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卫宫家的家传术式(4k)
它们群聚而成的压迫感,简直像是有形的风暴在地底横扫。
那扑面而来的气流裹挟着浓烈的土腥与腐臭,如同埋藏已久的尸山突兀翻涌,一股从根源处抽出的窒息感袭遍肺腑。
速度之快,已远远超出常理的极限——就像数座山岳挣脱地脉,狂奔于幽暗深渊,裹挟着将一切碾为齑粉的气势轰然而至。
然而下一瞬,三人却因截然不同的理由同时愕然驻足。
最前方的一头蚯蚓状怪物,忽然从头部某个原本闭合的部位缓缓张开某种结构。
那既非口器,也不是感知路径的触角。
那是——
一枚结晶状的器官,嵌于血肉与甲壳交界之处,泛着妖异到不祥的辉光,仿佛从不属于这颗星球的深层沉积物中孵化而出的异物。
“……眼睛?”伊薇特低声呢喃。
不,那绝非人类或任何已知生命体所能拥有的眼睛。
那结构本身,就彻底违背了生物演化与魔术理论的根基逻辑。
而在那只“眼”睁开的刹那,间桐池全身神经仿佛被奔涌而入的魔力短路,刺痛般绷紧。
熟悉的——不,令人几乎想要否认的波动席卷他的感知。
那是他曾于阿尔比恩最深层,触碰过“非人领域”时才能察觉的回响。
那是——神秘本身的搏动。
“怎、怎么可能……!”
伊薇特声音变调,像是下一秒就要喊出防护术式,却连语言都卡在喉咙中。
“居然是……持有魔眼的幻想种?!”富琉亦低声惊呼,语调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战栗。
魔眼。
那本该是稀有至极、只存在于特定魔术与超能力者血脉中的魔术器官——
如今却如植物的果实一般,自这些无眼的蠕虫头部破壳而出。
而且还不止一枚。
下一瞬,数十头蚯蚓状怪物同时展开了那种结晶器官。
它们的“眼”,在黑暗中齐齐睁开。
一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异界的光芒填满,散射出的冲击如同被神明注视时的大脑激震。
——然后。
三人的身体猛地僵住在半空。
如被无形之绳高高吊起,四肢、意识、魔术回路皆被冻结。
本该平稳滑翔的礼装失去动力,悬空姿态剧烈崩解,他们却无法调整哪怕一寸肢体。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各自的动作,沉默地悬在空中。
这是低阶魔眼常见的“暗示”效果。
对训练有素的魔术师而言,本不应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但这一次不同。
由幻想种发动的魔眼,等同于自然界自身对观测者发起的“凝视”。
毫无预兆,在错乱混沌的战场中,它竟拥有足以逆转一切的强制力。
唯有一个人,没有被束缚在那条由“凝视”构成的锁链中。
“……在这儿呢。”
一道冷静的声音如雾般在耳边拂过。
间桐池的身影破空而出,逆风而行,在凝固的魔力场中轻盈穿梭。
他并非对魔眼免疫,而是在眼睛睁开的前一瞬,便切断了视觉与神经的连线。
仿佛早已预演了这一瞬,为此不惜付出暂时“失明”的代价。
他的右臂在空中如蛇般迅速延展,肌肉在魔力中拉扯生长,指节锋利弯曲,仿佛一柄贯穿死角的钢钩。
魔力于掌心凝聚,激荡出如晶体震荡般的锋锐波动。
那并非常规攻击魔术,而是专为猎杀魔眼所设计的干涉式术式。
——下一瞬。
一道纯白的光焰在怪物额前轰然炸裂。
最前方的蚯蚓仰头嘶鸣,巨大的身躯猛烈抽搐,空气因其挣扎震动如雷。
而它那枚本应主导战局的“魔眼”——
噗啵。
沉闷的破裂声仿佛击中某个神经节点。
那只结晶眼球仿佛被一柄无形匕首贯穿,在高频干涉中迸出黑紫色的粘液,炸裂成不祥的碎片。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群体的崩溃。
一枚、两枚、十数枚——
如连锁失控般,蚯蚓群中其它“魔眼”亦相继破碎、崩塌,
一颗颗眼球从血肉中脱落、翻滚,如从梦魇之树的枝头坠落的异界果实。
富琉愣愣看着间桐池,仿佛时间在他眼中被冻结。
那一刻,他仿佛身处暴风眼的正中央,四周噪音尽失,只剩那一道孤身破局的剪影烙在视网膜上。
“……一工程的魔术?不……在这种环境下,越短的工程越难发动……”
他喃喃低语,语调由困惑转为震撼:“所以是——魔眼……你自身也持有魔眼?”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终于看清了那个青年身上压抑已久的真相。
“你这家伙……究竟预演了多少种可能性?”
下一秒,间桐池那双隐匿已久的魔眼,轻轻一闪。
那一瞬间,魔眼所制造的“暗示”被强行解构。
链条崩断的同时,三人身上的礼装宛如获得解咒,自静止中重启魔术引擎。
动力回归,翅翼展开,魔力重新灌注全身脉络。
“我们下去吧!”
间桐池一声低喝,拍击肩头礼装,伊卡洛斯之翼顿时张开,银白羽刃划破浓重气压,如脱离轨道的光矢直坠黑渊。
伊薇特与富琉也几乎在同时恢复动作,急速调整坠落轨道,滑翔于残留的光尘与血雨之间。
三人化作锐矢,穿越魔眼雨落的空隙,直坠那片幽暗无底的深渊。
蚯蚓群仍在咆哮、逼近。魔眼残片在空中缓缓坠落,散发着混合腐臭与神秘的余烬。
但那一切的威胁,正在被脚下更深邃的黑暗吞噬。
他们正坠入——
通往“古老心脏”的深渊。
──魔力滚滚地被汲取上来,如同洪流般沿着看不见的脉络奔涌而至。
即使是在灵墓阿尔比恩之中,这样的魔力也属异常。
不仅是分量庞大。那质地──那本质──也与其他区域截然不同。
有人说,这是现代最接近真以太的魔力。
也有人否定这一说法,声称它既非过去的真以太,也不同于现代流通的以太,而是一种脱胎换骨后的“第三种”存在。
孰是孰非,谁也无法断言。
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这个地方的称呼,早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与阿尔比恩牵连之人的潜意识中,仿佛铭刻在他们魔术刻印上的咒文。
古老心脏。
苍白而幽微的光芒,在它周围以螺旋状缓缓旋转。
那光,不耀眼,却令人无法移目。
这是大魔术回路解体后形成的全新结构,是某种“更深层位”的证明。
若以结构尺寸论,它远不及先前那由百余阶层构筑的大魔术回路庞大;
但若以神秘浓度计量,它却展现出某种等量、甚至更高阶的压迫感。
就像是万千资讯被压缩排一个点,或是整座神殿浓缩成一粒心脏的细胞。
场景为大厅。
四周安静得仿佛时间也被隔绝。
天花板高悬不见顶,古老的石柱交错支撑着这片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魔力凝结后的“气味”──一种介于金属与雷雨之间的锋利感。
而在这无声的压迫中,有某种东西在律动。
大厅的正中,某个原本应已于久远以前停止跳动的存在,如今却彷佛仍有生机。
那是龙的心脏。
它被封印在层层咒文与结界之中,却依旧散发出生命的痕迹。
它的律动极其缓慢,却不容忽视。
每一次轻微的搏动,都牵动着整个大厅微不可察地震颤,如同宣示主权。
整个空间仿佛不是建筑的一部分,反倒像是那颗心脏的一部分──
某个细胞,某块组织,被暂时用作人类活动的剧场。
也许,那颗心脏早已死去,留下的,只是魔术史与神代残光所共同塑造出的“律动的幻影”。
“……好了,这么一来,我的布置就算完成了。”
男子低声说道。
声音中透出一种深刻的疲惫,不止是肉体上的倦怠,更像是一种连思维都被耗尽后的沉静。
这也难怪——他才刚完成一项足以榨干大多数魔术师的大规模术式。
然而事情远未终结。真正关键的阶段,还在后头。
他的视线缓缓落向腋下。
那里放着他自始至终都未离身的银色手提箱。
哈特雷斯抬手,指尖轻抚箱体表面,
一边启动魔术锁“mysticLock”,一边轻声低语,仿佛是在安抚某个沉睡的意志。
“接下来……也必须请‘你’来协助我了。”
锁鸣轻响,手提箱随即开启。
哈特雷斯将手探入箱中缝隙。那动作既熟练又小心,像是怕惊扰什么仍在沉眠的存在。
他抽出的是一个沉重的大瓶罐。
瓶体为强化玻璃材质,其内漂浮着某种浸泡在储存液中的物体──
破损的大脑、交错缠绕的神经束、尚存意识残痕的魔术回路……甚至还有一颗完整的眼球静静悬浮其间。
在多数魔术师眼中,这是一种禁忌的储存手法。
但对于封印指定而言,这却是最标准不过的程式——
将魔术师的“核心”从肉体中抽出,封印在等离子态的储存液中;
抛弃大部分血肉,只留下真正有价值的结构。
这个瓶罐,就是那被保留下来的“魔术师”。
“卫宫家的家传术式,本质上是在体内——或在固有结界那种不受世界干涉的场域中——将时间强制推进至极限。”
哈特雷斯将瓶罐平稳地放在地面,像是献祭前摆放的圣器。
“虽然固有结界无法被模仿,但……阿尔比恩的干涉力本就极低。这座灵墓与世界之间的联结十分薄弱。”
他说得平静,甚至冷静得像是在讲述某个历史事实,而非正准备操纵时间与灵魂的实验。
“在这里,我可以充分复制那个术式的执行原理。”
这是他以十年时间为代价换来的赌注。
一个本应囚禁在封印指定执行局内的魔术师──如今,已被他秘密转移至此,并重新启用。
他接着取出第二件道具,一只外表普通、实则内藏术式的怀表。
怀表外壳刻有古旧纹饰,内部则嵌入万年历与高精度魔术感应装置,是术式启动与维持不可或缺的中枢节点。
哈特雷斯将它摆放在瓶罐一侧,轻声说道:
“你曾对我说过,‘你会杀了我吧’。”
声音中没有责备,只有淡淡的自嘲,甚至带着一丝迟来的亲密。
“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那句话了。”
他顿了顿,嘴角缓缓弯起,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到了最后,你会觉得这是一场豪赌吗?”
“就是说啊。”
回应并非语言。
哈特雷斯只看着伪装者那微不可察的唇动,便理解了她的回答。
她已完成她的任务,不需要再说什么。
她是这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枚拼图,而现在,她已稳稳落入恰当的位置。
哈特雷斯收起笑容,向她微微点头。
“……接下来,就看是否来得及了。”
他说着,缓缓抬手,指尖落在胸口附近。
不是肌肤,不是衣料,而是心脏之上——那跳动微弱的所在。
“你的愿望,是否会实现。”
哈特雷斯低语着,语气宛如祷告,又像一曲哀婉的摇篮曲。
“我的愿望,是否会实现。”
声音轻柔,却在静谧无声的大厅中摇曳开来,像泛起涟漪的湖面。
他的目光停在伪装者身上。
光柱从天穹倾泻而下,将她整个人吞没。
那是连结至亡故之龙魔术回路的核心光流,映照出一种近乎神圣的轮廓。
伪装者静静站立在其中,毫无抵抗,也不再挣扎。
曾在数十个战场中沾染血污的马其顿女战士,此刻却如同在春日午后小憩的旅人,眉间不再有警觉,睫毛低垂,仿佛只是恬静地打了个盹。
“……晚安,伪装者。”
哈特雷斯轻声说道。
那是为她送行的祝词。
不是下令,也不是感叹,而是他作为一个同伴、甚至可能是作为一个朋友所能给予的唯一温柔。
而她──那对曾经冷冽如铁的嘴唇轻轻颤动。
唇语回应,无声,却精准传达给了哈特雷斯一人。
“晚安,哈特雷斯。”
楚楚可怜的唇形,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承诺。
下一瞬,光柱内的魔术刻印骤然绽放,
从地面浮现的术式纹路开始转动,宛如龙的血管被重新启用,心脏开始回响。
连线过去与现在,连线神与人的仪式已然启动。
那只静止的怀表,在此刻发出滴答一声轻响。
指标缓缓滑动。
计时——开始了。
倒数至她成神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