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太极宫

第752章太极宫

暮鼓声已经响起，

咚咚咚一声接一声。

城门、坊门即将关闭。

太极宫门前，

宫门禁卫肃立。

身穿紫色袈裟的化度寺住持法雅骑着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队武僧出现在即将关闭的宫门前。

“贫僧要入宫面圣！”

他亮出那面太上皇赐下的金鱼符。

当值的城门郎认得这个僧人，长安民间有人称他为大师、高僧，也有人称他为妖僧。

他还是接过鱼符，很仔细的查验了一遍。

金质鱼符，这可是只颁给三品以上职官的。

一个和尚，却也拥有一枚。

身上紫色袈裟，腰间金鱼袋，手中金鱼符。

“法雅禅师，此刻宫门已快下钥，太上皇想必也要安歇，您这是”

“宫门还没落锁，贫僧有要事，需要即刻面圣。

陛下赐贫僧这块金鱼符，就给了随时入宫面圣的特权，你们为何要阻拦”

法雅面对城门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城门郎犹豫不决，

自发生了李孝恭谋反案后，太极宫的守卫更换了许多人，也加强了守卫。

这个时候，法雅要入宫，让他确实为难。

“还请禅师稍等，待某请示张将军！”

“张将军，哪个张将军，右屯卫将军张士贵吗”

“是右监门张将军。”城门郎道，他不敢大意，他一个同事城门郎韦元整，人家京兆韦氏子弟，娶的皇后外甥女、太原王氏，结果不久前就卷入了谋反案，

落得个免官、除名的下场。

他的家世背景可没韦元整那么厉害。

“去吧，别耽误了贫僧的要事！”

城门郎赶紧小跑着去见张阿难，

张阿难就在宫门不远的一间屋内，身着一袭紫色官袍，正在查看今日值班人员名单。

发生那事后，张阿难现在天天坐镇太极宫。

城门郎一进来，这位面容清癯的宦官，便抬头望来，眼神锐利如鹰。

“你不在宫门值守，跑来这里做甚”这位剑圣宦官声音不高，却让在场的小黄门和侍卫都绷直了身体。

他的身边，每天都有十名百骑奉旨来当差，在这太极宫，他们只听从张阿难的命令。

城门郎连忙把情况禀明。

张阿难听完，

目光落在城门郎身上，那目光让他感到一股无形压力，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沉默片刻，

空气都仿佛凝固。

终于，

张阿难吐出了两个字，“放行。”

随着他一摆手，

城门郎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当城门郎来到宫门前，终于是长松口气，

“法雅禅师，请。”

法雅只是略微点头，便快步走入那幽暗的宫禁之中。

曾经帝国的中心，

庄严无比的皇宫大内，如今却有几分冷清的感觉，宫人一裁再裁，连侍卫也少了。

东宫。

李世民还在看奏疏。

平章李逸就坐在一侧。

皇帝翻看着抄没的李孝常等人财产，也暗暗心惊。

这些人太富有了。

五个家族，光是田地就抄了几千顷。

奴隶都有好几千。

让人看了心惊。

若是把长孙顺德他们四家也抄了，估计也是这般。

“无逸，你说朕是不是过于妇人之仁了些，

此次谋反案，有人劝朕借机清一清，朕继位百日，也该清一清了。

裴寂、李艺这些人都该清了。

可朕最后还是没下去手，这个案子办的有些豹头蛇尾了。”

李逸道：“臣倒觉得陛下做的很对，重要的是杀鸡儆猴，杀一儆百，不一定真要掀起腥风血雨。

陛下对朝堂对天下的掌控一直很好，

现在这局面很平稳，适当的敲打一下是有必要的，

没有必要太激烈。

治大国若烹小鲜，得稳。”

“这一次，李孝常谋反案，点到为止，斩八人、流放五人，免官除名者十三人，已经足够震慑人心了。

陛下不杀他们，天下人只会称赞陛下圣明仁慈。”

李逸知道，那个劝李世民狠狠清洗一波的，肯定是长孙无忌。

这位国舅爷，之前甚至要大义灭亲，请皇帝直接斩了长孙安业，甚至把长孙安业一家都抄斩了。

那是他亲哥哥没错，可长孙无忌一直记恨着当年父亲一死，长孙安业几兄弟，就把他们母子三赶出家门的仇。

他一直没有原谅他们，哪怕大哥二哥早死了，

对这三哥也不肯放下那段旧怨，一有机会，他第一个就想弄死安业，连他的儿子都要一并弄死。

至于族叔长孙顺德，长孙无忌也不介意一起弄死算球。

那是个狠人，

而且是个记仇的狠人。

长孙大胖子跟平头哥蜜獾似的，跟他结仇，那是要不死不休的。

李逸甚至隐约猜到，这次的谋反案，长孙无忌甚至有可能借机，对他攻击了。

只不过，

现阶段，皇帝对他是无条件信任的。

就如同皇帝也很信任长孙无忌是一样的。

搞清算搞株连，甚至是搞扩大化，长孙无忌是很乐意的，他巴不得把李逸也给清算出政事堂，中枢格局大变，他好重返政事堂呢。

李世民欣赏长孙无忌这股子大义灭亲的狠劲，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李逸和杜如晦房玄龄他们的建议，

点到为止。

虽然这次谋反案，其实也是借机扩大了。

但毕竟是控制在一个不大的范围里。

小黄门进来，

将一份信呈给皇帝。

李世民看过后脸色变的有些难看。

挥退小宦官，李世民对李逸道：“刚刚张阿难从太极宫送来信，说化度寺僧人法雅刚进太极宫了。”

“三阶教那个擅射的法雅”李逸问。

“嗯，就是他，此人很得太上皇宠信，过去就能随意出入宫廷，甚至陛下把宫女赏赐给他为妻妾。”李世民皱眉说道。

李逸也是听说过这个法雅的，可以说长安就没有谁不知道此人的，名声大的很。

那是传奇人物。

能披上紫色袈裟，本就不一般，更何况还能得赐金鱼符，可随时出入宫廷。

据说此人还擅骑射，力大能开三百斤弓，人家张士贵膂力惊人，却也只开一百五十斤弓，

这和尚都能倒拔杨柳了。

不仅如此，

他还口才极佳，十分善辩。

武德朝，佛道两教争的厉害，互相攻击，李渊曾组织过好几次高僧高道大辩论，这个法雅，能够一人辩好几个。

他不仅是天子座上宾，

跟朝中很多权贵关系都极好，能够直接出入他们家，比如司空裴寂，再比如前宰相萧瑀。

这个酒肉和尚，还是长安最有钱的人之一。

三阶教，在隋朝曾被定为非法，视为邪-教而被取缔打击，但经历隋乱后，反而更加红火，信众无数，

其无尽藏院，更是被人称之为富可敌国。

三阶教派，是如今释家第一教派，实力雄厚，信众极多。

李逸向来不喜欢唐朝和尚，更不喜欢很邪性的三阶教，

当今寺院经济发达，和尚们吃肉喝酒娶妻纳妾生孩子很普遍，而三阶教经营赚钱这块，更是其中翘楚。

以前信行创立三阶教，那是个苦行僧，教义很好。

但如今的三阶教，

站在朝廷角度，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毒疮。

“臣听说法雅和裴寂、萧瑀等也往来密切，他化度寺中，甚至还有当初陛下钦准的二百僧兵，装备的全套天子元从禁军的铠甲武器和战马。”

李逸这话，让李世民眉头皱的更紧了。

“臣还听说，化度寺拥有上万亩良田，其无尽藏每年接受无数布施，上至皇亲国戚勋贵，下到贩夫走卒，都争相布施。

他们收受布施，转头买田置地，然后招募流民隐户为佃户，甚至蓄奴，不仅是招佃出租，而且放贷、典当，并经营磨坊、油坊、车马店等等，

甚至许多自耕农和小地主，都把田地寄名寺中，每年给一些收成，然后便可逃避国家赋役。

三阶教在长安有很多寺庙，还有不少寺庙里，也都设有三阶院。

关中关外，三阶教这些年扩张的十分厉害，到处建寺、买田”

皇帝脸色越听越难看。

“陛下，连释教中许多高僧大德，都认为如今的三阶教违背了信行的宗旨，走上了邪路。”

“可以从这个法雅着手，动一动三阶教这样的毒疮了。”

李世民犹豫着，

虽然周武帝时曾经灭过佛，距离现在也不过数十年，

但如今释教的势力，尤其是其影响力，却是十分巨大的。

李世民都不敢轻易往这里下手。

“陛下，不冲着整个释教去，而是只顺着法雅查三阶教，如今三阶教被释家其它各派围攻，只是一直奈何不得他们。

若是朝廷出手，释家各宗派是乐于看到的。”

李逸又加了一把火，“三阶教的无尽藏号称富可敌国，若是禁断三阶教，抄没其无尽藏院财富，没其田地，眼下朝廷财政之困境都能立解，

还能获得大量隐匿的佃户、奴隶为国家客户”

“如今虽还没到当年周武帝灭佛的那种地步，但禁断三阶教，整肃一下释家的种种不良风气也是迫在眉捷的。”

李世民犹豫许久后，

召来一名百骑，

“你立即带一队百骑去太极宫，待法雅出宫后，便将他逮捕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