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尸体的秘密(4k)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再多问一些情报——不过能在她打出新的底牌之前成功脱离,或许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伪装者随意地耸了耸肩,语气像是在调侃自己,又像是在感慨命运的宽容。
“就是说啊。”哈特雷斯接着应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松懈,“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跟那种怪物死磕到底。”
伪装者从鼻腔中轻轻哼了一声,随手将扁酒瓶举起,再度喝下一口。
酒液顺着她的喉咙滑落,带着火焰般的灼热,也仿佛点燃了她眼中隐藏的某种古老怒意。
“再来只剩下,在那什么大迷宫里,在日期来临前突破必要的层数而已了吧?”
她像是随口一问,但哈特雷斯知道,那里面暗藏的,是一连串复杂的运筹与盘算。
“正是如此。”哈特雷斯轻声点头,继而微微低下头,带着一丝歉意说道:“不过……让你消耗了比预期中还要多的魔力,是我这边考虑不周。”
哈特雷斯惶恐地垂下目光。
伪装者低头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触。
他是个奇特的master——表面彬彬有礼,措辞克制,举止中却不时流露出魔术师特有的傲慢。
可与此同时,又有着少年般的纯真与对未知的执着。
在他那瘦削的身形与苍白的神情背后,跳动着的是某种不愿轻易被命运吞噬的顽强意志。
她从未在过去的王者或兄长身上见过这种特质。
所以,她不讨厌他。
哪怕只是短暂地现界,哪怕是以英灵从者的立场臣服于召唤者的令咒之下——若是由他来下令、由他来走向命运的交叉点,她并不反感。
毕竟,这颗灵魂,本就已然与王同在。但偶尔听从另一个人的指引,也未尝不可。
而哈特雷斯,至少是个值得她倾听片刻的人。
因此,慰劳般的言语,不经意地从唇边滑落:
“觉得吃力的人应该是你吧?毕竟,我只得到大圣杯最低限度的辅助。你那边的储蓄,还够用吗?”
“我一路以来储存了不少。”哈特雷斯抬头,淡淡回应。
“那就好。”
伪装者轻轻颔首。
“我们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吧?”
她轻声说道,眼神仰望着眼前的景象,仿佛在向某种神圣的存在宣告。
交缠扭曲的巨木,像是被无形意志塑造成门扉的形状,蜿蜒蔓延,散发着古老气息。
那正是灵墓阿尔比恩中通往深层的大魔术回路之一,其内部交错无数脉络,构成了这片异界的神秘命脉。
据说,甚至连那位高踞顶点的王者,也从未踏足于此。
她站在一个连王都无法到达的“世界的尽头”。
光是这一事实,就比任何美酒都让她血脉贲张,仿佛呼吸间也灼热了起来。她咧开嘴角,唇角挂着带刺的笑意。
“目标是第几层来着?”伪装者问道,声音里藏着一抹不加掩饰的期待。
“大魔术回路第一百七十五层。”哈特雷斯答道,翻开手中的文献笔记。
“虽然有几条捷径可走,但阿尔比恩内部的构造随时都可能变动。即使是以前记录中相对稳定的路径,也无法保证如今仍旧成立。”
“很好──不具挑战性的征途毫无价值。”
伪装者舔了舔嘴唇,眼神像是早已投入战场。
“现代魔术师也曾尝试探索此地吧?”她接着问道。
“……话先说在前面。”哈特雷斯稍作停顿,语调沉静。
“现代魔术师在进入灵墓阿尔比恩时,面对的敌人,多半只涵盖栖息种类中约两成的魔物。
绝大多数并不会进行正面战斗。他们重视的是迷宫的地图构成、咒体的回收与分析。战斗不是他们的主业。虽然偶尔也会留下陷阱捕捉样本就是了。”
“哦?你特地用了‘他们’这个词呢。”
伪装者露出锐利的笑容,如同捕猎前嗅到猎物气味的猛兽,愉快地扬起下巴。
她听懂了。
哈特雷斯用措辞划出了界限,暗示他们不是那一类人──不是谨慎的调查者,而是会主动对神秘发动“侵略”的存在。
“正合我意。”伪装者眯起眼睛,森然笑道。
她跨前一步,长靴踏在扭曲树根形成的通路上,回头望向哈特雷斯,笑得仿佛赴宴的将军:
“走吧──侵略灵墓阿尔比恩吧,主人。”
.........
“──兄长!”
门才一开启,莱妮丝便尖叫了一声,像是看到不可理喻的景象。
这里是她在斯拉的私人房间
。虽说斯拉通常不鼓励成员划分过多私人空间,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要来了这间独立房,理所当然地享受这点奢侈。眼下,这点特权倒成了兄妹二人谈话的最佳场所。
埃尔梅罗二世站在房间中央,正在翻阅桌上一摞沉重的档案。他头也不抬地开口:
“有件事,我想请你一同思考。”
“那倒无妨……不过你没事吧,兄长?”
莱妮丝眨了几下眼,眉梢微挑,语气中透着一丝担忧——那并不常见。
相较之下,埃尔梅罗二世的形象可称不上体面。他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夹着档案,肩背微驼,疲态尽显。
格蕾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手中端着银质托盘与茶具,像个称职的贴身侍从。
说是他感到“饿了”,于是格蕾亲自借用了学生餐厅的厨房。因为时间紧迫,只来得及做烤牛肉三明治。
此时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钟塔的君主,而更像个正在熬夜批改论文的教师。
埃尔梅罗二世嘟囔着叹了口气:
“难说。我现在仍然想逃。”
“这话说得真叫人心安呢。”
莱妮丝撇撇嘴,夸张地耸了耸肩,“既然如此,虽然我这边也忙得昏天黑地,就勉为其难,优先处理我那可怜兄长的烦恼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摆出施恩的姿态,眼中火焰般的魔力轻轻闪动,仰望着他。
“可是,真的不要紧吗??”她语气一转,眼神锋利起来。
“我已经将你可能背叛间桐、甚至在特定情况下支援哈特雷斯的可能性纳入考量。如果你在这里打起精神,莫非是想选择后者?”
这句话既是质问,也是一种验证。
莱妮丝并非仅以妹妹的立场发问,而是以埃尔梅罗家族未来继承人的身份,试图判断这位代理君主的举动是否符合家族利益。
“别误会。”莱妮丝缓缓道,“我并不是说支援哈特雷斯是错误的选择。”
二世闻言顿了一下,掸落西装肩头的面包屑,才继续。
“屈服于哈特雷斯,至少不是我打算走的路。”
莱妮丝咧嘴一笑,露出如猫般狡黠的神情。
“好极了。”
她双手交叠在眼前,像是要把这一幕铭记。
“那么,您特地登门,是为了什么呢,我的君主?”
二世没有搭理她的调侃,径直切入正题:
“是关于间桐那家伙在秘骸解剖局发现的尸体。”
莱妮丝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
“根据间桐的调查,哈特雷斯的五名弟子中,已有三人失踪。”
他说着,摊开五根手指,又慢慢弯下其中三根。
“而其中一人,就是前阵子在秘骸解剖局中死亡的那位。剩下一名叫阿希拉的,也行踪不明。
但从时间点推测,很可能是她察觉了什么,自行逃逸。我们在秘骸解剖局也见过她本人。
她和那位死去的卡尔格一样,似乎都察觉哈特雷斯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说到这里,抽出一只雪茄,熟练地用雪茄剪将茄头切除,点燃火柴,将火焰轻轻引向雪茄。
那一连串动作流畅如水,烟雾弥漫而上,缭绕在他略显阴沉的面容前。
“魔术方面,不谈间桐那家伙,我自认尚有些见识。但这件事牵涉到钟塔内部的阴谋斗争,我和他想借用你的判断。”
“哎呀,别把你可爱的妹妹讲得像个最爱搅局的阴谋家似的嘛。”
莱妮丝笑得轻快,却没有否认。
她抬了抬下巴,眼神不再调侃,语气认真起来:
“你是说──那具尸体,或那几位失踪者,和钟塔内部的某条暗线有关?”
埃尔梅罗二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微微一笑,吐出一口烟气。
“间桐传来的资料里,死者卡尔格有个兄弟,对吧。”
“乔雷克.库鲁代斯。”站在一旁的格蕾答道,声音轻柔却坚定。
她自然也接触过这批情报,作为二世的入门弟子,这点许可权她早已拥有。
两人不同姓氏,是因为作为生还者脱离灵墓阿尔比恩后,乔雷克被着名的魔术师家族收为养子云云。
“没错。卡尔格说他的弟弟被收为养子后换了姓氏。不过,如果实情相反呢?”二世继续问道。
“……相反?”格蕾一头雾水地问道,疑惑写在脸上。
她微微歪着脑袋,仿佛这样能让那些难以理解的话语听起来更清楚一些。
“一个人留在秘骸解剖局,另一个则成为外部魔术师的养子,更换了姓氏。”埃尔梅罗二世不急不缓地说道,“但如果说,他们并不是各自走向了不同命运,而是为了某种共同目的,才主动选择了分歧的道路呢?”
“这是……什么意思?”格蕾眉头蹙紧,眼神略显动摇。
尽管她努力思考,却仍感到头绪混乱。
二世见状,语气一转,换了个角度开始解释:
“根据间桐池的情报,那两人是年纪接近的兄弟。而如果他们之间,不只是兄弟,更是彼此的替身呢?──换句话说,时常交换身分。”
“乔雷克和卡尔格……互换身分?”格蕾再次念了一遍,试图从语义中找到答案。
她依旧不明白,但这回,她能感受到老师的视线不再是简单的剖析,而是像一把外科手术刀,精准地刺向某个尚未揭开的核心。
她虽无法立即触及真相,却感觉这把刀已经扎进了关键之处。
“秘骸解剖局的情报严格封锁,并非任何人都能取得。内部设有重重防护,不仅是防间谍,也是防同僚。”
埃尔梅罗二世继续说道。
“所以如果想渗透进去,首先得有资格。而这个资格,最可靠的方式之一──就是成为灵墓阿尔比恩的‘生还者’。”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让格蕾跟上。
“阿尔比恩归秘骸解剖局管理,从那里出来的人员,无需再经历冗长审查,更容易被吸收入局。假如卡尔格与乔雷克早已策划潜入,他们就必须取得这项身份的‘记录’。”
“所以,他们进入阿尔比恩,是为了留下生还的履历?”格蕾喃喃道。
“没错。”二世肯定地点头,“而乔雷克被其他家族收为养子、改姓,很可能是为了切断两人间的明面联络。兄弟的关系不被认定,就更容易在钟塔系统里制造身份交错的死角。”
他吐出一口烟,语气变得更低、更冷:
“假如两人魔术体系相似,连防卫系统都难以察觉其间调换。更不用说,新世代的学生都能掌握的基础变身术──使长相变得相似简直轻而易举。”
格蕾倒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握紧了托盘。
“那……我们在秘骸解剖局看到的尸体,真的是‘卡尔格’吗?”
埃尔买了认识轻轻颔首。
“如果查出这种事,解剖局当然也会发觉案件的开端出在很久以前。当然,光是在局内发生凶杀案就是个大事件,结果死亡的还不是局员,调查的方向将会落在这个被害者到底是谁这件事上吧。如果那对于哈特雷斯来说,是不可放过的错误呢?”
那些内容太过复杂,格蕾越来越听不懂了。
“请、请等一下。”她忍不住开口。
“我明白卡尔格先生与乔雷克先生有可能偷偷交换过身分。还有秘骸解剖局有足以用这种方式潜入的价值。可是,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构思这种事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喃喃复诵的人不是二世。
在一旁聆听的莱妮丝以楚楚可怜的食指按住太阳穴,眯起一边眼睛。
“……啊,原来如此。我总算理解你找我讨论的意思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我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