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久违的校长室
一片尴尬的凝滞之中，王成芳清澈而坚定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
“程明光先生。对吧？”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粗鄙男人。
“肖艳红跟我提起过你，抱歉，你们的婚礼我没去成，当时我在准备论文。”
程明光摆摆手，刚想客套一番，却被王成芳接下来的话噎住了。
“你，想不想当校长？”
王成芳目光如炬，话语之中没有丝毫玩笑意思。
“啊？”
程明光愣了一会儿，随即失笑，摆了摆手。
“嘿嘿……王大学者，您别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程明光就是个粗人，做点小生意还行。”
“哪有那个资本跟彭长林那种过江龙去碰啊？当什么校长？”
这时，他身旁的妻子肖艳红，似乎隐约捕捉到了王成芳的意图。
后者了解自已的这位坚韧的老同学，她绝非无的放矢的人。
只是轻轻碰了碰程明光的胳膊，又问道：
“小芳，你的意思是？”
王成芳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老同学。
又一口闷下酒杯之中残余的酒液，随后，开始讲述。
她讲起1994年那个寒冷的冬天。
讲起陈树仁校长那记火辣的耳光，和被老校长强行扣押的，不存在的学费。
讲起食堂里每天嗟来之食的饭盒。
讲起那年除夕夜，小平房中，老校长未动过一筷子的年夜饭。
讲起校长如何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一个个像在座各位这样走在悬崖边的孩子，硬生生拽回通往未来的独木桥。
“他没有什么高深理论，甚至都不讲道理。”
“但他就是知道，对我们这些孩子，读书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他是用自已最后的生命，强行为我们指明了这条大道！”
王成芳的声音愈发尖锐，带着哽咽。
正如十年前，在衡河中学的校长室说要退学那般。
“他临死前，都还在惦记着我们这帮臭小子能不能走上正路！”
“你们知道，他的遗言是什么吗？”
“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刻，都还在叮嘱我要继续读书啊！”
“现在……现在有人要把他用命守护的这个地方，变成用来赚钱的工具！”
“要把他撒下的种子，都连根刨掉！”
“我们这些被他亲手推上正路的人，能眼睁睁看着吗？！”
王成芳的话语，顿时勾起了在座许多人的回忆。
当年，他们或许怨恨，或许不解。
但时过境迁，当他们自已也走上社会，体会到了世界的残酷。
才能意识到老校长，推他们走上的这条正路有多么重要。
“不能！”
“对！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
“陈校长的衡河中学，不该被这么糟蹋啊！！”
同学们的情绪被点燃了，纷纷附和，群情激奋。
而此刻的程明光，几瓶啤酒下肚，已有几分醉意。
他愣愣地听着王成芳的讲述，听着那个他从未谋面的老校长的故事。
这个在商海和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的汉子，自认为心肠够硬，可现在不知为何，眼眶却竟然红了。
兴许是王成芳讲述得过于生动。
程明光像是能亲眼看到了，那个浑身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固执老头，是如何点燃自已的生命，只为了学生们的未来。
“妈的……”
程明光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陈校长……是条汉子！是真男人啊！”
他又是一拍桌子，震得碟碗乱响！
“彭长林这混蛋！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么糟蹋我们的衡河中学！太过分了！”
“真是太过分了！”
而酒劲催起来，却还有另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陈校长……程校长？
好像……还挺好听的？
这名头，比他现在的“程老板”可响亮多了。
听上去就体面，就像是文化人！
热血上头，程明光噌地站了起来，右手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衡河中学！绝对不能变成那种混蛋的东西！”
“王大学者！你就说，怎么办？”
“我老程虽然没几个大钱，但在这地界，也算是个人物！”
“只要你说一声，我……我大不了把房子和铺子都押了！”
“就跟你干！咱们把学校夺回来！”
这一刻，理想主义的悲愤与现实主义的热血，交汇在了一起。
夺回衡河中学的战役，就在这喧嚣的小餐厅之中，打响了第一枪。
……………………
一个月之后。
衡河中学，校长室。
王成芳久违地站在这里。
崭新的老板椅之后，彭长林惬意地靠在真皮座椅上。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文件，那是王成芳带来的。
他正用手指随意地翻动着那几页纸，嘴角更是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
没看几眼，他便抬眼扫了一圈面前以王成芳为首，包括程明光以及肖艳红几位老师在内的谈判团。
“王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王成芳听闻，站得笔直，目光如炬，紧盯着他。
声音清晰而坚定：
“这份文件，能完全证明你当初为拿到衡河中学而出具的报告是伪造的。”
“所谓教育需求不足的借口，根本就不存在。”
“那么，之前上面基于你那份报告而做出的‘资产出清’决定，自然也该作废。”
听闻，彭长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从鼻子里擤出一口气。
把那文件随手丢回桌上，摇了摇头。
又转移了话题：
“我以为你们是来谈收购的事情的。”
“不过你们这个报价嘛……”
他一摊手，露出一个夸张的为难表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跟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可王成芳并没有被带偏，语气反而更加锐利了。
“没错，我们就是来谈收购的。”
“但你想清楚，如果我把这份报告捅上去……你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回来，还得背上造假的名声！”
她微微挺起胸膛，试图壮大自已的声势。
为了收集这些证据，她跑了多少部门，熬了多少夜……
身后的那些老师，也个个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这绝对，就是对方的命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