仪。

令人屏息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御主达尼克,这位统领千界树一族的君主,非但没有对从者的率先发言流露丝毫不满,反而在枪兵话音落下的瞬间。

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学者印证导师论断般的恭谨,微微向着枪兵的方向颔首。

目光扫过影像中那娇小的毁灭化身,达尼克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却分明透着一丝为枪兵之判断提供佐证的意味:

”肌力B+、耐力A、敏捷B、魔力B……除了幸运以外没有C以下的引数,确实与剑之英灵非常相衬。“

尤其肌力B+这项引数根本可谓破格,+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数值变成好几倍的稀少引数。

除此之外,反魔力和骑乘的等级也有B,换句话说,这个剑兵顽强到必须使出A级魔术才总算能对其构成伤害。

冰冷的引数,此刻在达尼克口中化作了令人窒息的战力宣言。

传说中,在已尘埃落定的四次冬木圣杯战争中,执掌剑之座的英灵皆能屹立于终局之巅。

这并非偶然的幸运,而是其本身便拥有着足以应对万般险境、化解无穷变数的“万能强度”的明证!

而此刻,透过这面映照着毁灭与力量的“银幕”,那传说中英灵所具备的、足以贯穿神话与历史的绝对强度,终于以其最直观、最暴烈的姿态,烙印在了每一位观者的灵魂深处!

“时钟塔那里怎么样了?”达尼克问道。

“派去的情报间谍全都覆没了,不过和我们有一些合作的家族,传递过来的情报上,都显示伦敦那里的以太浓度在前不久有过瞬间拔高的迹象。”

他身后一位长得一副清秀模样,全身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的女性回答道。

塞蕾妮可.艾斯寇尔.千界树,修习黑魔术的魔术师,以诅咒杀害他人谋生。

达尼克轻轻点头,随后看向身前的枪兵。

“──快要开战了。”

枪兵低声吐露,在场所有御主、从者都表达了无言的同意。

他们心里正有种东西躁动着,告诉他们战争的开端。

离真正全面性的战争开打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

.........

千界树一族短暂的小聚散去后,肃穆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城堡深处。

达尼克.普雷斯通.尤格多米雷尼亚端坐于工坊入口的阴影处,骨瓷茶杯中深红如血的红茶蒸腾起氤氲热气。

他浅啜一口,深邃的目光穿透缭绕的蒸汽,投向了眼前这间“忙碌不已”的工坊核心区域。

——话虽如此,在冰冷的石质空间内穿梭奔忙的,并非血肉之躯的人类。

是魔像。

它们构成了工坊流动的血液与神经。

有呈现人类外型的,也有像蜘蛛那样长了很多脚的,这些魔像们正忙碌地打扫工坊、整理用具。

“……达尼克阁下。”

一个平静得近乎无机质的声音,自身后阴影中响起,打断了达尼克对这片钢铁丛林的观察。

是Caster,阿维斯布隆。他那笼罩在深色长袍下的身影,仿佛本身就是这工坊的一部分。

“之前让你找的材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全部送到?”他的问题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

达尼克放下茶杯,脸上浮现出那标志性的、仿佛精密计算过弧度的笑容。

“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你也知道,现在没法走‘钟塔’那条线了,弄起来比预想的麻烦不少。这点上,我得说声抱歉。”

Caster需要的东西非同小可——用作魔像“内脏”的宝石,覆盖“表皮”的羊皮纸,每一样都要求至少有八百年的历史,而且需求量巨大。

即便是根系遍布全球阴影的千界树一族,找起来也像是在时间的废墟里大海捞针。

魔术协会本部“钟塔”,曾是魔术材料的万能集市。

在那里,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和关系网,别说八百年的东西,一千年的也能轻松搞到。

但自从千界树反叛,这条路就彻底断了。

现在只能靠其他法子:匿名去黑市砸钱,找那些见不得光的渠道,或者去淘换流落在外的藏品。想大量入手又不引起注意,怎么都得花上不少时间。

“行吧,现在到的也勉强够用了。”Caster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关键是剩下的——”

剩下的是宝具。

他引以为傲的A级对军宝具——“王冠.睿智之光“gole-kethermalkuth””。

“那东西一旦召唤出来,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Caster的语调里第一次透出一种属于创造者的、冰冷的执念。

“它会一刻不停地吞噬魔力,胃口大得吓人。所以,‘炉心’——一个能撑得住这种消耗的核心,绝对少不了。”

“我明白它的重要性,”达尼克微微点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探针,“但正因为重要,‘炉心’绝不能随便选。那不是路边捡块石头就能用的东西,它关系到我们整个计划的成败,甚至我们的生死。必须慎之又慎。”

Caster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有点着急了。”他承认道,那厌世者的理性暂时压过了创造者的冲动。“这样,我先把手头有的部分做完,把‘炉心’之外的东西都准备好,调整到随时能接上核心的状态。”

“需要多久?”达尼克追问。

“如果魔力供应没问题,材料也跟得上,”Caster略作思考,“大概三天。”

“……好,时间够了。辛苦你了。”达尼克起身,身影无声地融入通道的阴影,如同一个决策已定的幽灵悄然离去。

就在达尼克身影消失的刹那,一位抱着几乎要淹没他瘦小身躯的羊皮纸与宝石匣的少年,步入工坊。

罗歇.弗雷因.千界树,年仅十三岁。

“老师,”少年的声音带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敬意,“东西都送来了。”

“很好。”Caster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扫过那堆珍贵的素材,“别耽搁了,立刻开始,准备大量制作。”

“是!”罗歇的声音清脆而充满干劲,眼睛亮晶晶的,像追着太阳的向日葵一样紧盯着自己的从者。

这绝非寻常的主从图景。

如果从者生前是高高在上的王,御主或许会放低姿态,用臣下的礼节来伺候,免得触怒对方的骄傲。

但Caster阿维斯布隆——生前既不是王侯,也不是骑士。他只是一个哲学家,一个体弱多病、厌恶人群的普通魔术师。

然而,看看他们俩各自走过的路,这“颠倒”的关系却显得再“合理”不过。

罗歇·弗雷因·千界树,出身于人偶工学领域小有名气却行事诡谲的弗雷因家族。

这个家族奉行着扭曲的传承之道:婴儿一落地,就直接丢给魔像照顾。

在长到能承受刻印移植的年纪之前,他们就像被关在钢铁打造的育儿箱里,没见过父母的脸,没感受过人情冷暖。

教会他们认识世界的,是关节转动的咔哒声、是魔力回路的嗡鸣、是魔像那不知疲倦的冰冷手臂。

于是,弗雷因家的孩子,脑子里的“常识”彻底歪了。

他们觉得长得像人、能说话能动、24小时干活的魔像,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爸妈长什么样?记不清了。

但照顾自己的那台魔像身上有几道划痕,齿轮转动是什么声音,却记得清清楚楚。

罗歇就是这扭曲温床里长出来的果子。

他对人类——管你是冠位魔术师还是路边摊贩——

压根提不起兴趣。说话、交易、甚至为了抢材料跟人拼命,在他眼里都只是冷冰冰的流程,里面没有一丁点属于“人”的感情交流或者魔术师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也不是那种听见猫狗开口说话就想跟它们做朋友的人。

但,眼前的Caster是唯一的例外,是铁则被打破的瞬间。

阿维斯布隆──又名所罗门.伊本.盖比鲁勒,十一世纪的诗人、哲学家。

出生于西班牙马拉加的他是把古希腊、阿拉伯、犹太等地区的学问与智慧带进欧洲文化圈的人。

他并没有像剑士或王那样显赫的功绩,也没有做出流传千年、历久不衰的艺术品。

但他被誉为中世纪末期欧洲文艺复兴的起点人物之一,建立起从希伯来文的“接受”这个单字衍生出的卡巴拉概念──

也就是魔术基础之一,毫无疑问是给世界历史以及台面下世界的魔术师历史带来极大影响的“英雄”。

当初在远东地区那些帝国魔导团所刻印的卡巴拉术式,便是他改造得来的。

他身体差得要命,性格也厌世到极点,对活人的体温和感情连线极度过敏。理性让他能跟人说话,但话里绝对不带温度。作为魔术师,他把“魔像”这条路走到了尽头,把一辈子心血都灌进了那些非人的造物里,顺带把凡尘俗世关在了门外。

罗歇之所以心甘情愿喊他“老师”,眼里全是星星——

只因为阿维斯布隆,在“魔像”这条道上,站得比罗歇·弗雷因见过的任何山峰都高!

对这个打从吃奶就跟魔像混在一起、把钢铁和符文当亲人的罗歇来说,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尊敬、值不值得信赖,只有一个硬标准:你做魔像的本事够不够硬!

“老师,”罗歇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卷羊皮纸,眼神专注,“这些羊皮纸,贴大型魔像的哪里比较好?”

“…对于大型个体,结构强度是关键,”Caster的声音平稳地流淌。

“概念上,把它当作关节的加固带。用水银处理粘合的时候,千万注意隔离魔力通路,一点渗透都不能有。”

“知道了!”少年答应得干脆利落,立刻埋头干活,动作又快又准。

但他那双眼睛,始终像黏在了Caster身上,捕捉着导师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次停顿思考,那份崇拜炽热得几乎要烧起来。

对罗歇来说,Caster就是最理想的教师。

对Caster来说,罗歇也是最理想的御主。──至少目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