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6集:师资的培育
楚地书声
新校舍的读书声刚落,暮色就像浸了墨的绢布,缓缓漫过楚地的田埂。新先生捧着一卷竹简,衣角还沾着学堂外的草屑,脚步匆匆地往秦斩的住处去。檐下的铜铃被晚风撞得轻响,他抬手掀开门帘时,秦斩正对着案上的驰道图纸出神,指尖还沾着一点朱砂。
“秦大人,”新先生将竹简轻轻放在案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意,“这几日入学的孩子又多了二十多个,可乡村的教书先生却凑不齐了。今早我去西边的陈村学堂看,那先生写的‘秦’字,竟还是楚地的旧写法,横画歪得像田埂里的草,这样怎能教好孩子?”
秦斩闻言,指尖的朱砂顿在图纸上,晕开一小团红痕。他想起三日前咸阳快马送来的诏令,绢帛上“书同文”三个小篆字力透纸背,李斯的批注墨迹未干:“天下文书,莫不从一,方能通政令、辨是非。”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窗外——新校舍的窗户里还透着微光,几个晚归的孩子正背着书包打闹,衣襟上绣的“学”字样式各异,有的是楚地的圆转笔法,有的却带着齐地的方折痕迹。
“这事得立刻办。”秦斩站起身,案上的竹简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记录的各村学堂人数,“你牵头办个师资培育班,就设在藏书室,桌椅我让人连夜搬过去。明日我亲自去咸阳,请学官来授课——李斯编的《苍颉篇》刚颁下来,正好让先生们先学透。”
新先生眼里的急色褪去大半,他拱手作揖时,竹简上的绳结轻轻晃动:“谢秦大人!只是这些先生多是各村的老塾师,有的教了一辈子楚地旧字,怕是一时难改……”
“难改也得改。”秦斩打断他,声音却缓和了些,“但也不能硬逼。你多琢磨些法子,比如先从简单的日常用字教起,再慢慢教复杂的。孩子们等着先生教真东西,咱们不能误了他们。”
第二日天还没亮,秦斩就带着两个护卫往咸阳去。马车碾过田埂时,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新校舍的门已经开了,几个先生正拿着扫帚清扫庭院,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鸡叫混在一起。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在赵国求学,先生教的字也是五花八门,写一封家书要换三种笔法,如今朝廷要“书同文”,倒是解了天下学子的困惑。
三日后,秦斩带着咸阳学官回到楚地。学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姓王,背着一捆竹简,里面除了《苍颉篇》,还有李斯亲手写的小篆范本。刚到藏书室,就见二十多个先生已经围坐在案前,有的拿着竹简翻看,有的互相讨论,案上还放着村民送来的桑椹糕和粗茶。
“诸位先生,”王学官放下竹简,声音洪亮,“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书同文’之事。朝廷定小篆为天下通用之字,编《苍颉篇》为识字课本,就是为了让天下人写一样的字,读一样的书。你们是孩子的先生,若自己的字不规范,教出来的孩子日后到了咸阳、到了陇西,写的字别人不认识,岂不是误了他们的前程?”
说着,他展开一卷竹简,上面是《苍颉篇》的开篇,小篆字体工整秀丽,每一笔的起笔收笔都透着章法。“大家先从这开篇的三十个字练起,每日练五十遍,我每日来检查。”
新先生站在一旁,补充道:“除了练小篆,咱们还要学怎么讲‘地域故事课’。比如讲‘秦灭六国’,不能只讲咸阳的事,还要讲咱们楚地的云梦泽、岳阳楼,让孩子们知道天下之大,也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天下的哪里。这样他们学字才有劲,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先生们纷纷点头,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竹简上试着写“一、二、三”。有的先生写得顺手,笔锋流畅;有的却磕磕绊绊,“三”字的三横写得歪歪扭扭,像三条不一样长的田埂。王学官走过去,握着一位老塾师的手,一笔一画地教:“起笔要轻,行笔要稳,收笔要顿。小篆讲究‘婉而通’,就像咱们楚地的河流,看着柔,却能流得远。”
老塾师姓陈,教了四十年书,一直用楚地的虫书。他看着自己写的字,又看看王学官写的,叹了口气:“老了,手也僵了,怕是练不好这新字了。”
“陈先生别急,”阿禾端着一盘桑椹糕走进来,听见这话,立刻放下盘子搬来小板凳,坐在陈先生身边,“我以前也写不好小篆,秦大人教我时说,把每一笔都当成画田里的稻穗,横画像稻穗的秆,竖画像稻穗的根,多练几天就熟了。”
说着,她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楚”字。小篆的“楚”字,左边是“林”,右边是“疋”,笔画虽多,却写得舒展。“您看,这个‘楚’字,就像咱们楚地的树林,左边的‘林’是云梦泽的树,右边的‘疋’是走在树林里的人,多好记。”
陈先生看着阿禾写的字,又看看自己的,眼睛亮了些。他拿起毛笔,学着阿禾的样子,慢慢写了一个“楚”字。虽然笔画还有些生硬,但比刚才规整了不少。“阿禾姑娘说得对,这字里有讲究,倒不是难记。”
阿禾笑了,把桑椹糕推到他面前:“您先吃块糕,歇会儿再练。这桑椹是我娘昨天摘的,甜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藏书室的灯每天都亮到深夜。先生们白天跟着王学官学《苍颉篇》,练小篆,晚上就聚在一起琢磨“地域故事课”的讲法。有的先生擅长讲故事,就把“大禹治水”的故事改成楚地的版本,说大禹曾到过云梦泽,疏通了那里的河道;有的先生会画画,就在竹简上画楚地的山水,教孩子们认字时,顺便讲山水的来历。
村民们听说先生们在备课,都主动送来东西。老支书带着几个村民扛来一捆炭火,说:“藏书室冷,先生们熬夜备课,别冻着了。”张阿婆提着一篮鸡蛋,放在案上:“先生们教好孩子,咱楚地的根才稳。我孙子就在学堂读书,现在能写‘楚’‘秦’‘天’三个字了,还说要去咸阳读书呢!”
陈先生的进步最快。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笔,竹简写满了一捆又一捆,手指被毛笔磨出了茧子,却还是不肯停。有一天,他拿着自己写的《苍颉篇》去找王学官,竹简上的小篆已经写得有模有样,连王学官都忍不住赞叹:“陈先生,您这字,比咸阳的年轻学吏写得还好!”
陈先生笑得眼睛都眯了:“多亏了阿禾姑娘和王学官,还有村民们的支持。以前我总觉得,教孩子认字就行,现在才知道,教他们写规范的字,讲天下的事,才是真的为他们好。”
半个月后,师资培育班结业。王学官拿着先生们的作业,逐一检查,最后宣布:“诸位先生的小篆都达到了规范要求,‘地域故事课’的教案也都合格,合格率100%,文字规范率98%!”
话音刚落,藏书室里就响起了掌声。先生们互相道贺,有的还拿出自己写的竹简展示,脸上满是自豪。秦斩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想起咸阳送来的最新诏令,里面说要在天下推广“县域师资培育体系”,楚地的这个培育班,竟成了第一个试点。
“王学官,”秦斩走进去,声音里带着笑意,“朝廷已经拟将楚地的这个培育班,纳入‘书同文’推广配套政策。以后天下的乡村,都要照着咱们楚地的法子办师资培育班。”
王学官拱手道:“这都是秦大人和诸位先生的功劳。楚地的先生们用心,村民们支持,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夜色渐深,先生们陆续离开,藏书室里只剩下秦斩和新先生。秦斩拿起一卷陈先生写的《苍颉篇》,竹简上的小篆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每一笔都透着认真。新先生看着窗外,轻声说:“明日孩子们就能跟着先生学规范的小篆了,以后他们写的字,和咸阳的孩子、和陇西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秦斩点点头,将竹简放回案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竹简上,像是给那些小篆字镀了一层银。他想起白天在学堂外听到的读书声,孩子们齐声读着《苍颉篇》,声音清脆,像田埂上的麦苗,充满了生机。
“是啊,”秦斩轻声说,“以后天下的孩子,都读一样的书,写一样的字,再也不用因为字不一样而困惑了。这‘书同文’,总算在咱们楚地落地了。”
藏书室的灯还亮着,灯光透过窗户,照在庭院里的桑树上。桑叶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楚地的书声伴奏。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和藏书室里偶尔响起的翻竹简的声音,混在一起,成了这夜晚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