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第667-668章 木魈
箭竹山。
原本将要溃散的劫云，骤然汹涌。
本欲离去的赵清岳与周天横猛地转身，感受到那股骤然复苏、甚至远超先前的恐怖天威，脸上原本挂着的嘲讽笑意顷刻凝固，转而化作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在此时，一道天雷轰然劈落山巅，雷光撕裂长空，照亮四野。
两人急忙以神识探查，却发现那天雷并非劈向修士，而是落在一头形似穿山甲、体型庞大的妖兽身上。
那妖兽在雷霆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哀嚎，嘶吼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震得人心神俱颤。
两位金丹修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惊喜。
妖兽渡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妖兽历劫之后必然陷入极度虚弱，若能生擒，便可收作灵宠，大增战力；即便不幸殒落，其躯壳筋骨亦能炼成法宝，价值连城。
可就在下一刻，那头妖兽周身黄光一闪，倏地钻入地底——竟是施展出了极为罕见的土遁之术！
刺目的雷光再度降临，这一次径直劈向山巅。
犹如天罚降世，雷霆轰击山石，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
轰隆、轰隆、轰隆……
随着万钧雷霆不断落下，一股磅礴而浓郁的生机自山巅弥漫开来，仿佛天地初开、万物复苏。
轰隆——！
山巅某物应声裂开。
就在这一瞬，两人恍惚看见：一道青龙虚影冲天而起，龙吟震彻九霄，天地为之变色。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青龙虚影之中，竟隐约可见一道人影逆雷直上，气势如虹，迎雷而上。
原来这才是渡雷劫的正主，那头妖兽不过是被迫扛了一雷。
两人心中惊疑，连忙将神识凝聚，细细感应。
却就在这一刹那，另一股庞大至极的神识陡然压来，如天倾地覆，其中更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凶戾杀意，仿佛他们二人早已成为他人案板之上的待宰之辈。
“滚！”
一道冰冷而威严的声音贯入识海，两人浑身一震，顿时明白这是有高人在为那渡劫之人护法。
这趟浑水，若是贸然插手，只怕今日就要道消身殒于此！
金丹修为来之不易，斩妖除魔固然是正道之责，但终究要先保住自身性命。
两人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化作两道流光，疾驰而去，再不敢回头一顾。
……
箭竹山巅，雷霆如怒。
彭臻隐匿于不足百丈之外的一处巨石之上，周身气息收敛如顽石，双目却紧锁着那片被天雷撕裂的中央。
薛回春正立于万千电光之中。
五十年前……
薛回春施展禁术与木樯树相合，至树根断裂，生机断绝。
绝处逢生！一滴万载空青融入己身，将那磅礴生机尽数纳为所用，结成一颗奇异木茧。
一年蛰伏，终招天谴。
按照道家理论，修士想要突破瓶颈就必须悟道！
薛回春这般强行突破，违背天道常纲，已是魔道行径。
恐怕心魔一关，难过……
高空之上，雷霆锻其体肤，万钧之力轰然贯下，却反被薛回春周身汹涌生机不断化解、吸收。
他不着片缕，肌理之间隐有青光流转，如木如龙，硬生生扛住了一重又一重雷劫。
彭臻目光如刀，心中清明：如此取巧破境，即便侥幸度过了雷劫，心魔必生！
漫天雷光渐次消散，天空中汹涌的劫云也开始缓缓退去。
薛回春凭借强大的甲木灵体轻易扛过了雷劫。
他自半空中飘然落地，周身那被天雷劈出的焦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露出底下温润如玉的皮肤。
让彭臻意外的是他双目竟然保持着清明，仿佛根本没有心魔之劫。
“难道他已经不算是修士？而是一个甲木灵妖？”彭臻心中腹诽，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薛回春周身焦黑的外壳如破碎的陶片般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以及不着片缕的人形躯体。
彭臻见状，一拍腰间海囊，取出一套自己的青灰色道袍递去。
薛回春接过迅速披上，声音虽沙哑却清晰：“多谢真人。”
“感觉如何？”彭臻问道，目光扫过对方，未见任何异样。气息平稳，神思清明，俨然已是渡劫成功的模样。
“并无大碍，只是略感疲惫，需静修稳固。”薛回春答道，神情自然。
“恭喜薛道友！”彭臻点头：“此地不宜久留，先去我地宫闭关。”
说到此处，他摇头轻笑，“我那灵宠，替你挨了一记天雷便钻地躲藏，殊不知，这是他莫大的机缘。”
说罢，他凝神感应蜃龙，意念传出却如泥牛入海，只隐约感受到一丝模糊的畏怯与痛楚，那家伙竟是动弹不得。
“真是靠不住……”彭臻正自皱眉，却忽然听得身旁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猛地转头，只见方才还神色如常的薛回春，竟毫无征兆地双目迸发出骇人绿芒！
脸上、手上肌肤骤然撕裂，无数狰狞木质纹理暴涨而出，身体在噼啪作响中疯狂膨胀——
根本来不及反应！
方才还披着道袍的人形，已在刹那间化作一头青面獠牙、枝干盘结的恐怖木魈，挟着滔天戾气，直扑而来！
彭臻疾退间，心头猛地一沉，暗叹薛回春竟陨落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
眼见那木魈利爪挟着腥风再度扑来，他不再迟疑，反手一拍腰间藏尸袋。
“吼——！”
一声远比木魈咆哮更加沉闷、更具死寂力量的怒吼震彻山巅！
一道暗金身影轰然跃出，重重砸落在地，令周遭地面都为之一震。正是一头身披玄阴金甲、浑身肌肉如铜浇铁铸的六阶金甲尸王！
这尸王甫一出现，便毫无花巧地一拳直捣木魈面门！
“嘭！”
沉闷的撞击声爆开，木屑顿时四散纷飞！
木魈被这蕴含极致力量的巨拳砸得踉跄后退，发出一声痛楚与暴怒交织的嘶鸣。
两个皆是硬撼类型的怪物，当即贴身肉搏，拳爪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气浪翻滚。
金甲尸王力大无穷，身躯坚逾精金，每一击都让木魈身躯震颤，木质结构不断破损。
然而木魈优势在于其磅礴生机带来的恐怖恢复力，破损处绿光流转便迅速愈合，更兼其本能施展木系法术。
只听它一声厉啸，周遭大地骤然裂开，无数粗壮如蟒的漆黑根须破土而出，闪电般缠绕而上，顷刻间便将金甲尸王双腿、腰身乃至双臂死死捆缚，任其巨力如何挣扎，根须却越收越紧，竟一时将其禁锢在原地！
就在此刻，彭臻缓缓抽出一把漆黑短刀，其貌不扬，宛如庖厨中的菜刀。
此刀虽仅一百三十重禁制，算不得什么厉害法宝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凶煞之气。
他一刀隔空斩出！
刀意直入神魂。
那木魈周身狂躁混乱的妖气竟为之一滞，猩红的眼眸中甚至出现了一瞬的清明与恍惚！
就在这瞬息之间，被根须死死缠绕的金甲尸王猛地发力，周身死气爆发！
“咔嚓……崩！”
无数根须应声崩断！
挣脱束缚的金甲尸王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猛地向前一扑，如同山岳倾塌般狠狠抱住了身形凝滞的木魈，将其彻底锁死在怀中，随即扬起那足以开山裂石的铁拳，照着其头颅、躯干便是毫无章法却狂暴无比的一顿疯狂爆锤！
……
箭竹山，地下百丈，幽宫深藏。
地宫幽邃，微光自四壁萤石漫散，如星子沉落永夜。
空气里弥漫着近乎凝实的阴灵之气，混杂着古老泥土与石髓的淡腥，每一次呼吸都似饮下清冷的泉。
角落之中，蜃龙蜷身静伏。
它甲壳本如琉璃通透，此时却光泽黯淡，隐隐有雷纹残留。
鳞片间隙不时跃出一缕细微电弧，“噼啪”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它气息低弱，显然硬抗天雷一击，已伤及元气，此刻正凭借地宫灵气，缓缓疗愈己身。
脚步声轻轻响起，彭臻踱至这头小兽身前，俯身查看它的状况。
他以指轻触其背甲，感应其中流转不定的雷煞与妖力，微微颔首。
“以四阶之躯承接天雷，终究勉强。”他低声开口，似对兽言，亦似自语，“然这一雷之威，虽伤表里，亦种道基。其好处，将来你自会明白。”
他语气渐肃：“我已能炼成五煞归元丹，自此之后，再无废丹予你吞食。你往日贪嘴，体内丹毒淤积甚深，若非借此天雷洗炼妖躯，纵使你身为妖兽，也难承受如此浊滞。”
顿了顿，他目视蜃龙，声如沉玉：“待你彻底炼化体内淤积药力，或可迎来属于你自己的天劫。岩灵兽的血脉极限不过四阶。若想突破先天之限，唯有逆天而行，直面雷霆。”
“这，便是你修行的道途！”彭臻心生感慨，继续说道：“你身为妖兽，天性淳朴，只需以血肉之躯硬抗天威，便可借雷霆洗练血脉、脱胎换骨。而我等人族修士，却需历经心魔煎熬，内外交困，稍有不慎，便是道心崩溃、身死魂灭……”
言至此处，彭臻语声渐沉，目光转向地宫深处。
那里禁制重重，镇压着一头不断低吼的金丹级木魈。
此等山精野怪，实属天地异数。
彭臻却是亲眼见证它如何诞生……
人族修士薛回春，于筑基期兵行险着，施展禁术与木樯老树相合，虽得长生，却失道途，沦为半人半木之躯。
其后彭臻断其根须，赐下重宝，助其向死而生。
薛回春亦不负所望，修炼圆满引动天劫，眼看就要成就金丹大道。
谁知天威刚过，心魔骤起！
不过瞬息之间，方才渡劫成功的薛回春竟被戾气吞噬，化作眼前这头青面獠牙、凶悍绝伦的木魈。
此獠虽初成金丹，却战力惊人，竟能与六阶金甲尸王硬撼肉身，更能操纵木灵之气、唤动地脉根须。
若非彭臻以刀意扰其神魂，再以尸王全力镇压，几乎难以制住。
此刻感应到彭臻气息，木魈再度发出暴戾咆哮，先前所受重创竟已愈合大半，磅礴生机令人心悸。
彭臻自可将其彻底灭杀，但却不舍如此。
当年筑基时彭臻能够与自己所炼的六臂阎罗傀儡，法力相通，合而为一，凭此能与假丹修士抗衡。
可惜最后六臂阎罗在面对罗远时不得已自爆，为彭臻争得一线生机。
如今他已入金丹大道，正欲重炼一具本命傀儡。
此傀将与宿主共修共生，神通法力互通无碍。
而眼前这头木魈，实乃天赐宝材！
金丹级的木魈之躯，天生精通木系法术，更有近乎不竭的生机与恢复之力。
若炼成傀儡，彭臻法力恢复之速必将倍增。更可调整《四象天罡功》以“青龙”未帅，将法力转为木属，与木魈本源相合。
届时人傀合一，施展木系道法之威，或可直逼金丹后期！
……
彭臻大袖一甩，二十四面暗沉法旗鱼贯而出，精准落在镇压木魈的石台四周，旗面上银丝云箓纹路流转，瞬间结成一座“定魂安神阵”，灵光如罩，将他与狂暴的木魈一同笼罩。
阵眼处，一支早已备好的“凝神沉香”无火自燃，袅袅青烟升起，融入阵光，令地宫内气息变得无比宁定，护持神魂。
准备就绪，彭臻于阵中盘膝坐下，目光扫过仍在禁制中挣扎低吼的木魈，不再有丝毫迟疑。
闭目凝神，金丹期的强大神识在阵法与灵香的护持下，化作一道无形无质的锐利流光，猛地撞入木魈剧烈挣扎的头颅！
下一刻，天旋地转，识海景象骤变。
彭臻的“意识”仿佛落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周遭是疯狂舞动的扭曲林木，地面是蠕动纠缠的漆黑根须，天空中弥漫着薛回春绝望的嘶吼与树木疯长的噼啪怪响。
绿色的戾气如同实质的毒雾，不断侵蚀着他的神识化身。
此处正是“薛回春”残留意识所化的空灵之境，而彭臻所踏入的，也并非以完整魂魄闯入，仅仅是一具以神念凝成的“神识化身”。
即便这具化身在此地彻底溃散，所损失的也仅是大量神识之力，只需静心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绝不会动摇彭臻的本源神魂。
这本就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平等的“对决”。
那被重重禁制禁锢于现实中的“木魈”，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不由己。
彭臻又怎会给予它丝毫翻盘逆转的机会？
“吼——！”
一声充斥着暴戾与怨恨的非人咆哮猛然震荡着整个意识空间。
浓郁的戾气与残念疯狂汇聚，转瞬间化作一尊高达数丈、半人半树的狰狞魔影，它挥舞着由纯粹痛苦与疯狂凝聚而成的利爪，挟带滔天凶威，狠狠扑向彭臻！
然而这里终究是“木魈”的主场，纵然准备万全，彭臻亦无十足必胜把握。
他心念一动，一柄通体黝黑、煞气缭绕的短刀凭空浮现于神识化身手中，正是“阴符刀”之投影。
一股冰冷彻骨的刀意弥漫开来，笼罩向那戾气冲天的魔影。
“后厨刀意”直击心神，令中者如待宰羔羊，心生无力，魂念滞涩，难以动弹。
数日之前，彭臻正是凭此一刀意震慑木魈瞬息，金甲尸王方能一举将其重创镇压。
彭臻对此意境自信十足，预料中，这魔影纵是主场作战，也当被刀意所克。
然而，异变陡生！
那魔影身形仅是微微一滞，咆哮声中竟毫无惧意，那漫天挥舞的痛苦利爪只是稍缓，便再次撕裂虚空，狠狠抓向彭臻神识化身！
“什么？！”彭臻心中一震。
他万万没想到，这木魈的神魂在经历过一次刀意震慑后，竟然不再起效。
要知道当年彭臻可是在剑意石碑当中被谢沧行反复蹂躏，才有了抵抗癫剑的能力。
一击失算，战局立变。
失了先手压制，魔影攻势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利爪挥动间带起道道撕裂神识的怨毒戾风。
彭臻的神识化身虽连连斩灭道道戾气，但在这对方的主场中，魔影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消散又聚，步步紧逼。
每一次交锋，彭臻都能感到自身神识之力在被快速消耗、侵蚀。
化身周围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险象环生！
彭臻虽心有不甘，却当机立断。
神识化身骤然爆开一团耀目光华，强行逼退再度扑来的魔影，阴符刀影向前虚划，斩开一道短暂隙缝。
“退！”
彭臻的神识如潮水般急速退出这片混乱的空灵之境。
地宫之内，盘坐的彭臻猛地睁开双眼，脸色骤然一白，闷哼一声，周身气息一阵紊乱。
虽主力神识撤回，但那具化身的部分损耗已然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