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来访

“有客人来访。”

间桐池“咔嗒”一声轻响,将钢笔的笔盖稳稳合上,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次iterruptio。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一个声音响起。那是一种光是听见就足以让意识沉醉、心神摇曳的音色,它轻柔地穿透傍晚的空气,在微凉的草原上荡漾开来。

仅仅是声波的震动,就拥有使现实边界微微模糊的魔力。

那名女子切断了流淌的夕阳色彩,静静伫立。

她身披晚霞的光晕,就连脚下被拉长的影子,都仿佛从她身上剥离后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化作了某种截然不同、更为幽邃的事物——

那或许不是凡人的影子,而是悄然随行、静待时机的死神的衣摆。

“白银公主。”

间桐池准确地呼唤出戴面纱女子的名字与称号,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意外。

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如同守护影子的文静女仆默然随侍,姿态恭敬却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

“雷吉娜小姐……”间桐池的目光短暂掠过女仆,叫出了她的名字。

“…………”

跟随白银公主前来的、曾是双胞胎女仆中幸存的一方——

雷吉娜,只是更低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了所有情绪,紧抿的嘴唇拒绝透露任何言语。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主人,那面纱后的存在,用那天籁般的嗓音开口:

“初次见面,间桐阁下。关于你的‘传闻’,我已有所耳闻。”她的用词典雅而准确,带着古老家族特有的腔调。

“我想我大概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正面’传闻可供您听闻。”间桐池回应道,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仿佛对自身的风评颇有自知之明。

面对他的苦笑,白银公主微微抬起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人类会产生风停了错觉。

传入耳中的所有杂音仿佛骤然消失,甚至连草原上原本在风中摇曳的野花,也似乎为之屏息,沉醉于她即将显露的、哪怕只是惊鸿一瞥的真实面貌。

从轻薄的面纱之下,隐约露出的是一张韵味与黄金公主蒂雅德拉有些许不同——

少了几分灼目的辉煌,多了几分静谧的皎洁——但同样与尘世隔绝、堪称极致的美丽容颜。

“关于家姐蒂雅德拉──黄金公主,以及女仆卡莉娜的死,你……究竟知晓了什么?”

那个声音并非高昂,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直击听闻者的身躯,并非物理上的冲击,而是纯粹由“美”所带来的无形气场,仿佛能渗透皮肤,贯穿至人的骨髓与灵魂深处。

“首先,请允许我向已故的两位,致上由衷的哀悼之意。”

间桐池微微颔首,举止无可挑剔地有礼说道。

他的声调低沉而平稳,其中蕴含的哀悼之意清晰可辨,听不出丝毫作假的成分。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自然地转折,将手探入外套的内侧口袋,“这似乎是你姐姐的随身物品。”

他取出的是一条项链。

链坠是一块经过打磨的深色石头,上面精细地刻着古老而繁复的漩涡状花纹,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循环不息的秘义。

此刻,那石头的表面和链子的细微处,还沾染着些许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历的惨剧。

他将项链递给女仆雷吉娜。

看到这件染血的遗物,雷吉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那双总是低垂掩饰情绪的眼眸微微睁大,瞳孔深处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刺痛,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抑下去。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小心地接过了项链,仿佛它重若千钧。

“……非常感谢您。这的确是……姊姊从不离身的物品。”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手指紧紧攥住了那冰冷的链坠。

“上面的花纹,很有凯尔特的风格。”间桐池状似随意地评论道,目光却并未离开雷吉娜的脸。

“是的。”女仆低声确认,思绪似乎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奶奶她……”

她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罕见的、因深切怀念而产生的柔和色调。

正当女仆似乎要追忆往昔,开始说明这项链的来历与意义之际——

仿佛要刺入骨髓的凛冽寒意骤然袭来,并非寻常的温度下降,而是某种针对灵体与魔力的尖锐警告,无声地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肌肤与感知。

间桐池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遭看似无物的空间,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涟漪。

“白银公主阁下,方才那股波动……是伊泽卢玛的防卫结界被触发了么?”他的提问直接而精准,指向了最可能的源头。

本质上,结界即是“分隔‘那边’与‘这边’的界限之物”。

若其目的在于纯粹的“隐藏”,那么最顶尖的结界理应如同融入自然的水滴,从最初就无人能察觉其存在。

对于一个连存在本身都未知晓的结界,即便拥有再强大的魔力,也无从谈起解除与否——这正是最高阶隐匿结界的简单又无懈可击的逻辑。

然而,结界同时承载着另一重截然不同的意义。

那便是“防护”。

作为保护存在于其内侧的某些重要之人或物、使其远离一切外敌侵扰的绝对屏障。

那些会对特定魔力或敌对意图产生反应的防卫型结界,便属于此列。

魔术师们往往在其管理的土地上张设大量此类结界,它们如同精密的神经末梢,充当着预警敌方来袭的警报系统。

不过,能够连内心深处的具体想法都能详尽探知并反应的结界,几乎可称不存在。

倘若此类东西能被轻易运用,那么像凶杀案这般需要周密策划与隐藏意图的罪行,根本不可能发生。

换言之,方才感受到的这股毫不掩饰、甚至刻意彰显的魔力波动,意味着“对手”并无意隐藏自身,而是明确地、带着敌意地显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