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露西安绕着妮雅薇尔的巨躯不断游走，身影在火光与尘烟中若隐若现。表面看去，他的脚步轻快而潇洒，如同猎鹰盘旋猎物，可实际上心底却暗暗咬牙。

虽然这个大块头无比巨大，但是却意外的灵敏，四肢由不同的个体缝合而成，却没有半分笨拙。每一条手臂、每一条腿都带着不同的战斗风格，法师吟唱、骑士格挡，弓箭手见缝插针射击，被缴械的火枪手转身向后放哨。

而且作为中心的妮雅薇尔仿佛能读心一样，对于露西安的攻击路线一清二楚。

她甚至躲过了露西安的拔枪术，根本没人能躲过拔枪术，因为常人不会觉得木精灵会掏出一把燧发枪的。

妮雅薇尔一甩自己的左手，那位如同手指娃娃一样被缝合在手臂上的法师挥动法杖，，数十枚魔法飞弹蜂拥而出。每一道飞弹都带着弧线，如同猎犬死死地咬住着露西安的身影。

露西安脚尖一点，身形拔高，宛如蜻蜓掠过水面。他藉着坍塌石块的掩护，不断变换角度，魔法飞弹擦着他的衣角爆炸，火光在他周身炸开，映得他的眼神更为冷厉。

就在一连串爆炸的掩护下，他从侧翼绕到了妮雅薇尔的身后。

他屏住呼吸，动作迅捷如风，燧发手铳从裤腿中拔出，枪口抵住那巨躯后颅最薄弱的地方。他扣下扳机，火石摩擦迸出火花，火魔晶弹丸怒吼而出。

然而妮雅薇尔在放射魔法弹的同时，就用右手的骑士护住了自己的脑袋，燧发枪子弹命中了骑士的板甲，打着旋被弹飞了出去。

这不是临时反应，在发射魔法弹之后，妮雅薇尔就在做抬手地动作了。

这已经不是看透作战方式这么简单了，甚至可以说就连露西安的数值都看穿了。

露西安习惯用超越常人的速度打破敌人的预判，可妮雅薇尔却像是把这些资料都刻在了脑海里，不仅知道他躲得过轰炸，还能预测他下一步必然会从背后出手。

精灵的寿命漫长，成长却极其缓慢，十年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瞬。因此现在的露西安的速度和反应，并不会比十年前“失去妮雅薇尔”时（如果此事属实）的自己要强多少

若说如今的妮雅薇尔，真是自己当年的青梅竹马，那么一切都能解释。她对他的理解，不只是透过战场的观察，而是数十年并肩、数十年对话与争执累积下来的默契。

七八十年的交情，对于人类来说，已是生老病死的一生。可对于精灵来说，却只是青春的篇章。露西安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换步，甚至是扣扳机的速度，或许早就刻进了妮雅薇尔的记忆。

“来试试挡这个！”

芭琳的声音无需透过扩音水晶都能隔着铁皮震响在战场上，带着一股几近疯狂的亢奋。她操纵着刚刚完成应急修复的灿星冲入战局。

反重力法阵早已彻底失效，如今这台钢铁巨兽只能依靠备用的魔导推进器维持突击。

推进器喷出的炽烈尾焰将地面石块烧得熔化，气浪裹挟碎石翻飞，宛如流星坠落。虽然失去了稳定性，机体方向时刻摇晃，但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比原本更加凶猛。

灿星三代一共配备三种武器，远距离的飞盘弩，中距离的火焰喷射器，近距离的打桩机。

机甲臂甲上的圆锯飞盘开始高速旋转，发出尖锐的嘶鸣。圆盘的线速度快到能将空气生生切割开，摩擦出刺目的火花。飞盘弩上刻印的符文在旋转中逐一亮起，内藏的火魔晶被启用，将圆锯片烧烤的通红闪亮。

弹簧装置骤然弹开，三枚飞盘锯片如同燃烧的太阳般激射而出。每一枚都有脸盘大小，携带着高速旋转与魔力共鸣的双重力量。空气被割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妮雅薇尔左臂上的法师立刻抬起法杖，原本用来防御13号狙击的厚重的魔法屏障向下延展，防止飞盘命中自己的双脚双腿。

飞盘嵌入屏障之中，符文瞬间爆裂，炸出一团刺眼的火光。冲击震得空气翻滚，火焰翻腾，遮蔽了妮雅薇尔的视线。

而就在这刹那，灿星已经如猛虎扑食般逼近。三米高的钢铁巨影冲向五米的血肉怪物，钢铁将要对决血肉。妮雅薇尔踉跄半步，巨躯摇晃。两个巨人进入贴身肉搏。

灿星背部合金槽中抽出一件巨型兵器——打桩机。那是一根犹如t字拐杖般的重武器，可固定在机甲前臂下方。

启动的瞬间，魔力与蒸汽共同驱动活塞，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声，节奏快得仿佛打点的计时器，每秒能完成四次爆裂式冲击。

可以透过穿刺力完成剪下的动作。也可以透过蓄力，贯穿等长的钢板。

“锵——！”

打桩机的桩钉猛然刺出，带着毁灭性的穿透力，一下贯穿了妮雅薇尔胸口的血肉。

鲜血与粘稠的体液喷溅而出，溅在机甲的钢甲上，立刻被高温烤得滋滋作响。灿星的桩钉不仅仅是穿刺武器，钉体外壳开启，喷射出滚烫的金属浆液，将伤口进一步撕裂扩大。

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桩口，在高温腐蚀与冲击力下，被硬生生扩大成脸盆大小的恐怖创口。

“这才是矮人的浪漫！”芭琳咧嘴大笑，声音带着疯狂的快感。对于矮人工匠而言，在敌人身上打桩，是最纯粹的荣耀与战意的释放。

然而作为弓箭手的副手却举起长弓，瞄准了灿星的腹部。

他的指尖泛起青色光辉，弓弦缓缓拉满，魔力凝聚在箭头上，化作一道刺目的流光。

如此近距离的蓄力一击，几乎等同于枪决处刑。灿星的铠甲刚刚被钢铁审判官撕开，不少地方是用铁片缝缝补补做做样子的。

只要这一箭射出，就足以瞬间将机体贯穿，杀死里面的驾驶员。

然而随着一道沉闷的轰鸣，13号的援护射击恰到好处。锥形弹撕裂空气，如流星般划过混乱的战场。

妮雅薇尔的防御反应再快，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她的魔法屏障优先保护了头部中枢和双脚，而腹部的双手正好裸露在法阵之外。

锥形弹在以太能的推动下，射穿了握弓手和弓身，断成两截的弓身在惯性作用下反飞出去，带起一片血雾与火花

现在妮雅薇尔的两只副手都13号给打缴械了。

芭琳调整了一下喷口，导喷流轰鸣爆响，钢铁巨兽凌空跃起，打桩机直直对准了妮雅薇尔的下颌，蓄势发动致命一击。

“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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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琳的绝妙猪突随着宛如撞钟的清脆巨响戛然而止。

妮雅薇尔立刻把防御身后的那只骑士手调了回来，抡起大锤砸中了芭琳的头盔。

头盔当场凹陷，护目晶片碎裂开蛛网般的裂痕，整台机甲被打得空翻一百八十度，重重栽向地面，扬起漫天的尘烟与碎石。

巨力惯性未消，骑士之手顺势甩到妮雅薇尔的颈侧。那柄长柄战锤划出一道弧线，正好绕过自己的颈部，凶狠地砸向从后方偷袭而至的露西安。

但还是晚了一步。

露西安冷静而果断，他的左手伸出，稳稳按住战锤的柄部。手掌在巨力下轻微颤抖，却死死制住了这惊雷般的一击。与此同时，右手军刀寒光一闪。

目标直指妮雅薇尔的后颈，毫不犹豫去斩断青梅竹马（疑似）的情分。

·

“就这样吗？”

另一边，尤娜的声音冷冷响起。她的身影满是伤口，肩膀与手臂上布满被骨刺、碎片划出的裂痕，面板青紫淤痕交织。但与她对面之人相比，这些不过是皮肉小伤。

在摸清了对方的行动之后，感觉也不过如此。

伊德的状态糟糕透顶。原本厚重的板甲早已被一层层剥落，裸露的身体布满了诡异的生物部件，那些并不属于他的肉块与触须，仿佛是炼金术士在实验台上拼接出的残次品。血肉与钢铁的结合处渗出脓血，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他的身躯巨大，笨拙而迟缓，唯有脚上的风魔咒纹身依旧亮着微光，让他勉强能够支撑身体移动。那巨躯在战场上踉跄着，每一步都仿佛拖着枷锁。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手中仍紧握着那柄怪物化的长剑。剑柄处，一根触手从中蜿蜒伸出，直直插入伊德的腕部动脉，吸取他的血液，并且替换为什么不知名的药物，维系着这最后的战斗。

伊德的攻击，是越来越弱，作为一个老人，能持续战斗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而自己的力量，反而超乎想象。

和罗德之前说的一样，习得性的无助导致她面对自己的师傅时，心理状态还是小时候那个弱小的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截然不同了，身躯在战斗中百炼成钢，意志也在血与火中淬火重铸。

“还有吗？”

尤娜收回鞭子，盘成环刃，抖了抖震碎了上面的赤冰。

“三种神力切换自如，对于王器的使用不说是炉火纯青，也至少是指哪儿打哪儿，而且你的青铜义肢和那两种暗器，是和谁学的。”

“其他人。”

尤娜的回答，就像是被父母问“去了哪里时”，回答“外面”一样，充满了不耐烦和不礼貌。

“尤娜·亚尔斯兰。”

伊德举起长剑，摆出上端的架势，此时的剑在他的手里无比沉重，连惯性都抑制不住。

“你真的想要成为尤娜·亚尔斯兰吗？伊娜娜。”

“我本来就是。”

“为什么亚尔斯兰的神术和王器，都回应了你的，这不应该啊，你既不是亚尔斯兰的血脉，也不是神之血脉。“

尤娜没有回答，毕竟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

伊德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出来，并不是仰天长啸也不是放声大笑，而是呵呵呵的冷笑，是最发自内心的平静的笑。

“看来，我们家培养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个影武者，变成了真正的战士，假的东西，变成了真的。”

他握剑的双手停止了颤抖。

而尤娜听到这句疑似赞美，的眼神也缓和了许多。

“我就是真的。”

“不，你们。”

伊德的觉悟突然莫名攀升，反而让尤娜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亚尔斯兰的血脉，英雄的血脉，王者的血脉，神的血脉，都毫无意义。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们。只是，你觉得，你能成为那个人吗？”

那个赤海、沧海和翠海人中古老传说的英雄，虽然已经被阿尔凯亚帝国连同荣誉在两百年前一起埋葬，但是或许伊德还是想起了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吧，毕竟在他小的时候，还是有人记得刚刚从魔族手上获得解放时的岁月。

而相比伊德，尤娜对于亚尔斯兰的血脉，几乎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可以帮助她复仇的力量。

“我虽然很想找你商量，但是接下来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尤娜将苍色火焰灌注到王器里，虽然两人的对话温情了起来但是手上却都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不需要我搀扶吗？”

“不必了，相比于你的规划，我有我自己想要成为了的，倒是你，不跳反过来吗？”

“我也不必了，我们家还有很多人质，要是我不战死，大家都会很惨。而且我们的时代也已经结束了，我亲眼见证了黄昏和黑夜，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对黑暗习以为常，直到再见到了太阳。”

“要是你看到了乌鲁斯的塔莎公主，恐怕会被‘太阳’闪瞎眼吧。”

“是吗？那个乌鲁斯的公主这么光彩夺目吗？那太可惜了。”

伊德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发动最后一次攻击。

而尤娜也侧过身，这是她的迎击姿态。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问的问题，为什么王器和王者之血选择了我？”

“或许王本来也没有这么坏。或许我们也有值得被救赎的机会。”

丢下了一句难以捉摸的话之后，伊德把上段的握剑变成了中段，呼吸逐渐稳定，然后停止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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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来成为你王者之路上的一块砖吧。”

“谢谢你，爷爷。”

伊德踩着疾风向前突出，而尤娜出鞭如雷，在转瞬之间将伊德化作破裂的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