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新衡河模式
程明光的身后，站着肖艳红。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推把，反复摩挲着，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无助和挣扎。
当初程明光与王成芳在节目演播室彻底闹崩时，她就慌了神，想给王成芳打电话。
却又觉得裂痕已深，无从挽回。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拖到了林若筠出事之后。
没等这对陷入巨大愧疚的夫妇开口，王成芳清冷而平静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小竹子刚出生那会儿……”
她的目光扫过肖艳红，最终落在程明光花白的头发上，语气没有太多的波澜。
“这个情，我会记一辈子。”
她已经了解到女儿试图轻生的实情。
那孩子是困在了她自已编织的“天才”牢笼里，一次考试的失利就让她人格崩溃了。
与衡河中学那套严格的管理模式，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若要真的追根溯源，或许更大的压力是来自于“王成芳女儿”这个身份本身。
来自于她母亲无数高考神话缔造者名号之下的无形重压。
“这次，小竹子的事情……我不怪你们。”
王成芳最终还是把心中所想清晰的说了出来。
而这话听在程明光耳中，却瞬间让他心中汹涌的情绪决堤而出。
浑浊的眼泪顷刻间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涌出，沿着深刻的法令纹滑落。
他坐在轮椅上，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微微颤抖。
声音更是嘶哑破碎：
“别……王教授……别再说了……”
他近乎哀求着，用力摇着头。
“我这次来，是为了道歉的……不是听你原谅我的……”
“是我……是我自已执迷不悟……是我被那些状元，被那些名声冲昏了头！”
“是我把陈校长留给我们的东西变成了吃人的机器啊！”
“我差点……我差点就害死小竹子！”
“这件事情就是这样！板上钉钉的！我不会找任何借口！”
他突然抬起头，直视王成芳的双眼。
绝望的脸上满是彻底的忏悔，一字一句哀鸣道：
“我……罪该万死。”
肖艳红看着王成芳那平静得过分的面孔，心中的愧疚更甚了。
紧接着也哽咽开口：
“小芳……”
“小竹子对我们来说，就跟亲女儿一样……”
“我们不打算……不打算让这件事情就轻飘飘地过去。”
她想表达的是，这份愧疚需要用行动去弥补，不是一句原谅就能化解的。
“可我已经原谅你们了。”
王成芳甚至轻松地笑了笑。
她是真心的。
现在，小竹子已经在关校长劳芳中学的队伍里面做着交流，她很放心。
而她再次重申的原谅，反而让程明光夫妇噎住了。
所有准备好的忏悔和补偿，都好像堵在了嘴里。
“别哭了。”
王成芳看着泪流不止的两人，语气突然带了一丝命令道。
“事情都解决了，别这么难看。”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呵斥她不许在过年时哭泣的老校长陈树仁。
时光如同一个轮回，只是角色已经互换。
程明光用力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已的情绪找回一丝冷静。
他顿了顿，又将话题拉回他此行另一个，或许是更重要的目的上：
“衡河中学，会变成今天这样……”
“众叛亲离，名声扫地，是我的责任。”
“是我固执已见，是我没有抓住时代的变化，被过去的成功蒙蔽了双眼。”
他承认了自已的失败，这一次，是真正从心底里的承认。
王成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像是在等待他必然要说出的下一句话。
程明光深呼吸了一次，停顿了两三秒，做足了准备。
而后说出了那个他在心中盘旋已久的决定
“所以……我准备退休。彻底放手。”
他抬起头，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
“不情之请……衡河中学校长的位置，还请……”
“还请王教授您回来接手吧！”
王成芳听闻，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
相处了近二十年，她太了解这对夫妇了。
程明光的刚愎自用背后，是对学校和所有跟随着他的人所抱有的强烈责任感。
他在意识到自已错误之后，当然会这么决定。
王成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衡河教育集团旗下一所本校，四所分校，近六万名学生。
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不应该因为创始人之间的理念分歧和一场舆论风暴，就面临暂时失学的风波。
这个担子，她放不下，她也不能放下。
更重要的是，在她心中，一个已经融合了过往教训与崭新理念的新衡河模式已然成型。
成绩依然是重要的衡量标准，但绝对不能是唯一的标准。
同时，最耗费精力的，重复性的应试训练部分交给更高效更精准的Ai系统。一方面大大减量，一方面增加效率，这就能解放原本陷于题海战术的师生。
而老师，正如同关校长所说的那样，将回归其最根本的育人职责。
去关注学生们的心理健康，激发他们的内在动力，培养他们的综合素养……
正如现在的劳芳中学那样。
拥有如此丰富经验的王成芳，也不认为自已会在育人这件事情上比任何人差。
她固然是没有关校长那般的惊世智慧，但无非也只是需要更用心，更投入精力而已。
能用努力弥补的差距，她不会弱于人。
她这两天想了许多，回忆了许多。
从陈树仁老校长的嘱托，读书是唯一一条正路。
到她自已践行并推向极致的成绩至上。
再到如今，目睹女儿在另一种教育理念下获得救赎。
她终于清晰的认知到一件事情：
衡河精神，其内核从来就不是唯成绩论。更不是逼人读书逼到他去死。
而是那份最朴素的信念——
相信人的命运，可以通过人自身的努力与奋斗来改变！
过去，她们将努力狭隘的定义在了分数上。
现在，她看到了更广阔的路径。
王成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忐忑不安的程明光与肖艳红。
眼神之中，一片沉静如水的坚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