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四十不惑

第759章 四十不惑

今天是刘弘基四十岁寿辰。a?]看}*书?]?屋??; ,,`更#_新.最??全e

可府里今日却很冷清,没有宾客上门。

牵连进李孝常谋反案,最后免官、除名,虽没流放抄家,可被殿外杖一百,也是把这位开国功臣的脸面全杖没了。

现在,

本该很热闹的四十岁寿辰,也没有亲戚朋友敢登门。

原本实封九百户的元谋功臣任国公刘弘基,现在只是一介庶民。

连大门的两排门戟都给收回了。

刘弘基倒是想的开,

脊背屁股上的杖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

“哭丧个脸做什么,今日是我生辰,又不是我忌日,没人来,就关起门来咱一家人自己过。”

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这句话用来形容刘弘基倒是不错的,三十岁以前,他就是个有些浑浑噩噩的纨绔。

他家是地方望族名门,父亲刘昇隋朝时官至河州刺史,位列三品。

刘弘基少年时不喜读书,就喜欢结交轻侠之士,成年后也不事生产,结果坐吃山空,把家败了。

可他依然放落不羁,后来以父荫授为右勋侍,逢杨广征辽东,被点名征召。

落魄的刘弘基却连出征的衣甲马匹都迟迟没有准备好而耽误了行程,最后自知误期当斩,

便在行至河东汾阴时,与几个伙伴故意私宰耕牛,把自己送进了县狱之中,而逃避了征辽,硬是在牢里蹲了一年多,最后才被赎出。

出狱后,

右勋侍的身份也没了,干脆亡命江湖,沦落为盗马贼。

也正是做盗马贼的落魄日子里,他到了太原,结识了李渊、李世民父子。

刘弘基江湖混迹多年,眼光却很不错,看出来天下大乱,李渊父子很了不得,于是接受了李家的拉拢,投靠了他们。

遥想那段时间,

刘弘基和李世民出则连骑,卧则同榻,堪称情同手足。

当李渊父子决定起兵的时候,刘弘基奉命去招募兵马,很快就招得两千余人,

从太原到长安,

刘弘基任大将军府左统军,一直是冲锋陷阵在最前,立下赫赫战功,也在大唐建立后,被定为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得到免死铁券。

虽然,

他刘弘基也吃过败仗,浅水原和介休两战,身为行军总管的他都兵败被俘,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功勋。

遥想当年他为义军先锋,率千余人先渡黄河,随后攻克冯翊。

在攻打长安时,各路兵马还未聚集,他看准机会出击,首战告捷,功下长安后,功论第一!

回想过去,

三十岁以前,他一心只想当个游侠。

后来却成了逃兵,成了马贼。

三十而立,他立起来了,追随李渊父子,东征西讨,屡立战功。

他凭自己的本事,成为了大唐开国功臣,成为了任国公,成就远超他官至刺史的父亲。

甚至是攒下了千顷田地和数万贯的家业。

如今四十,

人生经历了这么多,确实不再困惑了,心智真正成熟了。

就如现在,

被免官、除名,

生辰时没有宾客亲朋前来,他也并不是太在意了。

完全不被这些眼前的、表面的东西所迷惑了。

“先前,

司徒李逸几次转卖田地,千顷千顷的卖,我那时也还有些不解。

如今倒是已经不惑了。”

刘弘基看着厅中的一家人。

妻妾、儿女们,也是好大一家子。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他把儿子们叫到面前,有正妻生的嫡子,也有妾侍们生的庶子。

“我曾听李司徒讲过这样一句话,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这次被牵连进谋反案中,被免官除名,冤吗,挺冤,但我确实也与他们往来过密,所以也不冤。

还有你们兄弟,我知道有的也喜欢在外面瞎混,说好听说结交朋友,其实就是胡混。

当然,

有些事啊,是得自己经历足够了,才能懂才能悟的,我现在说多了你们听不进去也听不懂。”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我今天呢,就借这个机会,把有些事情安排一下。”

他给儿子们挨个叫到跟着,给每个人分了十五个奴婢和五百亩田地。

唐律父母在不分家,得同居共产,别籍异财那是要受法律处分的。可是,为了避免父母死后兄弟争产纠纷,因此民间也习惯预分家产。

预先分配,等将来父母不在了,兄弟们按此分配财产,也无争异。但父母没死之前,这预分财产,仍属于家庭共产,不算私财。

刘弘基的儿子们,大的也才二十不到,小的甚至才几岁。

谁也想不到拥有千顷良田,数万贯家产的刘弘基,四十岁就预分家产,更想不到每个儿子才给五百亩地和十五个奴婢而已。

反倒是对女儿们,

刘弘基挺大方,每个女儿一千亩地、千匹绢、十万钱,和三十名奴婢做为嫁妆。

比儿子们的多了一倍不止。 这下,

刘弘基的妻子也觉得不理解了。

家里明明有这么多家产,为什么预分家产只分这么一点。

嫡庶都分一样多,她也不说什么了,可为什么只分这一点点,这点还不到刘家财产的九牛一毛。

“阿郎正年富力壮,为何就急着要预分家产?”

刘弘基坐在那,

“世事无常,你看裴寂这几年是何等风光,可说倒就倒了,就算致仕了,但还晚节不保,流放静州。

李孝常还是咱亲家,这也是突然就房倒屋塌,七个儿子被腰斩了两,剩下的父子七人,还连累着他的那些侄儿们全都长流岭南了。”

“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样的呢?

我年少时,家是地方望族,父亲是朝廷刺史,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把家业败光,

更想不到,我后来会成为盗马贼。

我被迫盗马自给时,也料不到后来还能成为开国功臣。”

他指着儿子们,“他们如果有本事,也不需要什么万贯家产,自己就能白手起家。

若是没本事,那这些田产可以让他们免于冻饿。”

妻子问他家中那些产业,何不多给儿子们一些,一个儿子分一百顷地都够分。

刘弘基笑笑,摇头,“若是真没本事,给他们那么多地,守的住吗?没听过稚子抱金于闹市之典故吗?

平民百姓都知道说,穷人三件宝,丑妻薄田破被。

没本事,有五百亩地、十五个奴婢足以,多了,就招祸了。”

“那咱家这千余顷田地数万贯家产,将来怎么办?”妻子问。

刘弘基笑笑,

“我准备留下百顷之地,其余的千余顷,献与朝廷!”

“啊!”

此话一出,

刘弘基的妻妾、儿女工,甚至仆人们全都惊出声来。

“当然,不全部献给朝廷,

我刘氏家族的族人、亲戚,凡丁男、中男,拥有田地不满百亩者,我可以给他们补满百亩,赠给他们。”

“一千多顷地,全都捐献出去?”

“嗯,留下百顷地足以。”刘弘基道。

刘妻不满了,哪有这种做法的,满长安城的勋戚贵族之家也闻所未闻啊,“阿郎,就算李司徒不断卖地,那也是卖的多,捐献的少,哪有全部身家都捐献的。”

刘弘基却是态度坚决,

“十年之前,我还在做马贼,混了上顿没下顿,又哪有什么家产?家中留下的产业,全部我败光了,我连受召去辽东征战的衣装战马都备不齐。”

“如今这千余顷良田,数万贯家产,都是这不到十年间置办下来的。”

刘弘基现在想明白了,想透彻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儿子们有本事,那就算只五百亩地,也够他们读书或习武,将来或置办衣装上战场挣功名,或读书参加科举入仕,

有本事,就能出头,自己也能挣下家业。

没本事,

留下再多家业,也会跟他年轻时一样败光。

若是那纨绔不肖子孙,钱财太多还招灾引祸。

“我现在无官无爵,按限田令,也就只能占田百亩,算上那几个已满十六岁小子的,那也占田额不超千亩。”

刘妻急道:“朝廷限田令不也公告天下,只限以后不限从前超占的吗,顶多就是咱家以后不能再超限买田而已。”

刘弘基望着妻妾儿女们,

“我就算把这千余顷地、数万贯钱捐献出去,难道就会缺你们吃少你们穿了?”

这一天,

刘家气氛很不愉快,

妻妾们不理解,儿女们也不理解,大的闹小的吵,可都无法改变这位突然不再困惑了的刘公决心。

次日,

他便上疏一封,

要捐献自己大部份的田地财产。

他给儿子们一人只留了五百亩地、十五个奴婢,给没出五服的族人丁男中男,地不满百亩者补足,并一人给十贯钱,一头牛。

余下的全都献给朝廷。

此事迅速传开,

引的整个长安城热议。

早朝过后,

李逸把此事汇报给皇帝,

李世民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刘弘基这是何意,难道是因裴寂被流放一事,担心朕还会清算他?”

李逸倒不这么认为,“也许吧,但臣从刘公的经历来看,或许刘公经此次事后,心胸豁朗、念头通达了。”

“这事现在引的议论这么大,你觉得朝廷要如何处置?”

“刘公一片诚意,朝廷也不能辜负,不如接收一部份捐献,收田一千顷、钱帛三万贯,余下的几百顷地和万余贯钱帛,让刘公留着。

朝廷收了这些田地、钱帛,可以拿来兑现将士们的勋田赏赐,也是办了一件实事。”

李世民想了想,“朕是不是对刘弘基处罚太重了?是否先恢复他爵位,再外放个刺史?”

“陛下不可,朝廷政令不可朝令夕改,刘公被免官除名,也是因为他卷入了谋反案中,并非无辜。

当然,他也是被牵连进去,对陛下还是很忠诚的。

臣以为,刘公现在还愿意把家财大部捐献朝廷,说明他对朝廷也是没有怨愤的,仍是一片忠心。

但朝令不可夕改,

可待一两年后,再恢复他爵位,外放个刺史,给个改正自新的机会,如此也不损朝廷权威!”

李世民觉得很有道理,“好,就按你说的办,他献出的这千顷田地和三万贯钱帛,朕会牢记在心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