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天子朱标,帝王心

陆羽便如同圣人一般,谁敢有半分背后诋毁,莫说是帝王天子,怕是连身旁的同僚也都会避之如蛇蝎,唯恐不及。

料想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又如何能让人放心得下?

最终还是东阁大学士缓缓开口。

“陛下……”

朱标右手一抬,五指张开,将他想说的话全都拦了下来:“先生这般做,也是为了朕好。

朕初临大宝,登基上位虽有一载时光,可终究未做出些许功绩。

洪武一朝,父皇当今太上皇作为开国天子,何其昭著。

而如今天盛一朝,先生刻意淡去,激流勇退,唯有如此,才有我们这些后来之人的一展所长。”

片刻之间,朱标就已将陆羽方才的做法全部定了性,从头到尾不给任何人非议陆羽的半点机会。

“是,陛下。”

众人听后立刻点头,面上也露出了不少笑意,起码朱标这样的做法深得他们的心。

至少能证明天朝上一朝的这位天子,如同还未曾登基之前那般,乃是当朝贤明之人,并非一言不合就让这奉天殿上血流成河,让他们个个担惊受怕。

这已然是足够了。

……

离开了这武英大殿,陆羽还在这皇宫之内漫步行走,刚走出一段路子,几道身影袭来。

工部尚书刘琏、御史中丞道衍,还有那户部尚书李祺,几乎清一色全都是他在这朝野之间的至交好友。

只是此刻陆羽看着他们的目光,只觉得头疼。

“你们怎么来了?”

陆羽一手扶额,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知不知道臣子私下结党乃是君王大忌?

如今我急流勇退,以示对于陛下还有太上皇的报答,你们再来,这不纯纯给我添堵吗?”

陆羽话语虽带着埋怨,可语气却是格外平静。

道衍、刘琏、李祺这些人都是跟着陆羽一步步走来的,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真就生了埋怨。

他们之间的革命友谊还没脆弱到这般地步。

“陛下并非那过河拆桥之人,先生此举是否有点过于小心了?”

李祺皱着眉头,面容间带着疑惑。

户部尚书刘琏身受皇恩。

无论是朱元璋还是当今天子朱标,对他那也是极好,所以此刻看陆羽的眼神同样带着几分怀疑,同样认为陆羽有些小题大做了。

唯有道衍,身怀屠龙术的他对此事最为明白。

自古以来,臣子大忌莫过于功高盖主,而陆羽今时今日这般名望已然大于天,甚至比朝堂之上当今帝王天子朱标还要来得厉害。

也就是还有一个太上皇朱元璋能勉强压一压,否则这大明一朝,恐怕早就是换了人了。

“他们不懂我,难道你也不懂?”

陆羽看向道衍。

道衍双手一摊,走的便是中庸之道这极为稳妥的路子。

已然成家的他,并非再如同那没了三千烦恼丝、断绝红尘心念的和尚,这一颗心染了红尘,有了留恋,有了那烦恼丝、七情六欲之后,便不可能再如同往常那般肆无忌惮,如同陆羽行事作风般逍遥洒脱了。

所以这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心里自然有数。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道衍摇头晃脑间留下了这句话,快步离去,并不打算给身后的刘琏还有李祺二人解惑。

毕竟以这两人的聪慧,哪怕他不说,恐怕过上一段时日。

他们自己也能够想清楚的。

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多之又多的前车之鉴数不胜数,又何须再有什么其他的教诲说道?

着实显得无趣。

随着道衍离去,陆羽的身影也很快离了这皇宫。

最后便只剩下了刘琏还有李祺二人面面相觑。

两人一时半会想不通这其中关节,也不打紧,二人各自回到府内,问起了家中的长辈。

李祺在韩国公府的中堂之处,面露恭敬地询问李善长。

李善长见之,只觉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看去:“为父,还有我韩国公府、我李家之事,难道你连这点都看不透吗?”

李善长杀人诛心般的疑问。

可李祺听后眼中的疑惑却是半分不减。

只见他依旧摇头,随后说道:“我韩国公府、我李家又岂能同陆家相提并论?

还有父亲,又岂能够同先生一番比较?

先生与皇家、与太上皇还有陛下之间的情谊深厚。

于公,先生若出了事,恐怕这大明朝堂还有国运,包括天下各处阶层都极有可能以此生事;若是再行严重些,恐怕就连那海外各处藩王也都以此大义之名出师天下,届时恐怕这中原之处再现战火。

陛下应当不会这般蠢笨的。

于私而言,若是无先生,太上皇还有当今陛下又岂能有这盛名之象?

更何况先生及家中子嗣也同当今长公主江都殿下定了婚事,家中联姻,朱家、陆家两家一体,便更不可能生事了的。”

不得不说,被李祺这当朝户部尚书一番话开口。

一时间连李善长都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甚至细细琢磨一番,反而还觉得自家这小子说的话好像还真约莫有着那么一些道理。

虽然这道理有点不太好接受罢了。

承认他们李家不如陆家,却是天下皆知的常识。

他李善长堂堂开国第一功臣,承认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反而一直犟着嘴,更容易惹得旁人耻笑。

一时间,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服不了谁。

另外一处诚意伯府。

由于诚意伯刘伯温这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也曾受过朱家人的猜忌,甚至差一点就要命丧黄泉,所以刘伯温对于此事的想法。

第一时间却是跟李善长站在同一个水准。

只是刘琏也跟李祺那般反驳,却让他刘伯温这堂堂第一谋士、浙东一派的领袖人物,半晌间似也说不出半分话来。

“这……”

诚意伯刘伯温面露疑惑,拉着长长的尾音细想了许久,终究摇了摇头,“或许先生他有着属于自己的考量,毕竟君臣之别,区别还是有的。”

刘伯温以这个角度言说道,也的确把面前的刘琏给说服了。

刘琏点头细想一下,也觉得言之有理,随后拱了拱手,便是说道:“父亲英明。”

而他们二人和陆羽走得极近,所以能够明白陆羽并无出逃之意,可对于那些奉天大殿之上的其他官员,如今天启一朝距离洪武一朝已是将近有数载时光,所以当下在这大殿之上,几乎一多半全部都是实学派系的官员。

而如今他们实学派系的领袖亲自出山,虽然并未发出明确的信号,但却依旧让这些实学官员还有国子大学以及其他各个地方的实学之人为之欢呼。

毕竟陆羽实学圣贤、实学派系的领袖,当真在朝堂之上握有实权更进一步。

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能水涨船高,因此鸡犬升天。

“大人,这样不妥?”

“此事若刊登而出,天下实学之人必将弹冠相庆。虽是好事,可一旦引发什么乱子,对先生便就是麻烦了。”

大明日报之处,两个左右心腹之人一一开口,面上也尽数为陆羽考虑。

方孝孺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却是摇摆着手臂缓缓一笑:“若不刊登,反倒是于先生百害而无一利。

若是连我大明日报之处也都趋利避害,在陛下心中又该是如何想法?

大明日报可谓先生一手创办,若是连它都趋利避害,那么有朝一日,这天下实学之士可否也全都为了先生趋利避害?

大明银行、国子大学以及各处的地方衙门、实学派系官员,岂不全都能够为了先生、为了这一己之私牟利了吗?

假以时日,这天下究竟是陛下的天下,还是先生他的天下?

这些事情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这一刻,方孝孺寥寥数言所说出的高度。

的确是让他的左右心腹全都低下了头来,只因这些事情他们之前的确没怎么想过,这种格局也的确不是他们能够担得起的。

左右心腹一个个垂下头去,方孝孺并未责怪他们,挥了挥手就让他们按着吩咐做事。

于是次日,新一轮的大明日报在大街小巷开始流传。

报童售卖时,不用他们高声大喊,便也有着各处的文人全都买下,这已成了天下文人的日常。

“先生要出山?”

有些文人面露疑惑,实在不甚理解,口中自言自语道,“先生不本就在这朝堂之间吗?”

旁的文人听后当即大笑:“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仁兄。”

“先生之前虽是在这朝野之间,不过所支持的也都是实学事务而已,手中却是无权。”

还有的人同样反驳:“但先生此前曾言,有钱便无权,有权便无钱,难不成今时今日还要让先生自扇嘴巴子吗?”

“此话有错。先生圣贤之言虽是引人向善,也为我天下士绅定下了一条底线,让这天下的商贾也不敢再顶风作案,可先生何许人也?

这天地间从来没有绝对的事情,而先生又为何不能是那个例外?

若是这天下原则非黑即白,我愿为先生发声,先生可以是那个例外。”

大多数的文人在社会风气的熏陶之下,一个个都将为民生做主、提出实学理念的陆羽视为心中崇高的信仰,自然不容许旁人前来侮辱。

所以哪怕有少许文人意图反驳,也很快就被这滔滔大势吞没,全然不是对手。

也因此,陆羽在这天下之内的名望可见一斑,而各地的实学之人满面红光,此时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的憧憬。

对于天下的文人而言,没人不愿看到实学在如今的巅峰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因为正是实学才有了他们当下的盛景。

极高的待遇还有着与之相匹配的社会地位。

而这一切可都是一开始的洪武一朝所万万不曾有的。

同时,除了大明日报之外,铁路总局、大明银行、国子大学以及蒸汽工厂,依旧按照着往日的流程、大明朝的律法秩序行事,全然没有因为陆羽的相关消息就做出什么额外的异常之事。

因此,陆羽在这朝野之间的地位一如往常那般高。

“他陆羽走了一步妙棋。”

后庭之处,朱元璋臭着一张老脸哼哼唧唧地道。

马皇后见了,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也不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和旁边的高丽妃韩氏、惠妃郭氏以及其他嫔妃,包括如今俨然又待在闺中的女儿们一起插花作诗。

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后娘娘,凤阳府还有那钟离县,有没有洛阳新都、应天府那般好玩?”

“娘娘,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跟娘娘一起去外面微服私访?”

“这宫里面可实在是太无聊了,求求娘娘您。”

虽说如今大明一朝实学大行其道,可这宫里的规矩还没那么容易改变,所以这些皇室的女儿家、一个个千金玉叶的公主殿下,照样得乖乖在宫中学着规矩礼仪,哪怕日后嫁与旁人为妻,也要担起相夫教子的义务。

并非每一个千金玉叶都能如同在陆家那般潇洒自由,这本身就是一种奢望,哪怕对于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同样如此。

朱元璋听得有些心烦,但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不由他这个大老爷们去管,所以也就乖乖闭嘴。

只是心里面对陆羽的怨气又多了一半:“这浑小子都回到洛阳新都多长时间了,都还不来见上一见,心里面还有没有咱这个岳父、太上皇?”

“一点儿聪明劲都没有。”

朱元璋心里埋怨不少,虽然也没什么大用。

……

“他们这些人想做什么?难不成还非要让我这个先生黄袍加身,以此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莫道石人一只眼,天下皆反’吗?”

旁的人或许还有所顾忌,但陆羽却是丁点不怕。

在这陆家之内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嚎起嗓子来比谁都厉害得多,哪怕有着暗处的锦衣卫盯着又咋样?

大不了就把他说的这些话整理成奏折交到宫里面,让朱标还有朱元璋他们这朱家父子两人好好看一看,看看到时候到底是谁在这边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