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定要报仇!

第671章 定要报仇!

京城,仍沉浸在为先帝举哀的国丧期內,满城素,白幡飘摇,

原本的朱墙金瓦尽失顏色,仿佛连天空都是灰濛濛的。

然而,旧丧未毕,新丧又至。

先帝大行棺尚停在奉天殿內殿,举国悲慟还未散尽,裹著冰寒的北风又送来了更沉重的丧讯:国本陨落!

新任侍卫统领梁进突然叛变,竟悍然刺杀了新皇唯一的皇子一一赵弘毅!

消息传来,举城骇然。

天子震怒!

一纸詔书如同九天垂落的寒冰锁链,勒紧了这座都城乃至整个大乾的咽喉!

国丧,延长三年!

禁止嫁娶!禁止宴乐!禁止一切.-稍带鲜活色彩的生息!

举国上下,无论官民,皆需为皇子赵弘毅披麻戴孝,日日悲戚痛哭!

白。

无穷无尽的白幡在寒风中无力地翻卷、扑打著街巷。

粗麻和白葛製成的粗糙丧服,如同瘟疫般覆盖了每一个被强行推上街头的身体。

无论官吏走卒,还是妇孺老幼,人人面上都罩著一张名为“哀戚”的冰冷假面。

起初,这份强加的哀伤並未被彻底接纳。

许多百姓並未將这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禁令太当回事,毕竟日子总还得过。

巷子深处,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压抑难辨的欢声笑语或是一两桌私聚饮宴的微光。

然而很快—

他们就意识到了这道圣旨背后冰冷的铁血意味。

“哗啦一—哗啦一—”

官差的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终日不绝於耳,如同死神贴地爬行的尾跡!

身著皂衣、面目凶悍的顺天府衙役犹如饿狼出闸!

更令人胆寒的,则是那些混跡於麻木人群中的“眼晴”。

他们身穿打著补丁的粗布衣衫,脸上堆砌著同款麻木哀伤的面具。

眼神却如同藏在污垢缝隙里的毒针,带著一种贪婪残忍的兴奋,无声地扫过每一张面孔、每一个角落。

他们是缉事厂的番子!

天子养的—嗅血恶犬!

不穿丧服锁链瞬间勒住脖颈!

露齿大笑皮鞭迎头便抽!哀豪求饶是更大的罪过!

酒气熏天酒铺被封!酒客如同死猪般被架起扔进囚车!

琴瑟之声戏班子、书场、青楼.-顷刻间便只剩破幡哀响与棍棒捣砸桌台的巨响!

议论时局有不敬语气立刻捂住口鼻扭送!

家有红事破门而入!新郎新娘同披迦锁!

寿宴生辰点燃的寿桃滚落在地,踩在官差沾满泥污的木履之下!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草木皆兵。

囚车在街道上驶过,几乎从未间断,里面塞满了面色惨白、眼神绝望的百姓。

短短数日!

顺天府的大牢!

缉事厂的詔狱!

所有能塞进活物的空间,都被填塞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监牢中,哀嚎、呻吟、绝望的啜泣从石缝里渗出,日夜不歇!

空气中瀰漫著腐朽、绝望、屎溺混著鲜血的浓烈浊臭!

皇帝再次颁旨:

所有被捕的囚犯,即刻押往京郊!

去为那死去的恶龙之子—

修筑一座—象徵皇权永固的—

宏伟的尸宫陵墓!

陵寢一日不工,这些囚徒皆为赵氏阴宫之畔—.徘徊哭泣永不安息的怨魂祭品!

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一旦那座庞大的陵墓修建完成,这些“囚犯”的命运可想而知不是被残忍地殉葬,便是被集体灭口以免皇陵被盗,永绝后患。

真正的哭声终於响彻了京城!

不再是奉命装腔的假豪!

那是心肝撕裂的疼!

哀声遍野,哭声震天。

百姓们为被抓走的亲人痛哭,为自己的命运痛哭,为这令人室息的无边黑暗痛哭。

原本繁华喧囂、摩肩接的京城街道,迅速变得冷清萧索,摊贩绝跡,游人无踪,门可罗雀。

只剩官差队列踏著沉闷的方步巡视,铁靴踩著坚硬石板发出的“咔瞪、咔瞪”声“

如同索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躲藏在窗根之后、瑟瑟发抖的心上。

往日热闹非凡的歌楼酒肆成了鬼屋,只有白幡拍打著紧闭的大门,发出鸣咽般的悲鸣.—

人们非必要绝不出门,即便出门也低著头,行色匆匆,不敢交谈,不敢停留,唯恐一个不慎,

自己便也成为那皇陵地基下的又一缕亡魂。

整个京城!

成了一座.—.

被巨大白色裹户布紧紧包裹

只余下压抑室息,悲鸣啜泣的—

活人坟场!!

天子一人悲痛,便要让全天下都感受他的痛苦!

这是底层百姓眼中,最深沉、最无奈的绝望。

而在朝堂之上,对於文武百官而言,又何尝不是天塌地陷

那位登基之初曾一度展现出励精图治、中兴气象的新皇赵御,在经歷丧子之痛后,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巨大的悲痛和怨恨吞噬,变得颓废、墮落,甚至.“

癲狂。

原本被他罢、永不录用的先帝宠臣董秀一一那个貌若好女、心思诡的男人,竟被重新启用,並且迅速取代了所有人,成为了新皇身边新的“宠臣”,日夜陪伴君侧。

那座象徵著先帝荒淫无度、本该被拆除的奢靡新宅,不仅被保留下来,反而成为了新皇与这妖烧男宠在其中沉溺无度的极乐魔窟!

新皇和一眾侯臣,整日流连其中,醉生梦死,用无尽的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对堆积如山的奏摺和日益严峻的国事不闻不问。

丝竹靡靡之音日夜不休,带著一种病態的迴响穿透宫墙的缝隙,刺激著朝堂之上最后一点清醒神经!

社稷倾覆在即!

新皇—却只想將头深深埋进那堆用民脂民膏堆砌出的温香软玉之中!

逃避著血色的现实!逃避著无休止的噩耗!

所有国事!所有兵戈!

如同烫手山芋,统统被丟弃给了另一个人!

王瑾!

如今,他依然爬到了朝堂之上权力金字塔的顶端。

金鑾殿上!一言断生死!

他的意志,便是朝廷的法旨。

六部九卿在他如同刮骨寒风的低语前瑟瑟发抖!

指鹿为马!口含天宪!

真正意义上!

一手遮天!

而他最锋利!最令人恐惧的那把爪牙!

那个踏著兄长尸骨上位的—

赵保!

更是如同从地狱血池爬出的修罗!

他所过之处百官敛息!小儿止蹄!

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封疆大吏汗流汉背!

宦官专权,看似稳住了风雨飘摇的京畿腹心。

然而.—

整个大乾王朝—

这艘早已破败腐朽的巨舰却正在更深!更黑!的漩涡中.—

加速沉没!

皇子赵弘毅遇害当日!

如同命运刻意的嘲弄!

被朝廷视作肘腋之患、本已被数十万大军如铁桶般合围於京畿永安镇的..

太平道!

竟在大贤良师法驾率领之下,携裹著万千教眾,如同退潮的暗流在数万兵马的眼皮底下毫髮无伤地..—

从容撤往南方!

当时,朝廷调集的大军早已完成合围,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可发动雷霆一击,將太平道彻底剿灭。

前线统帅一天之內连发十二道加急军情,求一纸平乱的圣旨!

可惜—

石沉大海!!

新帝抱儿残尸深藏於新宅极乐窟的帷幕之后!三日不朝!

不见任何外臣,不查阅翻看任何奏章!

对一切都.不闻!不问!不批!

这致命的延误,导致朝廷大军只能眼睁睁看著太平道从容突破包围圈,扬长而去。

当太平道那杆招展的黄天神幡终於跨越轩河

南下的太平道便公然发布文,宣布拥立先帝唯一血脉一一康寧公主赵惜灵为帝,公告天下,

斥责新皇得位不正,祸国殃民!

並且號召天下忠臣义士,討伐无道!再塑乾坤!

正统大义之名如同一面巨大的旗帜!

瞬间引来了无数对新帝登基抱有怀疑、对阉宦掌权深恶痛绝的目光!

各地对赵御继位本就心存质疑不满的文武官员、世家大族、乃至诸多武林门派,纷纷响应,投入康寧公主魔下。

如同一盘散沙的势力如同找到了灯塔!纷纷响应!

更可怕的是——

这番举动引发了连锁反应。

地方上早有野心的两位藩王,也借著这股东风趁机以同样的理由,宣布起兵,割据自立。

狼烟!

终於在大乾王朝那早已疮满目的身躯上!

轰然燃起!

分裂!战乱!的序曲已然奏响!

梁府。

不,如今门口的牌匾已经更换,叫做“赵府”

这方曾经由大內侍卫统领梁进督造、带著几分短暂荣光的宅邸,如今成了一块散发著不祥气息的烫手山芋。

梁进谋逆!该诛九族!

作为“逆贼”梁进的府邸,这里本该被查抄充公,府中之人也难逃株连。

万幸的是。

太后牧从霜及时下达了一道懿旨,公开庇护赵家。

她不仅將这宅邸正式赐予了居住於此的赵家人,还明確赦免了赵家可能因梁进而遭受的一切牵连。

这道懿旨,硬生生从地狱边缘將赵家拖拽回来。

让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等待大祸临头的赵家人,终於得以喘息,对太后感恩戴德,跪谢天恩。

然而,太后的庇护也只能保他们不被下狱。

昔日门庭若市的梁府赵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可怕。

所有亲朋好友、故交旧识,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与“逆贼”的亲属扯上半点关係,招来灭顶之灾。

人情冷暖!

世態炎凉!

唯有季家,是例外。

季飞因太后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內廷侍卫,守护太后左右,一下子有了身份地位和俸禄。

季家也因此得以搬离了贫民窟,购置了新房。

而他们选择的新家,就在赵府隔壁,主动与赵家为邻。

只是因为国丧期间严禁任何庆典,他们的搬家静悄悄,甚至不敢惊动旁人。

季家人不时上门安慰,送些吃食用度,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让身处冰窟的赵家人,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但所有的这些变故、纷扰、温情或是冷眼,似乎都与一个人无关了。

那就是赵以衣。

自从得知梁进的死讯后,她就把自己彻底锁死在了闺房里。

当梁进的死讯传来之后,她那紧闭的房门就再也没有开启过。

整整三天!

不饮!不食!不言!不语!不见任何人。

任凭老父垂泪哀求!任凭老母捶门哭豪昏厥!任凭两个姐姐捧著热腾腾的饭食在门外焦急絮叨房间內,只有一片———令人室息的死寂!

如同一座—.提前为自己封上墓门的棺柠!

唯有.

当外面传来有关梁进的任何消息时,赵以衣才会愿意打开一丝门缝,听一听,也才会勉强喝下几口家人硬塞进来的米汤。

然而—

如今所有关於梁进的消息,又怎么可能是好消息

传闻中,梁进的尸身早已被愤怒的新皇下令挫骨扬灰,连最后收安葬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仅存的一颗头颅,被新皇下令悬掛在城门楼上示眾了三日,受尽日晒雨淋和万人睡骂。

这还不够。

示眾之后,新皇又命宫廷里的能工巧匠,將头颅剥皮刮肉,只留白骨髏,最终——-將其头骨製作成了一件饮酒的器皿!

从此,新皇便终日抱著这只惨白的头骨酒杯饮酒。

每当悲痛或愤怒涌上心头时,他便对著这只由仇敌头骨製成的酒器又打又骂,肆意发泄著扭曲的恨意。

赵家人本想死死隱瞒这些恐怖而残忍的消息。

但他们更怕赵以衣彻底绝食而死。

为了让女儿能有一丝活下去的念头,哪怕这念头是仇恨,他们也只能忍痛,用这些血淋淋的消息,来换取赵以衣机械地吞咽下维持生命的食物。

可这些字句—

每一个都带著血!带著冰冷的金属刮擦声!带著骨头碎裂的脆响!

残忍地!

一遍遍碾过赵以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正是这世间至痛至辱的刺激!

才如同吊命的剧毒!

勉强维繫著她一丝残存的吞咽和呼!吸!!

夜,深沉的夜。

子时,郴响三下。

入夜后,整个京城已然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没有灯火!没有犬吠!连虫鸣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杀!

无人敢在夜间点灯娱乐,更无人敢高声语。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隔墙有耳,被缉事厂的番子听了去,招来无妄之灾。

沉默,是生存下去唯一的法则。

就在这片万籟俱寂之中一赵府!

深宅后院!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赵家宅院之中。

来人身法极高,起落之间竟未发出丝毫声响,显然武功深不可测。

只见这人影轻车熟路,快步来到赵以衣的臥房门前,伸出手指,极轻地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三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著,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以衣,是我。”

月光如水,悄然移动,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那竟是一个弯腰驼背、老態龙钟的妇人。

她手中著一根光滑的竹杖,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双眼一一那眼眶之中,並无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眼眶周围,遍布著交错的陈旧刀疤和火烧的痕跡,狞可怖。

这老妇人看似行將就木,但有一处却极不协调一一她的一头长髮,竟然乌黑亮丽如绸缎,光泽甚至胜过二八少女!

长发极长,一路垂过腰臀,末端被小心地收束起来,塞进一个系在腰间的土黄色砂囊里,让人无法判断其究竟有多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扇紧闭了三天三夜的房门,终於“哎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如同幽魂般消瘦、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

月光惨白如同霜雪!

冰冷地铺洒在她的身上!头髮上!

照亮了她那张无比憔悴、苍白如纸的面容。

赵以衣天生丽质,曾几何时也是个灵动的俏丽佳人。

可如今,她面颊枯稿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因为乾渴和绝望呈现一种死灰的青紫色!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溢满对梁大哥依恋爱慕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被掏空的枯井,红肿得无法闭合!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萎靡到了极致。

而在她那低垂的头颅之上!

那满头乌髮!

竟已在这三日地狱煎熬之后尽数化作了触目惊心的.苍苍银白!

如同覆顶寒霜!

如同披戴著为爱人提早送葬的万丈冥綾!

“啊.—.啊.

一声细若蚊、如同垂死之人挣扎的气音,从她乾裂的唇缝中艰难挤出一半,隨即又被更猛烈涌上的酸楚掐断在喉咙深处。

老妇人嘆息一声:

“以衣你这丫头—”

她声音乾涩沙哑,如同两块锈死的铁器在相互刮擦!

但这声音赵以衣清晰记得!

曾经无数次在黑暗的小院里响起!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如今却如同唤醒沉沦的最后一点火星!

赵以衣的瞳孔猛然收缩!仿佛被这声音刺穿了灵魂深处的迷雾!

她如同一只离巢的雏鸟,跟跪著!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双手死死抓住老妇人枯瘦如同柴禾的手臂!

泪水!无声地如同决堤般汹涌奔流!

“婆婆一—!!!!”

声音悽厉得如同孤雁断魂!

“你当初骂我的话—..应验了!都应验了啊!!”

“我就是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蠢丫头!——我就是个只配在梦里醉生梦死的废!!””

『我只看得到眼下的甜!我吃著你给的苦药嫌苦!我捂著自己可笑的欢喜过日子!不肯睁眼看看这世道有多脏!多毒!多凶险!!”

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我没听婆婆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

她哽咽得无法呼吸:

“现在我的眼——醒了!我的心—碎了我的世界—塌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啊!!”

当初,老妇人曾厉声骂她,说她只顾沉溺於虚幻的幸福,不懂人世艰险,不明“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

一旦灾祸降临,所有的快乐都將如镜水月,瞬间破碎。

那时的赵以衣,被爱情和安稳生活蒙蔽了双眼,何曾真正听进去过半句

直到失去一切,她才痛彻心扉,懊悔万分。

老妇干如橘皮的脸上,那狞可怖的烧伤肌肉竟微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她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感知到一切。

仅凭声音和双手触碰赵以衣衣衫与面颊纹理,便清晰地“看”到了那满头刺眼的白髮!

一阵发自肺腑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老妇僵硬的身躯!

“好!妙!绝!!”

她枯爪猛地反握紧赵以衣冰凉颤抖的手腕,声音因激动而嘶嘶作响:

“伤心至顶!心脉枯!情魂碎!”

“一夜白头!!!”

“这正是”

她那张恐怖的脸竭力做出一个鼓励的表情,却依旧如同厉鬼:

“修炼无上神功《白髮三千丈》万载难遇的最佳根骨啊!!”

“丫头!你体质绝佳,只缺这一份刻心入骨、魂飞魄灭也难磨灭的情殤引子!!”

“天助我也!不!是天助你啊!!”

“从此!《白髮三千丈》於你!將畅通无阻!一日千里!你未来成就—必將远超老婆子此身十倍!百倍!”

她兴奋难抑,枯爪几乎要捏碎赵以衣的腕骨:

“老婆子!本想你这一生若耽於情爱安乐,恐难堪此功法大任!不想—不想啊!你这情劫竟如此....

她的话突然卡住了。

掌心湿冷粘滑她的手,触摸到了赵以衣脸上那冰凉的泪痕。

她终於意识到,此刻赵以衣正承受著何等巨大的痛苦,自己这番话,是何等的残忍和不近人情。

赵以衣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些关乎力量、未来的话语。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著!

整个灵魂都在被一个念头反覆贯穿!

“婆婆—婆婆!”

她忽然反手死命抓住老妇那布满疤痕老茧的手臂,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

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魔证的癲狂:

“要是我要是我能早些像婆婆一样有本事!有那般翻江倒海的天大本事!”

“我一定能护住梁大哥——我一定能!”

“都怪我!都怪我不中用!怪我废物!!!”

她语速快得如同疯魔,泪水与嘴角淌下的血丝混合在一起:

“是我害了他啊!!是我没用!!!”

老妇人闻言,不由得乾咳了两声,她脸上的兴奋之色陡然凝固,带著几分狼狐和难以掩饰的涩然。

她那枯瘦僂如虾米的身躯微微一僵。

自己不过三品修为,在地方上或许能称霸一方。

但在这座帝气龙脉盘绕之地!这座臥虎藏龙的京城之中!

她那引以为傲的、足够在江湖称雄的三品境界—

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丫头啊.”

老妇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著一种残酷的清醒。

“就算你有老婆子这点微末本事,也也根本帮不上忙的。”

她黑洞洞的眼眶对准赵以衣泪眼模糊的脸庞,字字如刀:

“杀死梁进的那位武功高到你无法想像!那是真正通了天的存在!”

“老婆子这点功夫,在人家面前——.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说到这里,老妇人的语气也变得复杂起来,带著浓浓的惋惜:

“不过梁进那小子,老婆子我是真看走眼了。”

“真是没想到他一个人,竞竟然能—能做到那种地步她曾经瞧不起梁进,一直反对赵以衣和梁进在一起,觉得梁进不过一介小兵,只会辱没了赵以衣。

但是谁能料到,梁进的武功竟然令她完完全全看走了眼。

赵以衣脸上的悲慟、癲狂、自怨自艾。

瞬间凝固了!

如同瞬间被抽娘了所有支撑的气力,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可下一秒!

一种比极北玄茄更冷!比地脉熔岩更炽!比万仟孤崖更硬的佰西!

从她寸寸碎裂的灵魂深处.轰然凝结!

那苍白如雪的髮丝!

无风自动!

如同活物般在惨白的光下微微拂动!

她的嘴唇极其极其缓慢地勾勒出一个带著死意与绝念的弧度!

泪水乾涸!只剩下两道豌蜓、刺目的上诚,在她那憔悴如鬼物的脸颊上缓慢凝固。

她的声音不再带著哭腔,只剩下一种磨礪过后的沙哑,如同钝刀刮过喉骨:

“是谁!”

“杀了梁大哥的人是谁!”

“我要报仇我要为他报仇!!”

字字如雷!砸在老妇的耳中!

她黑洞洞的眼眶微微收公,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刺破皮肉的尖介恨意。

她那张毁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混合著嘲讽和残忍的歪斜表情:

“哼!报仇”

茄冷的睡沫星子几乎喷在赵以衣脸上:

“你的仇家,是这煌煌並威!”

“是那盘踞龙椅之上!视万民如草芥的至尊!”

“是那些倍食民髓如同酒醴!操弄创术如同蛛网的阉宦娘狗!!”

“是那些又在上!自谢不凡!视你心上人为卑贱蚁的世家豪门!武林巨头!”

“更是藏於九幽龙穴之下!那尊歷经百载,尸鬼不分的魔头!”

老妇的声音如同厉鬼哭豪刮过深渊的岩壁:

“这些人!哪一个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刚刚死了男人,哭哭啼啼!一夜白头的———“

“卑贱民女!”

“所能碰得起的!!”

“別说报仇,你就彼走到他们脚底下看一眼!都嫌你污了他们的鞋底!”

碾死你比碾死只臭虫还要省力!!

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赵以衣那惨白如纸沾满上诚的脸,在光下诡异地绽放艺了一个愈发清晰的.怨毒至极的微笑!

她缓缓抬起手,带著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狠狠抹去嘴角的工污!

声音沙哑平直!

却如同万载玄茄之下奔涌的熔岩:

“他——他.

“是我赵以衣!在这骯脏世上!唯一的男人!唯一的爱人!”

她缓缓抬起头,被工泪模糊的视线死死“钉”在盲眼婆婆那空洞的亡者眼眸上!

“不管—那山多高!海多深!那人——”

“是神!是魔!还是—.”

“龙椅上披著人皮的妖孽!”

“赵!以!衣!———.”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切割自己的灵魂!

“此生惟此.“

“惟此———.—事!“”

“纵使魂飞魄散!骨肉成糜!”

“也!要!———”

最后两个字!混合著口中涌出的腥甜上!被她狠狠咀嚼咽下!眼中进射出足以燃尽地狱的焚並恨火:

“皂他们.”

“付出——百了!千!的代价!!!”

盲妇那布满可怖烧熔疤诚的身体!

骤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深陷的空洞眼眶仿佛也感应到了那份玉石俱焚!斩断一切退路的滔並决绝!

刻满怨毒的脸皮之下,僵硬的筋肉剧烈蠕动!

最终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讚许与狂喜交织的狞笑容!

“有气魄!!”

骨节突出的枯爪猛地抓住赵以衣茄冷颤抖却不再退公的那只手!

“比你那只知道躲在墙角舔伤口的婆婆——-强太多了!!”

她的声音带著难以言喻的激亢:

“你的决心,老婆子岱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情比海深,仇比並!既有此心——”

她猛地扭过那张非人的面孔!!

眼眶中那深黑如同直通无间炼狱的孔洞死死锁定了京城伍南方,並际线之外那片笼罩在更浓重黑暗与山嵐中的方向!

“那就跟老婆子娘吧!”

茄冷枯稿的手拉著赵以衣同样茄凉刺骨的手!

带著一种几乎要將她灵魂彻底拽离躯壳的—决绝力量!!

转身!

“那里!”

老妇的声音消失在骤然捲起的阴风里,只留下最后仿佛来自冥界的低语:

“或许有能皂你“啃噬神魔的机会!”

“若当真不怕粉身碎骨,就—踏上这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