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一贱下天山

第527章 经济调整(一)

6月25日,始兴港(今温哥华岛维多利亚港)的天空澄澈如洗,海面上波光粼粼。.秒-彰′劫`小¨税,蛧` ¨勉′费_粤^黩¨

一支由八艘武装商船、两艘物资补给船、三艘移民专用船组成的支援舰队,在无数亲人的目光注视下,依次缓缓驶出港口,前往遥远的南方。

码头上,送行的人群熙熙攘攘,妻子紧紧抱着孩子,老母亲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年轻人们则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向船上的亲人道别。

这是自战争爆发两个多月来,新华的第二次大规模军事调动。

随着前线捷报频传——陆军攻入西属墨西哥腹地,夺取新加利西亚省首府瓜达拉哈拉城,海军也将西班牙人悉数封锁在岸上,片帆不敢下海--新华政府决定加大攻势,给西班牙人再上一点“强度”。

于是,军部受命在国内征召一千五百名预备役士兵(皆由退伍军人组成),然后将其编为三个混成营和两个炮兵连,同时还征召了一千三百名地方土著仆从军。

这些部队经过短暂恢复性训练后,便悉数装运上船,开赴西属美洲战场,准备在现有的基础上继续扩大战果,对西班牙人施加更强大的军事压力。

在送行的官员中,内阁总理李良、财政部负责人邓智宸和陆军部副部长、总装备司负责人郑立辉站在码头一侧的高台上,默默注视着船队渐行渐远。

“又是一批新华好儿郎啊。”郑立辉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

李良点头道:“但愿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邓智宸推了推眼镜,没有言语,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公文包,心里再次飞速地默算了一下此次远征的额外财政支出、抚恤金储备以及可能对国内经济造成的连锁影响。

送行仪式结束后,三人登上了一辆黑色马车,沿着港口大道返回城中。

马蹄铁敲击路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车厢随着路面的起伏微微晃动。

“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各方面的影响也开始逐渐显现了。”李良率先打开话匣,眉头微蹙,“前线的胜利固然重要,但后方的稳定才是支撑这场战争的根本。我最担心的就是经济和民生问题。老邓,财政部最近的压力不小吧?”

邓智宸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扶了扶眼镜:“确实如此,总理。压力是多方面的,而且正在叠加。首先也是最致命的,就是与西班牙的走私贸易完全断绝,导致国内许多工厂面临严重开工不足的问题。/珊¢叶/屋- ~免\沸_跃/毒/”

“你也知道,我们超过六成的产品原本是通过各种走私渠道销往西属美洲,甚至还有一部分高价值商品,比如优质皮毛、高级玻璃器皿、化学染料等转口输往欧洲。现在这条路断了,而国内市场……”

他苦笑一声,“我们只有区区三十余万国民,嗯,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十四万人。但其中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口还是处于拓殖服务期的移民,由政府管吃管住,每月就发六七角的零花钱,别说买布匹、铁器,就连买块糖都要犹豫半天,消费能力基本等于零。即便,加上数十万附属的地方土著部落人口,其有限的购买力,也无法完全填补西班牙人空出来的巨大市场空间。

“虽然,我们新华尚未完全实现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但依托蒸汽动力、初步的机器生产和流水线分工模式,我们的工厂所爆发出的产能依旧惊人,远远超出了我们自身人口的消耗能力,甚至也超出了周边土著部落的消化能力。现在生产出来的巨量商品,陷入到无有市场消化的境地,导致库存急剧增加,资金周转停滞,已经严重制约了工厂的再生产循环。”

“我们不能将这些积压的库存商品,或者说市场无法消化的商品赊给国内居民吗?”郑立辉身体前倾,提出一个在军人看来很直接的解决方案,“先让他们用起来,钱以后慢慢还。”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消费信贷的概念和习惯。”邓智宸笑着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再说了,那些大多刚从故土而来的移民,朴实而又节俭,口袋里连钢镚都没几个,你还指望他们敢以赊销的方式,购买‘过量’的商品,进行超前消费?这既不现实,也容易引发信用风险和社会问题。”

“那北瀛岛(北海道)、外东北呢?那里好歹也安置了二三十万人口,多少能消费一点本土的商品吧?哦,对了,还有朝鲜、日本那些市场,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试一试。”李良问道。

“北瀛岛和外东北倒是也能消化一些商品,但那里仍处于拓殖开发阶段,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和工人群体,移民们也是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消费能力相当有限,最多购买些最基础的生活必需品。”邓智宸叹了口气,“至于朝鲜和日本嘛,我们目前还未打开他们的市场大门,根本无法销售我们的商品。除非……”

说着,他看了看李良,其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嗯,我觉得,打完西班牙人后,可以对朝鲜动手了。?萝?拉\小/税~ -首¨发¢”郑立辉接过话来:“这个半岛王国,军备废弛,而且地

形三面环海,国土纵深也不大,正适合咱们拿来练练手,磨磨刀锋。要是能将其一举征服,不仅可以为我们开辟一个数百万人口的市场,还能断清虏一臂,压缩他们的战略空间。”

“朝鲜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李良将话题又重新拉回来:“既然对外贸易萎缩,那财政收入是不是垮了一大截?”

“那是一定的。”邓智宸点点头,说道:“六月份的财税数据还没出来,但前面五个月的统计数据显示,政府收入比去年同期少了30%,主要是工商税和政府控股企业利润降得厉害;而支出却较同期多了35%,光军费就占了支出的六成,还有给移民的补贴、工厂的救济款,一笔都不能少。这一进一出,整个上半年的财政赤字怕是要突破五十万元,创下建国以来的最高纪录。”

“好在只是财政赤字,而不是财政枯竭。”郑立辉试图缓和一下气氛,笑了笑,“有那么多金矿支撑,我们怎么着都不会缺钱!大不了,就加大铸币规模,搞一波那个……量化宽松政策。”

邓智宸横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加大铸币量,搞量化宽松,听起来是个好法子。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们能不能造出更多的钱,而在于我们要如何将这些新增的货币有效且安全地投放出去,真正落入到老百姓的手中,并且让他们愿意花、敢花,进而刺激经济循环。”

“如果钱只是在政府和少数几家国有工厂手里空转,无法流入更广阔的民间市场,印再多也只是账面上的数字,甚至可能酿成大麻烦。”

“像后世那样,加大政府投资,搞公共建设,或者直接给政府公员、厂矿工人提高工资薪酬待遇,这不都能将多的货币花出去吗?”郑立辉说道:“要知道,咱们目前发行的货币可不是信用纸币,而是真正的金银货币,本身就有价值,不存在滥发的道理吧?”

邓智宸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郑立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老郑,经济这东西,表面上看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其实是整个社会生产、交换、分配、消费这个‘大循环’能否顺畅运行的问题。咱们现在面临的困境,根源不是‘没钱’,而是循环的关键环节--‘市场’出了问题,导致‘钱转不起来’。”

“老邓,平日我们各管一摊,难得有机会这样深入交流。”李良温言说道,试图让讨论更深入,“要不,趁着今天凑到一起的空挡,你给我们详细剖析一下这场战争已经和可能带来的诸多经济影响,以及财政部层面,有什么成型的应对思路?”

邓智宸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将文件放在膝盖上,缓缓说道:“从去年七月冲突苗头出现,到今年四月战争全面爆发,这大半年来的综合经济数据来看,形势相当不乐观。首先也是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因为外部出口市场的‘突然断链’,导致了我们内部出现了明显的‘相对生产过剩’。”

“正如方才所说,我们新华六成多的工厂产品,靠走私渠道销往西属美洲以及间接输往欧洲,小到玻璃器皿、缝衣针,大到铁锭金属,都是西班牙所需的硬通货。现在战争爆发,这条贸易‘生命线’就彻底断了。”

“工贸部那边的数据显示,国内百余家大小工厂的平均开工率从去年冲突前的满负荷运转,骤降到如今的50%。这就是经济学说的‘出口需求坍塌’,海外出口这块直接被砍了大半,工厂的机器即使转起来,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卖不出去,库存堆得比码头的货栈还高,机械加工厂的铁器、五金、纺织厂的呢绒、布匹,还有各地贸易站收集的皮毛,都快堆到仓库外了。”

郑立辉小心地问道:“既然卖不出去,不能让工厂减产甚至暂时停工吗?至少能减少原料浪费和人工成本。”

“减产能就是减就业。”邓智宸摇了摇头,“现在仅始兴就有近千名工人没活干,其他地方如分州(今纳奈莫)、广丰(今萨尼奇市)、顺德(今温哥华市)等地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再减产,这些失去收入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庭立刻就会成为需要政府全额救济的对象,反而会进一步加重财政负担。这是‘资源闲置’的死循环,机器闲着、工人闲着、产品积压,可咱们前期花在工厂建设上的巨大成本,以及工厂维持最低运转的日常费用,却一分都收不回来。”

“刚才我也粗略提到了,国内的有效需求本身就严重不足,使得内部消费市场极度不振。老百姓不是不想买,绝大多数是没能力买,或者骨子里深植的勤俭储蓄心理让他们不愿、也不敢进行非必要消费。”

“毕竟,咱们新华说到底还是一个以农业和移民拓殖为基础的小国寡民经济体。所以,在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出口)里,出口垮了,消费又先天不足、后天乏力,就像一辆马车同时坏了两个轮子,光靠政府投资这一个轮子,怎么跑都动不了,而且难以持久。”

“贸易断了一大截,生产严重受制约,那么我们的财政便出现了严重的收支倒挂。巨大的赤字风险与潜在的通胀隐忧,正在威胁我们本就脆弱而稚嫩的经济体系。老郑说我们有金矿,可以多铸金银货币,以此来

补充财政,扩大政府投资。这个想法看似直接,但隐患极大。”

“我要告诉你的是,金银货币也不是‘印出来就有用’的。经济学里有个经典理论叫‘货币数量论’,其核心是说,在一定时期内,市场上的货币总量乘以它的流通速度,恒等于社会商品总量乘以一般物价水平。”

“如果短期内,咱们铸的新钱投入市场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市场上商品和服务的实际增长量,那么每一块钱所能买到的东西就会变少,钱就会‘不值钱’,哪怕它本身是金银铸的,其实际购买力也会下降。”

“历史上就有鲜活的教训。过去一百多年里,欧洲爆发的所谓‘价格革命’,就是因为西班牙人从美洲掠夺了巨量的金银输入欧洲本土,导致货币总量急剧增加,而商品生产增速跟不上,结果引发了欧洲各国长达一个世纪的、持续而普遍的物价飞涨。”

“如果我们新华现在也这样做,急于将金矿里新挖出的黄金不加调控地直接投入市场,就我们这个只有几十万人口、商品生产能力又因市场萎缩而受限的微小经济体量,根本撑不住这种冲击,后果可能比当年的欧洲更剧烈。”

“比如,去年一斤面粉1个铜板,今年可能要10个,这就是恶性‘通胀’。老百姓手里的钱变毛了,反而会更不敢花,经济只会更糟。退一步说,就算咱们谨慎铸币,还有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钱未必能有效地投放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邓智宸说着,朝两人报以一丝疲惫的苦笑,然后继续说道:“在战前经济健康时期,市场上的货币流动链条是比较顺畅的:政府铸造货币,主要通过支付政府采购(向工厂订货)、发放军饷和公务员工资等形式投入到市场;工人、士兵、商人拿到钱后,去市场上购买各种生活商品和服务;工厂卖出货物,收回资金,支付原料和工资,进而扩大生产,雇佣更多工人……如此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但现在,突然间少了美洲数百万人口的巨大消费市场以及欧洲更大的间接市场,这就导致我们的工厂一时间卖不出货,不敢要政府的钱扩产。工厂一旦无法开动起来,那么拥有直接消费能力的工人必然深受影响,而士兵都在打仗,军饷也大多存起来,不敢花,钱就堵在‘政府到工厂’这一步,流不到老百姓手里,形成有效的购买力。再多发货币也没用,这叫‘货币传导失灵’。”

“老邓,你既然把问题说透了,那如何破局,应该心里有成算吧?”李良不动声色地问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