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诗会
城南长街张灯结彩,诗会彩棚就搭在百年老槐树下。棚檐缀满红绸扎的绣球,风一吹,那些绣球便滴溜溜转着,将地上的雪色都映成了胭脂色。
三五成群的姑娘们由长辈领着,聚在挂满诗牌的朱漆栏杆边。有的执团扇半遮面,借看诗牌偷眼打量年轻书生,有的被起哄着推上前,指尖绞着帕子对上半联,引得众人善意哄笑。
许青山牵着楚昭宁穿过熙攘的人群,所过之处,路人无不侧目。男子清俊儒雅,女子绝色倾城,这般登对的璧人,在武安城着实罕见。
身后传来一声故作矜持的招呼:“两位看着面生,想必不是武安城人士吧?”
许青山恍若未闻,脚步未停。楚昭宁更是连眼神都未偏移半分,仿佛那声音不过是街边的杂音。
锦衣男子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在这武安城,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无视他。他死死攥紧折扇,骨节发白,却强压下怒火,对身旁侍卫低声道:“去查清楚这两人的来历。”
侍卫领命而去,动作利落如鹰隼出猎。
许青山正往前走着,忽觉掌心一紧,楚昭宁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处格外热闹的彩棚,棚前挂着五色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悬着字谜笺纸,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感兴趣?”许青山侧首,眼中含着温柔笑意。
楚昭宁微微颔首,素来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灯笼的暖光,竟透出几分少见的兴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许青山的掌心,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彩棚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童正踮脚够灯笼下的谜笺,急得满头大汗。
“小郎君要猜这个?”许青山笑着帮他取下。
笺上墨迹新鲜:
“不在上边,不在下边,正在两头,卡在中间。”
楚昭宁忽然伸手,将小童腰间挂的爆竹轻轻一拨,那红纸卷儿正卡在腰带中间,两头露着引线。
“是爆竹!”小童欢呼雀跃,棚主乐呵呵递来一包芝麻糖。
老妇人挤过人群,一把拽住小童的胳膊:“人堆里也敢乱窜!”
随后转头对许青山急道:“先生快些离去为妙。”
“哦?大娘何出此言?”许青山掸了掸袖口沾的糖霜。
“您不知那锦衣郎是侯府世子?最是睚眦必报的主儿!”老妇压低声音。
“侯府柿子啊...甜不甜?”许青山突然望向街边果摊。
老妇人急得直跺脚:“这位先生,您还有心思说笑!那定远侯世子...”
“柿子嘛,”许青山随手从果摊拈起个冻柿子,指尖一掐,金红的汁水便溢了出来,“甜不甜,得捏过才知道。”
老妇人被他这浑话惊得噎住。
楚昭宁却忽地偏过头去,许青山瞧得分明,她唇角抿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
两人在诗会中悠然漫步,逛遍了各处彩棚。许青山时而吟诗作对,时而抛出些稀奇古怪的谜题,引得众人绞尽脑汁也猜不透。
渐渐地,不少年轻才俊都注意到了这位风趣的书生,纷纷上前搭话。
“这位兄台高才,不知府上何处?”一位蓝衫公子拱手问道。
“城西寒松居。”许青山含笑作答。
话音未落,那公子脸色骤变,方才还热络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周围几个听到的文人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寒、寒松居?”蓝衫公子强笑道,“就是那个...闹鬼的宅子?”
“正是。”许青山神色如常,“我们已住了一月有余。”
这话一出,连旁边几个看热闹的老者都忍不住凑过来,上下打量着二人,嘴里不住地念叨:“怪哉...当真怪哉...”
巷口缓步走来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他边走边咳,一声接着一声。此人正是城里赫赫有名的皮影戏班班主,街坊邻里都唤他老刘。
老刘重重地咳了一声,转头对身旁一位约莫十六岁的俏丽女子说道。那姑娘生得秀气,眉眼间透着灵气。
“你若实在不愿接手戏班,那便散了吧。今日且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夫婿。”
老刘长叹一声,神情黯然。
老刘家世代以皮影戏为生,可到了他这一辈,偏偏膝下无子,这祖传的戏班怕是要断了香火。
“爹爹,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戏班有您坐镇就够了。”秀丽女子紧紧攥住老刘的手,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忧色。
老刘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这病自己心里有数。如今爹爹只盼着你能寻个好归宿。”
他望着天边的晚霞,神色释然。
祖传的技艺断了便断了吧,人生在世,临走时又何必执着这些。只是......
他转头凝视着女儿姣好的侧脸,心中最割舍不下的,终究还是这个掌上明珠。
忽然,不远处一座张灯结彩的棚子吸引了老刘的注意。
只见那彩棚里聚集着不少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亦有诸多闺秀围在一处,正热热闹闹地猜着一条字谜。
“什么东西明明是你的,别人却用得比你多?”
众人围着那块歪歪扭扭的字牌议论纷纷。
“这谜题倒是稀奇!”
一个穿绸衫的公子摇着折扇:“莫不是钱财?别人借得多,自己反倒用得少。”
旁边卖豆腐的王婶插嘴:“要我说是'福气',人人都道沾你的福,自己倒不觉着。”
几个书生凑过来嘀咕:“许是'学问'?弟子用师傅的学问比师傅还勤哩。”
老刘盯着字牌上歪歪扭扭的字,忽然怔住。
那些笔画杂乱无章,却仿佛暗藏玄机,让他一时恍惚,竟似看到了花开花落、生老病死的光景。不知不觉间,背后已沁出一层冷汗,豆大的汗珠滑至嘴角,苦涩难咽。
“是名字。”他低声道。
身旁的秀丽女子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对,是名字!”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略一思索,便觉此谜精妙。自己的名字,旁人叫得最多,自己反倒用得最少。
摊主笑着揭开木牌背面的布,果然露出“名字”二字。
可老刘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他盯着那歪斜的字迹,转向摊主,声音微沉:“敢问老先生,这谜题……是何人所留?”
老摊主慢悠悠道:“是寒松居的许先生。”
老刘闻言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寒松居?这地方城里谁人不知,可那里不是已经空置多年了吗?他喉头滚动,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