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圣人合该周游,列国

不过还好。

陆羽眼不见心不烦,把他们几个赶出去后,一切又恢复了安然之态。

等到一众小辈全部离开,这些老一辈的人才聊起了正事。

方才捶打小辈打得有些累了,刘伯温靠在身后的长椅上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目光朝陆羽看去,悠悠说道:“其实你小子大可不必如此。”

“陛下还有太上皇对你信任有加,即便你如今名望鼎盛,可当今接连两位天子都是圣明之人,你的顾虑不过是太过谨慎,甚至多此一举。”

刘伯温自认还是知晓天子心意的,能揣摩出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此刻当着陆羽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不小把握。

并非故意坑害。

李善长却不赞同他的念头:“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陆羽之名望恐怕已接近于帝王之威。”

“若是这世间当真能平分江山,恐怕便只有他陆羽一人而已。所以他激流勇退才是对的,虽然没什么太大用处便是了。”

李善长双手抱臂,牛饮着那壶上好的顶级碧螺春,一边喘着气一边幽幽说道。

俗话说得好,老而不死为贼,人老成精,更何况还是诚意伯刘伯温、韩国公李善长他们这般三起三落的朝堂权贵臣子。

其人生阅历、官场资历之丰富,远非常年钻研实学一道、刚踏入官场的毛头小子能与其媲美。

老家伙们循循善诱,左右开弓,说的皆是世间良言。

良久过后,刘伯温浑浊的双目微动,定定地看了陆羽一会儿,开口道:“你该走了,最好不要在这中原之处、大明境内停留。”

刘伯温语出惊人,李善长起初听后都被吓了一跳。

陆羽更是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地朝他望去。

……

同一时刻,皇宫后庭。

此处当下也成了太上皇朱元璋、马皇后二人在宫里面的长居之所。

常氏虽已随着朱标登基成为天子、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入了坤宁宫,却并不会同马皇后一番争抢。

马皇后早已不管前朝政事,可不代表太上皇朱元璋也不去询问一番。

“开始防着那小子了?”

朱元璋好似老农般随意询问。

父子二人相处,父子之情大过帝王之心,于是朱标在朱元璋身后,也不过如同寻常孩童那般轻轻坐着。

陡然间听朱元璋这般询问,朱标放下手中的活计,仰起头走到朱元璋身旁,接过他手中的锄头,继续翻起地来。

快要到开春时节,地里的庄稼刚收获不久,却已长出不少杂草,只有将其清除一批,才能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加丰茂,不至于被抢走养分。

朱元璋顺势将手里的犁交给自家彪儿。

朱标一边犁地,一边缓缓言道:“父皇可实在是冤枉儿臣了,对先生,儿臣素来没有什么防备之意。”

“父皇既能同上古之君王贤臣相处和谐,儿臣也自是心中甚为向往。”

朱标淡淡言说,心里面也明白,父皇朱元璋今日之所以询问,怕是因前朝之上陆羽破天荒上朝所引发的影响。

虽然无论朱元璋还是他这个当朝天子朱标,心中早已明白陆羽在朝野之间、庙堂之外的影响力本就极大。

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时,却依旧不是他们父子二人能够轻易接受的。

“堪比帝王”这四个大字真正落实的那一刻,哪怕是皇家、哪怕是他们父子二人,心中又岂能没有半点忌惮?

也就是陆羽。

换作旁的人有如此举动和影响力,恐怕身为帝王早已开始想着如何除了此人。

臣子之权高于帝王,放在一个封建王朝之内,这便是有了取死之道。

人的野心好比高山上的滚石,一旦开始往下滚落,便再也停不下来。

也就是陆羽。

从一开始这高山上的滚石便被八方来林稳稳抵住,岿然不动,未曾落下,所以朱元璋、朱标二人才能够这般继续平静,未曾产生什么大的波澜。

“那混小子威胁不了你的地位,莫把他给吓走了。旁的人咱这双眼睛或许会看错,但他小子是什么出身,标儿你心里也该清楚。

那后世的光景,莫看我大明朝如今万邦来朝,可相比后世,若两国开战,恐怕转瞬之间便会被对方全然拿下。

而他陆羽生活的那后世,人人平等、老有所依,法律面前执法公正,可不是我大明朝能够媲美的。”

“对待他你大可放手去用,莫怕有什么夺权之意。

他那混小子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再过上一万年,照样不是。”

朱元璋开口。

话里话外自是以他这个太上皇的信誉为陆羽作保。

朱元璋眼神复杂地看向朱标,孩子大了,如今也已是独当一面之日,独掌乾坤,有了九五之尊的天子之权。

如今他朱元璋在这天盛一朝之内的影响力也是不断下滑,也就在天盛一朝元年,或许还能有些老兄弟听他的话。

肉眼可见的是。

等到再过上数载时光,随着各处的国公,譬如魏国公徐达、信国公汤和、宋国公冯胜这群人陆陆续续退居二线、退休养老归家。

朝堂之上掌着实权的重臣,自是会被年轻人一一取代。

届时他朱元璋这太上皇,哪怕名义上尊贵,实际上也都没了什么天子职权。

到了那时。

他再如何开口恐怕也无用了。

“还请父皇安心,儿臣知晓,此生绝不会辜负先生。”

朱标微微一笑,说出此等话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也不知究竟是信了还是未曾相信。

帝王之路,多数皆为孤家寡人。

他朱元璋若非遇到那千古未有、玄之又玄的事,一觉醒来直接出现在后世,还去了紫禁城知晓后世的诸般玄妙,恐怕也放不下那帝王独有的孤寡之心。

一个人当坐上这九五之尊帝王天子的位置后,内心自然而然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飘飘然,仿佛天下都是自己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是会目空一切。

哪怕是唐太宗李世民,到了晚年魏征死去,房玄龄还有凌烟阁活下来的数个功臣所言,也未必能让他听得进去,成了一个极为顽固的天子。

后世曾有许多人言。

若李世民再活上数年,晚年怕是比汉武帝、比大唐后世子孙中那位有着盛名却晚节不保的李隆基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是在该死的时候没死,而唐太宗李世民是在该死的时候刚刚好就没了。

否则,帝王一旦昏庸起来,对一个国家的影响毫无疑问是巨大的。

等朱标离去,朱元璋和马皇后走在一起,拍着马皇后的手,大为感慨,既有欣慰,又有诸多无奈地道:“标儿如今对咱也有瞒着的事儿了,算是件好事。

身为帝王,虽说在咱朱家有不同,但对谁也终不可全信,即便是对陆羽那混小子,加以千古之信任,该防备的也是要有的。”

马皇后张了张嘴,也没开口继续言说,只因皇家的事,家事便是国事,许多事掰扯不清,只是内心也多了几分不安。

对于陆羽这后辈。

她这妇人家也是极为了解的,却是比那开国功臣韩国公李善长还要滑溜,见势不对便缩起头来安安稳稳待着,可不傻。

想到这里,马皇后才幽幽一笑:“倒也难怪他陆羽乐意娶上那么多的娇妻美妾,恐怕走的却是李善长的路子。”

对于这事,朱元璋装聋作哑。

他这个当太上皇的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说得少了,对不住陆羽;说得太多了,又对不住他朱家,对不住刚刚离去没多久的朱标,才是真的左右为难。

回到武英殿,朱标将殿内的几位大学士召来,审视的目光、温润的面庞、平和的语气:“你们觉得朕如何?可是那过河拆桥之人?”

朱标直抒胸臆问道。

而此话却是将面前的大学士们吓得不轻。

武英殿大学士齐泰说道:“陛下乃是圣明之君。洪武至今,建国多年,国朝国力蒸蒸日上,社稷平稳,治下也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我等臣子能侍奉陛下于今朝,自是心中感激万千,又岂会有这般防备之意?”

“还请陛下明鉴。”

东阁大学士黄子澄深吸了口气,在方才齐泰说话的这会儿。

他也逐渐缓过神来:“我大明向来广开言路、重视实学,百姓勤于地方实务,为此才可兴建我大明天下。”

“陛下仁德,群臣能同陛下共朝,已是心中欣喜万分,又岂会有那不安之心?”

他是两位大学士。

朱标的心腹一前一后开口,也是表明臣子之意。

可朱标却是悠悠一笑。

只因如今的黄子澄等人,同那东宫之时亦有所分别,对于他这君王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畏,敬畏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惶恐之后的防备。

莫看方才的话说得极其漂亮,可朱标的心头却也明镜一般。

不过倒也能理解,寻常臣子怎能同先生媲美?

怕是古往今来也就只有先生一个臣子,才能让他们这些君王放心,乃至将身家性命也都托付,自不是一般的臣子能够做得到的。

朱标心头无惧,一片安然。

……

陆家之内。

此时陆羽和刘伯温、李善长他们三个“狐狸”之间的交谈,许多话放在臣子的角度,甚至都有些大逆不道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但必须承认的是,你小子功高盖主就在今朝。哪怕如今什么都不做,可这天下的实学学子依旧能将你推到那当世圣人之位。”

李善长倚老卖老,却说的都是对陆羽下半生的指点之言,所以陆羽听得聚精会神,无比认真。

“所谓帝王之心,繁复多变,深不可测。”

“没错,当今的陛下、曾经的太子贤名远扬,对你更是敬重万分,可伴君如伴虎,又岂能那般好揣摩?”

“前朝之事、史书前车之鉴,还有我们两个老家伙的一番过往,想必你小子心中早就有所思量,如今也该有所决断了。”

话到尾声,李善长却不想再多说。

只因似乎也明白陆羽心中早已有些计划,否则又岂会将他们二人找来,演出当下这一番好戏?

刘伯温话到此处,也想到了这一步。

一时间,两个老家伙灼热的目光看向陆羽,等着他的说辞。

陆羽尴尬一笑,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拉拉筋骨,面前的两个老家伙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他才嘿嘿一笑。

“还能如何?不过是学那古时的圣人周游列国罢了。

如今天下便是那春秋战国年间,而海外分封的藩王属地,便是那列国之分。

孔圣人周游列国,如今在这大明朝,也合该有我这个当世实学圣贤,去这天下好好走走、看看。”

“如此离了这洛阳新都、离了这大明,想来便也能有一方安然之地。”

陆羽徐徐说道,走的却正是李善长还有方才刘伯温他们二人给出的路子。

只因凭借他们三人的无双智慧,能想到这办法已然是最优解了,余下的哪怕往前再小小走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打算先去何处?高丽还是安南还是琉球?若是高丽的话……”

李善长正经话还没聊上几句,这老家伙还真不要脸,厚颜无耻地对陆羽提出了要求,就差直接拿出一份清单来。

“高丽的女儿家最为艳美,身姿曼妙柔软。

哪怕眼下高丽已为我大明所有,可终究还是不太方便。

待来日你小子重回大明之时,可得好好带上几位貌美女子到韩国公府,老夫也定会善待她们。”

刘伯温白了李善长一眼,正欲开口,陆羽瞠目结舌的目光几乎瞬间朝他看去。

“不会?诚意伯、青田先生居然也好此道?”

陆羽不敢相信地大声质问。

李善长迎娶数十房姬妾之名早已传遍大明天下、五湖四海,可刘伯温就不一样了,对方好歹也是一方谋士。

怎么也能有如此念想?

着实让人有些心惊。

轻轻咳嗽几声,刘伯温老脸不由得一红:“可并非是为了我这糟老头子,而是为了家中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