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梁进活了

第672章 梁进活了

朔风如刀,刮过京畿之地。:2\3?83,看t?t书@?网?;` ?\首uo?发?:

距离皇子赵弘毅命陨太祖皇陵,已过去了七日。

深秋的最后一丝馀温也被凛冽的北风彻底带走,时节正式步入立冬。

一场细碎的小雪,悄无声息地洒落京城。

雪粉复上白幡,落在冻僵的屋脊、覆着薄冰的护城河面,将原本就因国丧而满城缟素的都城,又轻轻复盖上了一层冰冷的银白。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肃杀而压抑。

京城之外。

风雪渐紧。

一支由十馀辆裹着油毡的重载马车和数十名精壮护卫组成的队伍,正顶着呼啸的北风,在覆着一层薄雪的官道上艰难疾驰。

护卫们的坐骑喷吐着浓重的白雾,人皆紧裹着厚实的、带着浓重西漠风情的翻毛皮袄。

他们脸上带着风沙打磨出的粗粝黝黑,腰间弯刀的刀鞘以铜钉铆合著厚皮革,鞍具镶崁着色泽厚重的绿松石或暗红玛瑙,那是遥远沙海与边塞独有的气息。

队伍虽整肃,却弥漫着一股远离泥沼、渴望归乡的迫切感。

过往的江湖武人看到这支车队旗帜上独特的青色楼宇徽记,大多会面色一凛,下意识地让开道路——这是雄踞西漠、令人闻风丧胆的青衣楼车队。

而往来的朝廷官员见到,则会更复杂地多看几眼。因为他们知道,这车队中央那辆最为宽大坚固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当今圣上新册封的镇西侯兼西漠都护——孟星魂!

这位在皇权倾轧的血夜里以雷霆手段助新帝登顶、却又奇迹般地从与大德高僧悲欢那一场惊天之战中生还的传奇人物,自那一夜之后便如同消失。

深居府邸养伤,闭门谢客,连登基大典天子授勋封爵的荣耀都未曾现身。

只有皇宫大内那位如今权势熏天的九千岁王瑾,依旧保持着礼遇,时常差遣心腹王怀霜,流水价地往侯府中送入珍稀药材、疗伤圣品和厚礼。

消息灵通的内核圈子深知内情:

镇西侯孟星魂与万佛寺首座悲欢大师那场惊世之战,乃是新帝能够顺利登基的关键之一。

最终,悲欢大师陨落,而孟星魂也必然是惨胜,身负难以想象的重创,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万幸。

世人对这一点并无太多怀疑。

二品武者,已是武道巅峰的存在,更何况还是出自万佛寺这等千年古刹的二品神僧?

其临死反扑,威力可想而知。

甚至有悲观的传言在权贵圈下层暗暗流转:那位侯爷,恐怕已是灯枯油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所谓的养伤返西,不过是青衣楼不愿让这面大旗彻底倒下的遮羞布!

此刻。

这支像征着西漠至高权柄的车队,终于驶出了巨大的、如猛兽獠牙般张开的京城主门。

城楼之上,一道裹在玄色貂裘里的身影倚着冰冷的雉堞,冰冷的眼神如同鹰隼扫过车队尾部扬起的雪尘。

她东缉事厂督公王瑾的心腹,王怀霜。

王怀霜代表厂公一路相送,但车队刚出城门不久,马车内的孟星魂便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为由,婉言谢绝。

王怀霜也不强求,如今多事之秋,她在京中还有太多事需要处理,便留步目送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

车队不再回头,沉默而坚决地扎入了漫天细密的飞雪之中,沿着官道向着视野尽头荒凉的平原深处行去。

车轮碾过板结的冻土,雪片在呼啸的风中被拉成条条细密的银丝。

京城那巍峨庞然的轮廓,在漫天风雪中渐渐变得渺远、模糊,宛如一座巨大而冰冷的孤坟,在缓缓沉入铅灰色的天际线。

倏然!

车队中央那辆最宽大的主车,厚重的墨绿色绒布窗帘被一只平稳而苍白的手掀开了一角。

“停。”

一个简短、低沉、带着几分久违松快却依旧隐含疲惫的字眼,清淅地穿透了风雪与马蹄声。

慕遮罗目光如同闪电般捕捉到那只手。

“吁——!”

他猛地勒住缰绳,低沉雄浑如熊吼的声音瞬间炸响:

“楼主有令!停!!”

数十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连串嘶鸣。

车队带着一片雪尘,缓缓止步于一片开阔的、被枯黄冻草复盖的荒野之中。

马蹄顿地,雪尘尚未落定。

慕遮罗已翻身下马,大步来到主车旁,躬身拱手。

隔着厚重的布帘,他沉声问:

“楼主,此去路途尚远,方离京畿不远,有何吩咐?”

他的西漠口音粗犷,却带着十二分的躬敬。

车厢内沉默一瞬,孟星魂波澜不惊的声音悠悠传来:

“雪景荒原,旷达清冽,甚好。”

“暂且在此扎营,歇息片刻。”

扎营?

慕遮罗浓眉下压,心中疑虑升腾。

此地方圆不过数十里荒芜,无山无水,更谈不上景致。

风雪扑面,天寒地冻,远非歇脚佳处楼主素来清醒果断,如此反常必有深意。

“是。”

他压下疑惑,肃然领命。

“以主车为中心。”

孟星魂的声音继续通过布帘,平淡无奇却字字清淅如军令:

“十丈方圆立刻拉起帷幕!”

“任何人胆敢靠近窥探”

“杀!”

最后那个字轻轻落下,却带着冰冷的金属锋芒。

“属下遵命!”

慕遮罗再无迟疑!

他猛然转身,低沉厉喝尤如虎啸山林!

刹那间!

训练有素的青衣楼精锐瞬间动了!

十几辆结实宽大的四轮大车,在雪野之上被驱使着轰隆作响,迅速交错合拢,首尾相接!

如同技艺精湛的工匠,仅用数息便将厚重的车厢壁垒筑起一道坚不可摧、高达近丈的环形车墙!!

紧接着!

一张张巨大、厚重、足以屏蔽战场视线的深灰色油毡幕布,如同张开的蝠翼,飞快地复盖、搭接在车墙顶端!

从车墙内侧顶部垂落,直至地面!

转眼间!

一个高达两丈、直径二十丈、完全隔绝了外部窥探与风雪的封闭圆形堡垒,便奇迹般诞生在这荒郊雪野之上!

青衣骑士如同钉子般钉在车墙之外,刀剑出鞘一半,冰冷警剔的目光如同扫过每一寸可能隐藏危机的地域!

内部空间

彻底隔绝了天地间的呼啸风雪!

一片令人几乎能听到心跳的死寂!

只剩下那辆属于孟星魂的豪华马车孤零零地停放着。

然而,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帷幕之内。

来人是一名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灵动中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坚毅。

她曲线婀挪,既有女子的柔美,又因常年习武而带着一股飒爽英气。

她的气质,却又与车队之中所有西漠女子截然不同,倒更象是大干本地女子。

竟然是柳鸢。

她站定在那辆主车前方三尺之地,雪白冰冷的空气仿佛都被她身上散发的灼热情绪所搅动。

“孟星魂!”

她开口,声音脆如玉磬,此刻却带着一层强行压制的、几乎要崩裂冰面的锋利:

“我要走了。”

没有寒喧,没有铺垫。

开门见山,带着破釜沉舟的气魄:

“连老爷子那边的龙甲神书,大体已经破译完毕,他正做最后一遍精细校对。最迟三日,完整的破译本便会移交给你”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山涯上迎风的孤松,带着一股被姑负、被戏耍后强撑起的自尊与倔强:

“你我之前的口头约定至此终结。”

“龙甲神书是你的,我的任务完成了。”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最后一点软弱与迟疑冻结:

“我柳鸢欠你的人情”

“清帐了!”

“现在是道别的时候了。”

寂静。

油毡围成的城堡内部。

死寂得能听到细雪落在屋顶那微不可察的沙沙声。

车帘之内,亦是长久的沉默。

仿佛有沉重的叹息,在无形的空间中凝聚又散开。

吱——呀——

沉重的厚木车门被从内推开。

一股混合着上好暖炉炭火的干燥暖香、汤药特有的清苦气息、以及一种内敛却深不见底的庞然生机波动逸散出来!

一张毫不起眼的脸庞,出现在这昏惑的光线下。

平平无奇,眉眼甚至略显平庸寡淡,肤色带着黝黑。

这样一张脸,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瞬间淹没在人群,被视作最纯粹的背景。

但此刻!

当那双平静如古井寒潭、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与探查的眼睛睁开,缓缓抬起落于柳鸢脸上时

柳鸢感觉自己象是被一道无形的冰冷洪流迎头拍中!

她精心构筑的心防堡垒,竟在瞬间如冰层般滋生出细微的裂痕!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眼帘,避开那仿佛能将她从里到外照得纤毫毕现、连心底最隐秘角落都无所遁形的目光。

“你在怨我。”

孟星魂的声音响起。

不高不低。

极其平缓。

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种洞察本质的平静陈述。

如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轻巧地剥开了柳鸢心上那层名为愤怒的伪装。

“怨我”

“未能替你斩杀王瑾!”

轰!

如同闷雷在柳鸢脑中炸开!

她被踩中了内心最隐蔽的痛处!

所有的委屈、愤恨、被利用的羞辱感瞬间冲垮了强作的冷硬!

“不止是没杀——!”

她猛地扬起那张因激愤而涨红的俏脸!美眸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根本是在给那老阉狗做!狗!!”

“枉我将《摩诃伽罗护法功》的秘籍毫无保留地给你!作为你帮我对付王瑾的订金!”

“你明明清楚!比谁都清楚!!”

她的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斗,那身姿挺拔得如剑,却也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与悲鸣:

“那老贼与我是不死不休!的不共戴天之仇!”

“你若惧他权势!你怕引火烧身!你大可以袖手旁观!”

“甚至”

她惨然一笑,扬起纤秀却紧绷如钢丝的脖颈,带着一种殉道式的凄绝:

“你当时就该将我的人头砍下来送给王瑾当投名状!!”

“把事情做绝,起码也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可你偏偏”

她的嗓音陡然尖锐、撕裂!

“却做尽了逢迎攀附!摇尾献媚的走狗勾当!!!”

字字泣泪!句句控诉!在这寒风被隔绝的私密空间里激烈回荡!

柳鸢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白淅的脖颈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眼圈也微微泛红。

孟星魂依旧沉默地坐在车门旁的阴影里,面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没有一丝波澜。

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落在柳鸢激怒悲愤的脸上。

等待着她冷静下来。

时间,在凝固的气氛中流逝。

柳鸢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胸脯的起伏也不再那么剧烈。

燃烧至顶点的怒火如同被冰冷浇熄的炭火,留下的是烧灼后遍布裂痕的灰烬和无边无际、渗入骨髓的疲惫与委屈。

她的眼泪终究没能忍住,大滴大滴如同断了线的冰珠滚过她紧绷的面颊,在下颌处晕开深色的水渍。

孟星魂终于再度开口,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丝罕见的微澜:

“这段时日的行事,确实未曾顾忌你的感受。”

“柳鸢,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辩解,

一句认错!

一句理解!

柳鸢如同被雷电击中脊椎!

她完全没料到一向强势冷硬的孟星魂竟会说出这样近乎道歉的话来。

这一下,反倒让她心中所有积压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决堤而出。

浑身的骨头都仿佛在瞬间抽掉了一半的力气!

她猛地转过身去!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斗起来!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

看着那倔强颤斗着、竭力掩饰却终究坍塌的背影。

孟星魂的声音平缓如初,却多了一分沉凝的力量:

“我与王瑾矛盾不可调和,之前不过是虚与委蛇。”

“其间纠葛,远非你眼下所知那般简单。”

“眼下,绝非与他彻底撕破脸、正面冲突的最佳时机。d我`?(的d¥书?城:?? *最|:新ˉ·u章]节o?更^新.&?快°?¥”

稍作停顿,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先随我回西漠,一年半载,潜龙蛰伏,厚积薄发。”

“待时机成熟,我们必定重返大干。”

“彼时”

孟星魂眼底深处闪过一道足以冰封万物的寒芒!

“王瑾这颗脑袋”

“必交由你!亲手斩下!”

柳鸢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然后忍不住再度转过身去,用力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她一向骄傲,从不轻易在人前显露软弱。

良久,她才止住泪水,重新转过身来。

那张脸洗尽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混合着苦涩解脱和深沉信赖的复杂神色。

“孟星魂”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样地平静下来:

“我信你。”

她需要的,或许从来不是一个立刻实现的承诺,而仅仅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以及对方对自己感受的认可。

如今,她得到了。

毕竟,与孟星魂相识以来,共同经历了大漠风沙、生死磨难、无数猜忌与考验,她早已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深藏的秉性和能力。

能一路追随他走到今天,本身已是一种幸运。

“但是”

柳鸢抿了抿干裂的唇,扬起脸,努力绽开一个如同风雪中顽强露出的脆弱又璀灿的笑容:

“这一次我不能再跟你走了”

她的目光如同西垂的星辰,有决绝,有不舍。

孟星魂的眉峰,极其细微地、几乎捕捉不到地蹙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询问。

柳鸢微微摇头,笑容里带着释然:

“不,不是还怨你。”

“我心中唯有感激。若非你一路庇护指引,我恐怕早已葬身大漠,永远没有机会重返中原,更没有机会奢谈报仇。”

“是真的该离开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梦初醒般的叹息:

“其实,刚踏回大干时,我就该走了”

“只是”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舍不得罢了”

“贪恋你们那点风雨同舟的暖意”

“让我感觉能有依靠,也让我变得越来越依赖你以至于自己反而事事都想要依赖。”

“如今”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龙甲神书》已破译完毕,我不拖不欠,也无牵无挂”

“可以堂堂正正去走我自己选择的路了!”

沉默。

比刚才更深的沉默。

孟星魂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充满棱角、话语锋利从不吃亏、实则内心脆弱柔软、恩怨分明的女子。

她的决心在眼神交织的瞬间,他已了然。

强求不得。

“好。”

他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随即,他关怀问道:

“你打算何处安身?我遣精锐一路护送你。”

“你我相识于微末,患难相交,若有需索”

“青衣楼倾力助你!!”

柳鸢脸上浮现出一抹暖色,却只是轻轻摇头,动作温柔而拒绝。

“不必了。”

她微微摇头,语气坚定:

“我不想再亏欠任何人。”

“况且”

她眼神微凝,周身一股属于六品巅峰武者的沉稳气韵隐隐散发!

“如今我已晋入六品巅峰,自保之力总还是有的。”

柳鸢本身就有极高的武学天赋,只不过是没有练武的资质。

可自从孟星魂使用了神奇的丹药改变了她的资质,让她能够顺利练武之后,她的进步便十分迅速。

到了如今,更是已经成为了六品巅峰武者,进

入五品境界缺少的也仅仅是时间和沉淀。

早已让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藏于他人羽翼下的弱女。

孟星魂沉吟片刻,又道:

“我知你一心复仇。既然你不愿再随我,那”

他开口,带着试探与指点:

“听闻南方太平道大贤良师拥立康宁公主为女帝,立志澄清玉宇。”

“你若去投奔他们,或许也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得偿夙愿。”

柳鸢闻言,唇角却勾起一抹极其清冷、甚至带着几分看破世情的讥诮笑容。

“澄清玉宇?”

她轻轻重复,语气飘忽不定:

“王侯将相代代更迭,可那朝堂之上的吸血蛀虫何曾真正更替过?”

“此次京城剧变,皇权更迭,我看得足够清楚了。真是铁打的世家权贵,流水的皇帝王爷。”

她的声音陡然清淅、锐利:

“那张龙椅,不管谁来坐,最终都离不开那些盘根错节的朝臣勋贵。”

“即便那位康宁公主有朝一日真有命数能打回京城,重登大宝,她难道就能彻底清洗朝堂,不用王瑾那类人了吗?”

她缓缓摇头:

“她最终必定还得依赖重用,甚至纵容王瑾这类早已将朝廷变成自家私产的宦官佞臣!”

“如今,我不会再指望任何王侯将相。他们本质上,与王瑾并无不同。”

柳鸢深吸一口气,再次面向孟星魂,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带着一种壑然开朗的通达:

“安心吧!”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完全依赖他人的柳鸢了。”

她加重了语气:

“我自有去处,自有想法!”

孟星魂凝视着她眼中那份无比清淅的澄澈明悟与不可撼动的决心!

良久。

他那张一直冷峻的脸上,竟也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带着赞许的笑容。

他冲着柳鸢,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再无话语。

决断已然明了。

柳鸢猛地转身!

再不迟疑!向着外围紧闭的帷幕方向快步走去!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的声音清亮,穿透寂静,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孟星魂!!”

“我走了,你好好珍重!”

“但愿他日等你重返中原之时,你我还能在某个柳丝如烟,桃花似火的时节有重逢之期!”

话音未落!

她那决然的背影,已彻底消失在油毡帷幕的缝隙之外!

风雪瞬间涌入一缕,又立刻复归沉寂!

孟星魂,或者说,梁进,望着那再次垂落的帘缝。

风雪之外,再无伊人。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爱憎分明,行事果决。

一旦认定,便义无反顾。

她的言语总是夹枪带棒,喜欢将利益算计挂在嘴边,甚至惹人讨厌。

但梁进,却总能看穿她坚硬外壳下那颗截然不同的心。

她也是此刻走得最洒脱、最不留恋的人。

如今她执意要走,梁进知她心意已决,挽留无益,唯有尊重。

只是如今世道纷乱,前途未卜。

此番一别,山高水长,日后能否再见,犹未可知。

梁进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惆怅与感慨。

如同冰冷的雪水,缓缓沁入心脾。

但他更深知,人生聚散离合,本就寻常。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目光锁定在【道具栏】中一件他获得很久的奇异道具上。

【九转还魂丹:使用之后,可令一具遭遇丧命之难的身外化身还魂复生,若肉身损坏亦可重铸肉身复活。若宿主死亡亦有效果,只需此丹在道具栏中便会自动使用,能令宿主七日之后重铸肉身原地复活,身外化身在此期间不会因宿主死亡而一同死亡。】

当初梁进抽到这个道具,知晓自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多出的这条命,居然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的视线,不由得投向马车旁那片看似寻常的土地。

那里覆盖着枯草与薄雪,寒冷刺骨。

那里!

正是他七

日之前

本体殒命之处!!

“时间快要到了。”

“死而复生,灵肉重铸。”

“究竟是何体验?”

梁进心中,不由得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期待:

“这次,本体无论如何也要苟住了!”

此前,他的本体一直苟得极好,从未出过纰漏。

直至被卷入与赵御的权力旋涡,不得已“浪”了那么一次。

就这一次,便几乎万劫不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血的教训,让他刻骨铭心。

日后,除非所有分身全都死光了,否则本体绝不再踏出安全区半步!

一想到本体之死,梁进眼中便忍不住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那来自地宫深处的如同神魔降世、轻易将他打爆如尘埃般的恐怖力量,让他至今心有馀悸。

那种绝对的碾压!

无力!绝望!

清淅地烙印在他的心头!

那力量强大到他甚至无法准确判断,那究竟是一品之境,还是已然超品?!

若非这枚逆天神丹,他早已是真真正正的万劫不复!

恨意!

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最深处熊熊燃烧!

必须拥有更强大的!更无敌的!足以踏碎那份凌驾于世外、视苍生如蝼蚁的高傲的力量!

皇陵地宫

无论是那传说中的太祖赵无极!还是别的什么鬼魅存在!

我们

来日!方长!!!

就在这时——

梁进猛然注意到,【道具栏】中那枚【九转还魂丹】,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时候到了!”

梁进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冰冷的地面!

果然!

下一秒,就在他眼前,那片本体死亡之地的上空,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九道璀灿夺目的金色光团!

光团迅速汇聚、融合,最终化作一团约莫巴掌大小、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的赤红色肉球!

如同血肉初生,胚胎雏形!

噗通!噗通!噗通!

一声声强劲有力、越来越清淅的心跳声开始从那肉团内部传出!

梁进屏住呼吸!

即便他早有准备,但眼前这生命奇迹,仍旧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共鸣!震颤!

那团跳动的肉团,猛然爆射出无数根纤细、黏腻、如同活物疯狂滋长、扭动!的猩红血色触须!

这些触须在虚空中疯狂地编织、缠绕、融合!

骨骼!

清淅可见地从虚无中凝实拔出!

然后是

纵横交错、飞速生长连接、如同暗红河流的血脉!

接着

复盖其上的坚韧肌理,蠕动搏动的脏腑器官,被无形之手巧妙地构筑塑形!

一个赤裸的、尚未复盖皮肤、筋肉虬结血脉毕显的人形轮廓。

在这冰雪围城的寂静空间里,以一种极其震撼、极其野蛮、极其神圣的方式

悬浮显现!

最后,是皮肤!

如同最纯净的月华!如同初凝的奶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那具恐怖的筋肉骨架之上

蔓延复盖!

细致平整!

毫无疤痕!

光滑!紧致!充满前所未有的生命活力与纯粹基底!

仿佛上天用最完美的模具,重新浇灌了这一具血肉!

一具与七日前皇陵坑底那残破躯壳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坚韧!无穷潜能的

崭新躯体!

梁进!本体!

在氤氲的红光环绕中,缓缓降落于冰冷的冻土地面!

赤足踏上积雪!

“嗡!!!!!!”

就在新躯落地的瞬间!

梁进只觉自己的意识宇宙中,仿佛有一颗熄灭的星辰被重新点燃!

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瞬间充盈了他的整个灵魂!

那原本因本体死亡而缺失的最内核一块,被彻底补全!

所有分身之间的意识联系,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淅、稳固、畅通无阻!

“呼

——!”

一声悠长深邃、仿佛来自幽冥尽头、又象是沉睡了万载纪元终于醒转的叹息!

从那具崭新的躯体喉咙深处缓缓!吐出!

紧闭的双目

陡然睁开!

眼中的迷雾刹那散尽!

只剩下一种劫后馀生的锐利!

一种经历过极致毁灭后对生命本身刻骨铭心的珍视!

以及

一股压抑至深渊最底层的彻骨冰寒之恨!

“成功了!”

“我终于回来了!”

低哑、熟悉又蕴含新生的声音从喉间滚出。

他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皮肤下那充满爆炸性力量、如同新锻精钢般纯粹坚韧的纤维!

“一切,都回来了!”

梁进清淅地感受到,自己那强悍无匹的肉身、武功境界、意识所有的一切,都已恢复如初,甚至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具由九转还魂丹重铸的身体,在形成过程中似乎摒弃了旧躯体中积存的所有杂质与暗伤,变得更为纯粹、通透!

未来的修炼之路,必将更加顺畅!

梁进本体的目光缓缓抬起,穿过冰冷的空气投向那辆车门大开的车厢

两道目光跨越了时空、躯体、生死的界限,在虚空中

无声交汇!

无需任何言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车厢内,梁进分身探身取出一个包裹。

里面赫然是一套迭放整齐、甚至带着一丝旧日汗味烙印的禁军制式精铁鳞甲!

包括内衬的棉袄、军裤与那双磨得有些起毛边的高筒军靴!

梁进本体利落地将冰冷的铠甲一件件穿戴整齐!

当最后一块护心镜被牢牢扣紧在胸前

他的身形、姿态、气质仿佛被套上了一只无形的模具!

随后。

在《千面奇术》的神妙效用之下,他的面容和身材开始极速变化!

骨骼!肌肉!面皮!

以令人牙酸的微调声中,极速蠕动!塑形!

原本俊朗挺拔的身姿逐渐变得普通甚至微带拘谨。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柔和,鼻梁微塌,脸颊多了一丝长期风吹日晒的寻常黪黑,连双肩的宽度都仿佛缩水一分。

最后

一张带着点木纳!一点朴实!一点军中磨砺出的粗糙!的面孔彻底固定下来!

他变成了

丁俊的模样!

曾经那个与梁进同营帐、睡在梁进旁边的铺位、不善言辞的小兵!

在梁进进宫为小莲报仇的那一天,他在进宫的路上,遇到了吴焕等同袍战友将生病的丁俊送去医馆救治。

当时,梁进还给了吴焕等人一袋钱,要他们给丁俊请最好的大夫,并且约好晚上在府中一起喝酒。

丁俊确实被治好了。

但是他已经被青衣楼的人暗中给绑了,现在就被藏匿在青衣楼的队伍之中。

梁进抬手摸了摸脸上那道刻意显露出一角的、不甚起眼的陈旧疤痕。

一丝冰冷的算计与决然在他眼底深处凝固:

现在,他将彻底取代丁俊的身份,在这座吞噬了他一次的京城里,重新潜伏下来。

他的系统签到功能,需要他在皇宫中站岗。

而系统提供的奖励太过惊人,是他绝不可能放弃的巨大优势。

签到是他崛起的基石!绝不能断!

而要继续签到,他就必须拥有一个合理的、能长期在宫中站岗的身份。

丁俊,无疑是最完美的人选。

丁俊最后一个亲人已于去年过世,孤身一人。

他身边熟悉的袍泽兄弟,也同样是梁进昔日熟悉的兄弟。

他所住的营帐,更是梁进当年住了许久的地方,对里面每一件东西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他的工作内容,站岗巡逻的路线,梁进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在这样的条件下,梁进有信心完美扮演“丁俊”,绝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唯一能识破他伪装的,或许只有能感知血脉异常的那方“阴玺”,以及其掌控者赵御或王瑾。

但梁进对此并不十分担忧。

一个底层禁军士兵,想要近距离接触皇帝或厂公,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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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在底层当兵多年,不也从没有机会见过皇帝和厂公,更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们。

只要他谨守本分,低调蛰伏,便不会出问题。

他将以“丁俊”的身份,重新回到宫中,站在那熟悉的宫墙下,一边站岗,一边默默积累着力量。

至于真正的丁俊,梁进并不会亏待他。

他会被青衣楼秘密送往西漠,永远离开大干这个是非之地。

在西漠,青衣楼会给他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远比在京城当个小兵强上百倍。

“在没有拥有绝对的力量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梁进还活着!”

“这个秘密,必须对所有人隐瞒!”

梁进的眼中,闪铄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如今,本体唯一牵挂的,也只剩下赵保和赵以衣两人。

赵保如今已取得王瑾的信任,短时间内应无大碍。

而赵以衣的变故,则有些出乎梁进的预料。

他早已安排了青衣楼的好手在暗中保护赵家,却没想到,前几天,赵以衣那个失踪已久的婆婆竟突然归来。

那老妇人武功极高,轻易避开了所有耳目,带走了赵以衣。

直到第二天发现赵以衣的留书,家人才知她是自愿随婆婆离去。

梁进知晓,离开京城这个风暴中心,对她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有她那神秘的婆婆照顾,安全应无虞。

更何况,通过【千里追踪】功能,他随时能掌握她的动向。

待到他日,有缘自会相逢。

很快。

改头换面的梁进隐入风雪,他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他将重返那座冰冷的皇城,回到南禁军营那座熟悉的营帐。

而“孟星魂”也登上马车,率领着青衣楼的庞大车队,继续朝着广袤而神秘的西漠迤逦而行。

雪,依旧静静飘落。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但一切,却又已然截然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