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要开战了
“联合诸国?妙计!倭寇之所以猖獗,就是因为他们有巢穴可回。若能断其后路...”
“正是此理。”
张居正点头。
“不过此事需秘密进行,若打草惊蛇...”
“我明白。”
朱翊钧郑重道。
“张兄放心,我会安排可靠人手。”
就在两人密议的同时,万里之外的日本平户港,海风猎猎。
丰后国大名大友宗麟站在码头高处,望着海面上浩浩荡荡的战船,嘴角勾起冷笑。
“毛君,此番多亏你了。”
大友宗麟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他三十五六岁年纪,一身南蛮胴具足,腰间别着火绳枪,与传统武士打扮大相径庭。
身旁的毛烈——汪直的养子——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友公言重了。义父的仇,不能不报。”
大村纯忠插话道。
“明朝人狡猾,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是不会老实交易的。”
小西隆佐抚摸着刚蓄起的胡须。
“三千浪人,二十艘战船,突袭台州卫足够了。只要拿下那里,明朝沿海就会门户洞开。”
大友宗麟眼中带着狂热。
“不止如此。毛君,你明日就启程去琉球,找陈东先生。”
毛烈会意。
“大友公是想通过严嵩...”
“明朝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大友宗麟冷笑。
“严嵩贪财,徐阶谨慎,只要我们找准突破口...”
海浪拍打着码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远处战船上,浪人们正在检查武器,其中不少人拿着葡萄牙人提供的火绳枪。
“对了。”
大友宗麟突然想起什么。
“那个徐学谟,确定会配合我们?”
毛烈点头。
“此人贪功冒进,又不得张居正完全信任。只要稍加挑拨,他就会在契奴问题上犯错。
一旦民乱起来...”
“好!”
大友宗麟抚掌大笑。
“明朝人最擅长的就是内斗,我们就帮他们添把火!”
夜色渐深,海风愈发凛冽。战船上的火把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火龙在海面上游动。
大友宗麟望着这一切,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统治整个东亚海域的那一天。
柏树枝叶婆娑。
何心隐拂袖斟茶,青瓷茶盏中碧螺春舒展如初春嫩芽,清香袅袅。
“何先生的讲学当真了得!”
朱翊钧接过茶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昨日那场讲学,连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都听得入神,临走时还念叨着心即理也。
能让寻常百姓彻悟圣学真谛,实乃我朝教化之幸!”
李贽捻着胡须笑道。
“何兄的百姓日用即道之说,比我这离经叛道的言论更易入世。当年阳明公在龙场驿讲学时,也不过如此气象。”
石几旁的吕坤轻叩桌面。
“说来惭愧,下官在刑部审案时,常见愚民因无知而触法。若圣学能化育万民,何愁天下不太平?”
何心隐摇头浅笑。
“诸位过誉了。阳明公当年致良知三字,已为天下人开方便法门。老朽不过是拾人牙慧,将玄理说得直白些罢了。”
他袖中取出一册蓝皮线装书。
“这是拙作《蒙学心要》,专为童子开蒙所撰。”
朱翊钧接过翻看,忽然拍案道。
“妙!当从童蒙时便讲这活泼泼的心学!”
他眼中精光闪烁。
“张阁老封禁的一百二十家书院尚待处置,不如借此机会——有问题者禁之,无碍者改之,全按万松书院规制,三日小讲,十日大讲!”
“殿下远见!”
吕坤击节赞叹。
“破心中贼易,破山中贼难。从书院入手,正是治本之策。”
何心隐郑重拱手。
“老朽愿修订蒙书,并遣门下弟子分赴各书院任山长。只是...”
他迟疑道。
“张阁老那边...”
朱翊钧朗笑。
“本官乃钦命督办学案,此事正当职权。至于太岳先生...”
他意味深长地抿了口茶。
“心学昌明,于国于民皆有利无害。”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衙役满头大汗奔来,扑通跪地。
“大人!杭州城出乱子了!契奴围了知府衙门,张阁老已赶去平息,命小的速请大人!”
“怎么回事?”
朱翊钧霍然起身,茶盏倾翻,碧绿茶汤在石几上蜿蜒如蛇。
“回大人,二十多家作坊拖欠契奴工钱,有的只给伙食钱。契奴们闹将起来,徐知府险些与他们动粗...”
朱翊钧脸色骤变,袖中拳头紧握。
他转向三人。
“吕兄、卓吾先生先回词人祠。何先生,蒙书之事就托付了。”
说罢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杭州城上空乌云密布。
朱翊钧策马穿过熙攘街道,远远便见知府衙门前人头攒动。
张居正一袭靛蓝道袍立于台阶上,正与几名衣衫褴褛的契奴说着什么。
知府徐学谟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官帽都歪了。
“太岳先生!”
朱翊钧下马疾步上前。
张居正转身,眉间川字纹深如刀刻。
“钧儿来了。”
他压低声音。
“徐知府答应预支本月工钱,但下月...”
朱翊钧扫视人群。契奴们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着怒火。
作坊主们聚在另一侧,为首的锦衣男子正冷笑旁观。
“那人是谁?”
朱翊钧眯眼问道。
“徐洋,徐海的堂弟。”
张居正语带讥诮。
“当年严嵩在时,这些人走私丝绸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要他们按规矩给工钱,倒像是剜他们的肉。”
安抚完人群已是日暮。
朱翊钧与张居正并肩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街边灯笼次第亮起,照得两人面色阴晴不定。
“钧儿,此事棘手。”
张居正忽然驻足。
“契奴做工本是权宜之计,长久终非良策。”
朱翊钧踢开脚边石子。
“我明白。计口授田才是根本,但田在谁手里?不是大缙绅就是皇庄...”
“你想动投献田?”
张居正瞳孔微缩。
“眼下朝局未稳...”
“太岳先生!”
朱翊钧猛然转身。
“这些契奴原就是失地流民!若不给条活路,今日之事必会重演!”
他压低声音。
“徐洋那些人,背后怕是有人指使。”
张居正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等第一批货交了,再议此事吧。”
驿馆内,吴亮已在廊下等候多时。见朱翊钧归来,立刻凑上前低语。
“查清了。领头的契奴叫颜富贵,原是南浔董份的家奴。董家倒台后流落杭州。”
“董份?”
朱翊钧冷笑。
“就是那个私通倭寇被斩立决的?难怪...”
吴亮继续道。
“更妙的是,徐洋的绸缎庄,上月刚与松江徐家联了宗。”
“徐阶的族人?”
朱翊钧眼中寒光一闪。
“好个盘根错节!”
他忽然想起什么。
“前日让你盯的那几个严党余孽...”
“正要禀报。”
吴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
“这是他们近日往来的人员名单。”
玉熙宫内烛火摇曳,映得殿内金碧辉煌。
嘉靖皇帝朱厚熜一袭素白道袍,手持丝绢,正细细擦拭案上的羊脂玉缶。
那玉缶通体莹白,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皇上,让老奴来吧。”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躬身站在三步外,花白的眉毛下,一双老眼满是担忧。
嘉靖头也不抬,指尖抚过玉缶上细微的纹路。
“不必。朕今日心绪不宁,擦擦这玉缶,倒能静心。”
吕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殿外更鼓敲过三响,夜已深沉。
“胡宗宪的覆奏到了?”
嘉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腊月寒风。
吕芳连忙从袖中取出奏折。
“回皇上,刚到。胡部堂说倭寇在舟山一带集结,似有大动作。”
“哼!”
嘉靖猛地将玉缶往案上一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又是似有、可能!朕要他剿倭,不是要他给朕写这些模棱两可的废话!”
吕芳额头渗出细汗。
“皇上息怒。胡部堂也有难处,倭寇飘忽不定,浙直水师又缺战船...”
“缺战船?”
嘉靖冷笑。
“去年朕拨了八十万两银子给他造船,船呢?都被严嵩那老贼吞了吧!”
殿内霎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吕芳知道皇上这是动了真怒,连严阁老都直呼其名了。
嘉靖负手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
“吕芳,胡宗宪还说了什么?”
“胡部堂说,倭寇此次集结规模空前,恐有决战之意。
他希望在月内与倭寇决战,但...”
吕芳顿了顿。
“但形势不明,他只能先固守台州,以待良机。”
嘉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
“台州?朱翊钧前日密报,说倭寇已向台州移动!胡宗宪这是要等倭寇围城吗?!”
吕芳心头一跳。
朱翊钧是皇上新提拔的变法大臣,与严党势同水火。
他竟有密报直达天听,而胡宗宪的奏折却要通过通政司...
“皇上明鉴,胡部堂或许...”
“不必为他开脱!”
嘉靖打断吕芳。
“朕知道严嵩在背后搞鬼。
胡宗宪是能臣,但被严党掣肘,寸步难行!”
嘉靖走回御案前,手指敲击着玉缶,发出清脆的声响。
“传旨,让陆炳亲自南下,看看浙直到底什么情况。再命俞大猷率福建水师北上策应。”
吕芳连忙记下,却听嘉靖继续道。
“还有,给谭纶密旨,让他准备接任浙直总督。”
“这...”
吕芳惊得手中毛笔一抖。
“皇上,胡部堂他...”
“未雨绸缪罢了。”
嘉靖眼中带着疲惫。
“再让赵贞吉接任江苏巡抚,严防倭寇北上。通知杨博、李文进,宣大防线也要加强,谨防俺答趁机南下。”
吕芳快速记完,额头已见汗珠。
“皇上,这些安排恐怕...”
“来不及?”
嘉靖冷笑。
“朕知道来不及。但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嘉靖忽然道。
“吕芳,朱翊钧不能直接秘奏,是个弱点。”
吕芳心头一震。皇上这是要...
“拟旨,赐朱翊钧密折专奏之权。”
嘉靖语气坚决。
“他的变法不能停,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定!”
“老奴明白。”
吕芳躬身应道,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等于给了朱翊钧与严嵩分庭抗礼的权力!
嘉靖又补充道。
“再拟一道旨意,让天下藩王、郡王自己清理投献田。若等朝廷查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吕芳暗暗咋舌。
这是明摆着给宗室台阶下,让他们主动放弃非法侵占的田地,避免变法派清查时的难堪。
皇上这是在平衡变法派和宗室的利益啊...
严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严世蕃独眼带着阴冷的光,盯着桌上那封来自倭国的密信。
南洋巨商陈东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大友宗麟就说了这些?”
严世蕃声音沙哑。
陈东连忙躬身。
“回小阁老,大友家主只说向老阁老表达歉意,其余一字未提。”
罗龙文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
“怪哉。大友宗麟雄踞九州六国,向来倨傲,怎会突然致歉?”
“海上出事了。”
严世蕃猛地拍案。
“父亲说得对,大友的战船怕是已经到了东海面上!”
高寒文眼中带着兴奋。
“小阁老的意思是...台州卫要开战了?”
严世蕃独眼眯起。
“朱翊钧那厮推行变法,断了倭寇走私财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这是天赐良机啊!”
一直闭目养神的严嵩忽然开口。
“兵贵神速。大友宗麟深谙此道。”
严世蕃会意,狞笑道。
“父亲高见。倭寇在海上打,我们在朝堂上打。
朱翊钧不是要变法吗?等倭寇攻破台州,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谈变法!”
赵文华抚掌笑道。
“妙啊!大友宗麟统一九州岛,雄才大略,正是我们的天然盟友。
他负责海战陆战,我们负责变法战、邦交战,此乃毕其功于一役!”
严嵩捋着花白胡须,眼中带着罕见的兴奋光芒。
“诸位,老夫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朱翊钧那小子搞什么变法,简直是自掘坟墓!”
罗龙文搓着手,谄笑道。
“阁老高明!属下已经安排人手在江南各州县鼓动契奴闹事,就拿那四条变法说事——废除贱籍、限制田租、清查隐户、减免商税,每一条都够那些泥腿子闹腾的!”
“不够!”
严世蕃那只独眼在烛光下泛着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