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线索(4k)

“那女孩怎么样了?”间桐池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凝固的夜色。

他深陷在客厅宽大沙发的阴影里,魔眼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视线捕捉到苍崎橙子从套房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后踱步而出。

苍崎橙子的姿态带着一种研究后的倦怠与专注未散的余韵。

她随意地抬手,指尖掠过额前几缕稍显凌乱的红发,走向角落那台发出低沉嗡鸣的冰箱。

“呵……”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她唇边逸出,带着惯有的、洞察事物本质后的锐利感。

“生命力顽强得像个怪物。”她拉开冰箱门,冷冽的白光瞬间钩勒出她高挑的身影和略显疲惫的侧脸,也照亮了冰箱内整齐码放的罐装咖啡。

她精准地抽出一罐,金属罐身带着寒气,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你那一发魔术……”

橙子“咔哒”一声拉开拉环,气泡破裂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喉间滑动了一下,才继续道,语气带着研究者面对异常样本时的冷静剖析。

“……造成的伤害,理论上足够把她那种结构的生命体彻底‘蒸发’好几回了。”

她转过身,背靠着冰箱门,镜片后的目光穿透客厅的昏暗,落回间桐池身上。

“但是……”她晃了晃手中的咖啡罐,深褐色的液体在罐内轻轻晃荡,“……她现在‘完好如初’。”

这个词被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充满了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意味。

“面板、骨骼、内脏、甚至那身白裙子……所有被破坏的部分,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复原了。”

橙子又喝了一口咖啡,眼神变得深邃。

“唯一的‘异常’,就是她现在像个睡美人,或者说……像台强制关机后无法启动的精密仪器。怎么都唤不醒。”

她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罐身,仿佛在回忆检查时的触感与资料。

“估计是有什么奇特的自我保护或者修复机制在深层运作……也许是灵魂层面的某种‘锁死’?或者能量核心的强制休眠?”

橙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箱的冷光,遮掩了她眼底那属于冠位人偶师的、近乎贪婪的探究欲。

“这方面……我正在着手研究。”

“啧,”一声带着金属摩擦般冷硬质感的轻啧从阴影中传来,间桐池缓缓摇头。

“就连你也……无法解析透彻吗?”他的声音低沉,并非质疑,更像是对某种超出预期的、顽固现实的确认。

苍崎橙子刚刚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旁,闻言并未立刻落座。

她随手将那个彻底空了的易拉罐捏扁,铝罐发出轻微的呻吟。

她维持着这个捏着罐子的姿势,微微侧头,镜片后的目光穿透客厅的昏暗,仿佛在重新审视着隔壁房间那个沉睡的存在,又像是在自己浩瀚的魔术知识库中进行着高速检索与比对。

“构造……”她开口,声音带着研究者特有的、沉浸于现象本身的冷静专注,“……她的身体构造,很奇怪。”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每一个用词的精确性。

“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死徒样本,甚至与任何常规意义上的‘吸血种’生物模板,都存在着……本质性的差异。”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变形的易拉罐边缘,金属的冰冷触感似乎能帮助她集中精神。

“而且……”苍崎橙子的话音在这里突兀地断掉了。

她闭上了嘴,眉头微蹙,红发下的侧脸线条在冰箱门缝漏出的冷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里只剩下铝罐被细微力量揉捏时发出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轻响。

她在思考,在寻找那个能精准描述她惊人发现的词汇。这短暂的沉默,本身便充满了重量。

大约一两秒后,那揉捏声停止了。苍崎橙子手臂一扬,变形的铝罐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哐当”一声精准地落入了墙角的垃圾桶里,清脆的撞击声打破了沉寂。

完成了这个动作,她似乎也终于理清了思路,或者说是下定了决心揭示那个令人震撼的类比。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前倾身体,双手撑在单人沙发的靠背上,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了阴影中的间桐池。

“就和你曾经……”她的声音清晰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我提到过的那种概念礼装一样。”

“什么?”间桐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少许,阴影从他脸上褪去些许,露出那略显苍白的下颌线条。

他似乎没听清,或者更可能是,这个突然的类比本身带来的冲击力让他下意识地需要确认。

苍崎橙子没有重复,而是直接揭晓了答案。她终于绕过沙发靠背,姿态带着一种揭示重大发现的郑重,稳稳地坐进了柔软的沙发里。皮革发出轻微的受压声。

她坐定,身体微微后靠,镜片后的目光穿透昏暗,直射间桐池,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名字:

“就是那把名为阿瓦隆(Avalon)的剑鞘。”

她顿了顿,让这个名字所蕴含的、关于“隔绝尘世的理想乡”的无上防御概念,在这片空间里充分沉淀。

“她体内……”橙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研究者洞察核心奥秘后的绝对确信,“……存在着相似的构造原理!”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如同在阐述一个经过无数次推演验证的定理。

“这才是……”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她能够在你的攻击下‘完好如初’的真正根源!”

“有趣。”那抹笑意在间桐池的嘴角漾开,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带着洞悉秘密的冰冷兴味,而非丝毫暖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阴影从肩头滑落,声音恢复了惯有的、近乎无机质的平稳:“她的事情,暂且搁置。”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刺向对面的苍崎橙子,直接切入了更迫切的议题。

“蝶魔术那边的进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你们之前传递的资讯,不是说……‘已经找到了方向’吗?”

苍崎橙子似乎早已料到话题的转向。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又带着几分研究者傲然的弧度。

她身体后仰,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修长的手臂随意地伸向身侧——

那里放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厚实的黑色公文包,材质是某种哑光的特种皮革,透着一股实用主义的冷硬感。

她的指尖在包面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精准地找到拉链头,“嗤啦”一声轻响,拉链被干脆利落地拉开。

没有多余的翻找动作。

她径直从包内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档案。

档案并不算特别厚,但纸张边缘切割得极为锋利,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白色的纸页边缘仿佛泛着微弱的冷光。

“喏。”她手腕一抖,那份档案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精准地、不疾不徐地滑过两人之间不远的距离,稳稳地落在间桐池面前的茶几上。

纸张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嗒”声。

苍崎橙子收回手,重新环抱在胸前,姿态慵懒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域性的笃定。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份档案,声音里带着一丝“答案尽在其中”的意味:

“看看吧。”她的目光落在间桐池身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依旧,却又多了一份“等着看你反应”的玩味。

“这里面……应该有你想要的。”

档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白色的封面没有任何标题或标记,简洁到近乎诡异,反而更透露出内藏资讯的份量与机密性。

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微响,以及冰箱持续的低沉嗡鸣。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魔眼在文字间快速移动,幽光流转的速度似乎与阅读的节奏同步。

就在这专注的间隙,苍崎橙子慵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一支香烟,细长的烟卷夹在指间,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淡淡的、带着独特辛辣气息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镜片后锐利的眼神。

“你还记得……”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唤起记忆的腔调。

“……我和埃尔梅罗二世那个家伙,之前在剥离城里……挖出来的那只‘融合兽’吗?”

她吐出一个烟圈,白色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变形、消散。“我记得,事后跟你提过一嘴。”

间桐池的视线并未离开档案,但翻动纸张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显示出他分出了一部分处理执行绪在接收橙子的资讯。

他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归档的资料:

“记得。”他的回答简洁得像一个冰冷的确认符。

“那是一头……强行融合了残缺灵基的异化造物。”

他的用词精准而冷酷,直接点破了那“怪物”的本质——非自然的融合产物。

“嗯。”苍崎橙子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又吸了一口烟,火星猛地亮了一下,映亮她嘴角那抹带着残酷玩味的笑意。

“那位‘东西’……”她刻意用了这个非人的指代,“……就是那个在时钟塔历史上都留下过污名、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其手段的大名鼎鼎的‘修复师’——阿修伯恩的妻子。”

她顿了顿,让这个带着强烈戏剧性和悲剧色彩的身份关联沉淀下去。

烟雾在她面前缭绕。

她的目光穿透烟雾,如同实质般落在间桐池手中的档案上,或者说,落在档案所指向的那个名字上。

“而这份资料里……”她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地朝档案的方向点了点,烟灰簌簌落下,“……那个被反复提及、被标注为关键节点的家伙——时任次郎坊清玄……”

橙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一大片灰白的烟雾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她的表情,只余下那双在烟雾后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睛。

“……就是那头‘东西’的孩子。”

烟雾稍散,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研究者面对异常样本时的、近乎残酷的精准修正:

“……嗯……准确来说,算是……‘半个’。”

“半个?”间桐池问道。

“没错。”苍崎橙子指间的香烟燃起一段灰烬,猩红的火点随着她吐出的烟雾在昏暗中明灭。

“根据我们后续深入挖掘的情报,以及交叉比对了时钟塔内部那些布满灰尘的禁忌档案……”

她弹了弹烟灰,灰白的碎屑无声飘落。

“那个名为时任次郎坊清玄的男人……”橙子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

“……他的名字,赫然记录在接受过那位‘修复师’——‘修复’服务的客户名册之上。”

她刻意加重了“修复”二字,将其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意味。

“而自从那次所谓的‘修复’之后……”橙子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揭示黑暗本质的笃定。

“……一个名为葛拉尼德.阿修伯恩的男人——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存在的一切核心烙印——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碾磨着香烟过滤嘴,仿佛在碾碎某个逝去灵魂的残余。

“它们被剥离出来……”橙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告。

“……被那位‘修复师’当作最上等的‘材料’,强行混合、熔铸进了时任次郎坊清玄的魔术刻印之中!”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骇人听闻的操作本质充分沉淀。

“于是……”她的结论如同沉重的铁锤落下。

“……葛拉尼德.阿修伯恩的‘存在’,便以这种最扭曲、最非人的形式……变成了时任次郎坊清玄身体里的一部分……‘生存’了下来。”

客厅的空气仿佛被这残酷的真相冻结了。

“那……”间桐池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他手中的档案不知何时已被合上,随意地放在膝上。

“……这和蝶魔术的关联在哪里?”

苍崎橙子似乎早就等着这个问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直到烟卷燃掉长长一截,才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残酷讽刺的弧度。

“关联?”她反问,声音带着一种“答案就在起点”的了然“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会接受委托,跑去那座阴森得像巨大棺材的剥离城里调查吗?”

“自然。”间桐池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那位蝶魔术的权威……欧尔洛克.西萨蒙德他曾在剥离城中秘密居住过数年。这份情报的源头,我还是清楚的。”

“嗯。”橙子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情报掌握度。

她的下一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那么,现在告诉你……”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引爆真相的绝对力量,“……这个被当作材料熔铸进时任次郎坊清魔术刻印里的家伙——葛拉尼德.阿修伯恩……”

橙子刻意停顿了半秒,让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烙印在空气里:

“……他根本就不是老阿修伯恩与他妻子的孩子!”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冰箱的嗡鸣似乎都消失了。间桐池那双珈蓝色的魔眼,幽光流转的速度骤然降到了冰点,如同冻结的寒潭。

苍崎橙子迎着那冻结的目光,清晰无比地、一字一顿地丢掷了最终的、颠覆性的炸弹:

“他是蝶魔术的绝对权威——欧尔洛克.西萨蒙德……”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血缘迷雾的冷酷洞察,“……与阿修伯恩的妻子……所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