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另一端(4k)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眯起眼,俯瞰那座魔力脉动如潮汐的地下都市。
耳边轰鸣未止,脚下高塔微颤。
“对了……你是第一次来到采掘都市吧……”
拐杖在石板地面敲击出钝响,老人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如老鹰俯瞰山谷般锁定韦伯·维尔维特。
那一刻,埃尔梅罗二世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三重面板、七层心脏,只剩一缕仍在思索的灵魂,暴露于苍白冷光之下。
老人胸前垂挂着三圈银质项链,饰以深色矿石与冷玉雕饰,层层叠叠地搭在法袍上。
枯枝般的十指上,各自戴着两枚宝石戒指,颜色浓郁,切割极佳,却毫无装饰性之美。
它们就像……
装点在尸体上的饰品。
如果不是身上仍有微弱却固执的魔力在流动,单凭这幅外貌,旁人或许真会误认这是一具从大英博物馆逃出来的法老木乃伊,披上了贵族的外袍。
但那从骨骼深处传来的压迫感——沉默的意志与禁欲的执念——却无从忽视。
这便是:
尤利菲斯阁下——
卢弗雷乌斯·娜泽莱·尤利菲斯。
钟塔“降灵科”的主宰者,古典魔术的守护者,亦是与埃尔梅罗二世完全对立的存在:
正统中的正统,贵族中的贵族。
“嗯。”韦伯轻轻点头,“我是第一次。毕竟,过去根本没有任务或研究需要我亲临‘灵墓阿尔比恩’。”
他顿了顿,随即补充:
“……不过,我并不否认,有些人的意见是有道理的——认为这里,才是钟塔‘原初的姿态’。”
“在某种意义上……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
老人声音低沉、缓慢,仿佛与周围地底构造共鸣似的,“如果将魔术师理解为朝向‘过去’的向量……那么,认为这地底才是正途之所在……并不奇怪……”
他说着,竟忽然迈步向前。
尽管拄着拐杖,他移动得快得惊人。那种步伐既非急迫,也非焦躁,而是一种不容滞后的自信,仿佛时间的流动都该为他让路。
螺旋状的阶梯通往下层,一扇古铜铸成的大门早已敞开。随着他们步入其中,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有如体育馆般巨大的内部空间。
头顶高悬着数百盏悬浮的魔灯,冷白的光芒宛如剖开岩层的刀刃。
而地面上——则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运作的魔术机构核心。
这里的人,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魔术师、学者、咒术工程师……以及数量惊人的魔偶。
那些魔偶并非初级仿生品,而是高等级、具备独立判断力与魔力操控回路的战术型产物。
其工艺复杂度与执行效率,甚至超过了第一科的常规战术单位。
这一幕让埃尔梅罗二世的眼角轻轻一跳。
不是因为数量——而是允许“暴露”出如此魔术规模的“态度”。
他深知,魔术世界的第一戒律,是“隐匿”。
不止是对普通人的隐匿,更是对“同行”之间的隐匿。
而现在,他眼前却是——
“……这就是‘复合工坊’吗?”韦伯不由自主地低声自语。
数十、上百名魔术师,在同一座结构中彼此交汇、甚至交错地操控术式,其规模远远超出个人工坊的界限。
这是一种违背个人性的行为。
在追求“独属路径”的魔术师之中,这几乎是一种“异端”。
因为一般而言,除非有重大状况,魔术师不会向他人透露自己工坊的详情。
当然,弟子等等另当别论,在互相学习彼此的魔术时,魔术师有时也会开启工坊入口,但不可能邀请他人进入工坊深处。
因为那里充满了他们长期钻研的魔术精髓。
“没错……那是复合工坊——克里耶格拉。”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埃尔梅罗二世耳旁响起,如同锈铁在岩石上摩擦。
而映入眼帘的情景,果然如传闻所言,甚至远远超出言语所能描绘的极限。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工坊”。
整个空间仿佛是由巨兽体内掏空改造而成的内脏腔室。
钢铁管线在墙壁与天花板间盘绕扭结,像血管一样将魔力脉流输送到各个作业区。
空气中漂浮着高浓度的咒文粒子,嗅觉、视觉、乃至面板触感都传来压迫感。
操作者正操作着类似重型工程机械般的魔术器具——那种东西几乎像是从炼金战争中直接搬来的古代残骸,体积巨大,表面布满铭文与防爆结界。
他们双手抓住导轨装置,费力地将一个比埃尔梅罗二世身高还高一倍的巨型烧瓶缓缓倾倒。
那是……液体吗?
琥珀色的溶液在瓶中翻腾沸腾,冒出丝丝不属于物理现象的白雾。瓶底似有微光闪烁,如同星辰被溶解进了玻璃。
满满一卡车的液体,顺着轨道系统缓缓流下,沿线连线着一系列蒸馏机。
每一台蒸馏机都采用了不同的提炼方式:有的透过炼金火柱加热,有的以幻视结界诱发物质内转,有的则由魔偶亲手新增触媒,在毫厘间精确控制反应时间。
那种沉沉的低响——最初韦伯以为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魔兽低语,现在看来,它的真面目,正是这座系统本身的“呼吸”。
克里耶格拉,这个名字就像某种古老魔神的化身,而眼前的景象也确实称得上是魔术与工业的怪诞融合体。
那一卡车的溶液在经过多重过滤、结晶、合成与压缩后,在最终端的一座精炼炉内缓缓冷却。
片刻后,炉口开启——
从内部被推出的,不是金属块,不是矿石残渣,而是数枚……
只有小指指尖大小的金块。
比发光石更明亮,比铁砣更沉重。
它们静静地落入银盘中,叮当作响,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感。
这一幕,本质上只是一场极度浪费的炼金。消耗庞大的资源、精力、时间、魔术能量,只为了提炼出这点金属。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