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合谋者(4k)

“那个”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张开眼睛。

祂的眼睑,如同被时光所粘合,正以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速度分离。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光是睁开眼皮,至少就经过了好几年。

这并非夸张的修辞。在人类的尺度上,那确实只是瞬间;

但在“那个”所感知的维度里,仅仅抬起眼帘的动作,其过程便足以横跨数个寒暑春秋。

人类与神灵的时间观念不同。生活的时间与次元也不同。

凡人的生命如朝露般短暂,他们的时间流湍急而线性。

而神灵的存在则如同深邃的星河,其时间尺度浩瀚无边,感知的次元也远超三维世界的桎梏。

神灵不会正确地认识到人类的作为,或者是认识得过于正确,才会与人类有很大的偏离。

正因这根本性的差异,神灵要么无法真正理解人类那些转瞬即逝的、基于有限生命的行动和情感;

要么,祂们的“理解”过于透彻,洞悉了人类自身都无法察觉的因果与本质,反而导致了无法逾越的认知鸿沟。

“那个”的自我认识,也已经不同于人类。

此刻苏醒的存在,其意识核心早已超越了人类心智的框架。祂的“自我”,是更为古老、更为宏大、也更为非人的某种东西。

灵基虚影再临。

哈特雷斯如此称呼的术式,让从者再度连线上英灵座。

哈特雷斯所构筑的、名为“灵基虚影再临”的禁忌之术,此刻正发挥着效力。

它强行穿透了现世与座之壁障,将本应回归的“从者(servant)”概念。

再次锚定并接续上了那记录着所有英雄灵魂原典的至高领域——英灵座。

原先被束缚在伪装者此一职阶内的境界记录带,透过这个术式,同时被输入作为伪装者的纪录与作为伊斯坎达尔的纪录。

那原本被限定在“伪装者(faker)”这一狭隘职阶容器内的“境界记录带(ghostLer)”——

即英灵存在的基干,此刻经由术式的重塑,正被同时灌注入两种截然不同的庞大资讯流:

一份是“伪装者”这一身份所经历、所承载的全部历史与记录;另一份,则是“伊斯坎达尔(ikander)”

这位英雄本身,其辉煌传说与真实事迹的完整记录。

纪录大幅超越原本只允许重现英雄一个面向的从者上限,扩大到作为信仰物件的现象──神灵的规模。

这双重历史记录的输入量,瞬间就冲垮了常规圣杯战争体系下,从者灵基只能承载英雄某一个侧面、某一项传说的固有极限。

其规模疯狂膨胀,达到了足以支撑起一个现象、一个被广泛崇拜的偶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神灵(divespirit)——的体量。

那个是伊斯坎达尔曾走过的实际历史,是许多民众信仰伊斯坎达尔这位英雄的两千数百余年,

这份膨胀的根基之一,是“伊斯坎达尔”作为真实存在的英雄,在人间大地留下的足迹与史诗。

以及其后两千多年漫长岁月里,无数民众对其事迹的传颂、敬仰与信仰所汇聚成的庞然愿力。

是伪装者在其背后经历过的历史,

另一份根基,则是那位“伪装者”,在历史的阴影中,默默替代、扮演、并最终承载了“伊斯坎达尔”之名的过程中,所独自走过的、鲜为人知却同样厚重的历程。

是唯一一名魔术师信仰伪装者的几个小时。

甚至还包括了哈特雷斯本人,这位唯一的、狂热的信徒,在短暂的几个小时内,将全部信念与祈愿倾注于“伪装者”身上所产生的那份独特而强烈的信仰之光。

于是,“那个”注视了世界。

似乎是察觉到某些异样,哈特雷斯的目光重新落到了伪装者的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违和感刺破了哈特雷斯的专注,让他从复杂的术式推演中抽离。

他锐利的视线,如同探针般,再次聚焦在那位盘踞于力量核心、已然进入非人状态的存在——伪装者的身上。

“怎么了?为何提前醒来?”

哈特雷斯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按照既定的仪式程序与神灵的时间感,此刻远非“那个”完全苏醒的时机。这种异常的扰动,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

“有,些,东,西,让,我,感,到,不,舒,服,但,我,并,不,清,楚,这,份,不,舒,服,的,来,源,是,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道从伪装者方向传来的声音。它极其缓慢,每个音节都被拖得绵长,仿佛跨越了巨大的时空鸿沟才抵达此处。

音色模糊不清,既非纯粹男声亦非女声,带着空洞的回响,在这片被魔力浸透的奇异空间中弥漫开来。

话语的内容,更让哈特雷斯心头一沉。

哈特雷斯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那总是显得冷静从容的眉宇间,清晰地刻下了一道忧虑的痕迹。

能让伪装者——无论是过去作为英灵时谨慎精明的faker,还是此刻已步入神化领域、感知维度远超人类的存在——

明确表达出“不舒服”的感觉,这本身就意味着事态出现了意料之外、且绝非寻常的变故。

哈特雷斯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种“不舒服”绝非生理或简单的情绪波动,它更像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质层面的扰动,一种对庞大灵基或正在进行仪式的威胁预兆。

其严重性,不言而喻。

“是冠位决议出现了什么变故吗?还是间桐池从陷阱里逃出来了?”

他迅速筛选着可能的干扰源。

立于古老心脏另一处的冠位决议是否发生了足以影响此地的剧变?

或者,是那个被投入陷阱、本该被排除的变数——间桐池——竟出乎意料地挣脱了束缚?

每一个可能性都指向一个足以破坏他精密布局的危机。

这一切都不从得知。

然而,资讯的隔绝如同厚重的帷幕。

身处这精心构筑的仪式核心,他无法及时获取外界的准确情报,只能凭借经验和直觉进行推测。

哈特雷斯摇了摇头。

他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无论干扰源是什么,当务之急是确保仪式的核心环节不受影响。

他重新看向伪装者。

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充满审视。

“世界卵构筑的如何?”

这才是计划的基石,是通往“新世界”的关键。

伪装者此刻的状态,直接关系到“世界卵”的稳定与成型进度。

“快,了......”

依旧是那缓慢、层叠、恢弘得如同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应。

声音在空间中短暂地回荡、震颤,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力量。

然而,仅仅吐出这两个字后,那声音便如同退潮般迅速沉寂下去。

伪装者不知何时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消耗了巨大的能量,或者祂的意识再次沉入了那超越人类理解的时间长河与神性构筑之中。

祂恢复了最初那近乎凝固的姿态,眼睑闭合,将一切情绪与感知内敛。

哈特雷斯将视线从祂身上移到别处。

目光投向这片空间的虚无深处,又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望向那些与他命运相连的远方。

“我的合谋者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一声低语,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

灵墓阿尔比恩中。

在这片沉淀着无尽岁月与魔力的地底深处,远离时钟塔喧嚣的灵墓阿尔比恩核心区域,某个被古老岩层和尘埃包裹的角落里。

梅亚斯提亚君主——这位本该在冠位决议上现身的人物——此刻正狼狈不堪。

他棕色的长发被厚厚的灰尘黏成一绺绺,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

瘦小的身躯上那套本该体面的灰色西装,如今已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沾满了泥土和岩屑。

他用力用手背擦过额头,试图抹去粘稠的汗水和污垢混合物,然后做了个没什么实际效果的甩手动作。

“梅亚斯提亚大人,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只掉进灰坑里的狒狒吗?”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助手蒂卡,手持着一个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黑色公文箱,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毫不留情的直白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导师。

她的声音清脆,在空旷的岩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呐,蒂卡,你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是最近的话本子看多了吗?”

梅亚斯提亚对助手这近乎“辱骂”的评价只是淡定地耸了耸肩,沾着灰土的西装肩部随之抖动,落下几点尘埃。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点纵容的意味。

“梅亚斯提亚大人,你之前不是说哈特雷斯大人要参加冠位决议吗?怎么现在梅亚斯提亚大人都躲在这种灰不溜秋的地方开始挖坑了呢?”

蒂卡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精准地输出着疑问和吐槽,矛头直指君主大人前后矛盾的行为和目前“挖坑”的落魄形象。

“嘛,此冠位决议非彼冠位决议,你还是太年轻了蒂卡。”

梅亚斯提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小曲,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冠位决议还有别的吗?”蒂卡不解的问道。

蒂卡皱起眉头,显然被自家君主这故弄玄虚的态度搞得更困惑了。

“哼哼,那是当然,隔壁现在正在举行的‘冠位决议’只是盗版罢了。”

梅亚斯提亚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一块散发着微弱魔力波动的古老咒体,精准地埋入脚下刚刚挖好的坑洞深处。

他的动作带着考古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一丝仪式感。

梅亚斯提亚一边将手中的咒体埋入自己脚下的坑洞中,一边回答着助手蒂卡的问题。

“盗版?由君主参与的冠位决议还有正版盗版一说吗?”

蒂卡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个说法实在太过离奇。

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权当是自家这位特立独行的君主又在间歇性“抽风”。

“蒂卡,你明明是我们考古科的一员,却对于时钟塔的历史这么不清不楚吗?要知道我们可是研读历史的学科啊。”

梅亚斯提亚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助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货真价实的无奈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仿佛在质疑她的专业素养。

“哈?时钟塔的历史那不是法政科的内容吗?我们考古科又不需要学习这些内容。反正时钟塔存在的历史也没有多长久。”

蒂卡立刻反驳,推了推眼镜,自信地挺直了腰板。

在她看来,挖掘那些真正古老、埋藏在地底或历史尘埃中的奥秘才是考古科的本职,时钟塔那点“近代史”根本不值一提。

“喂喂,在我这个时钟塔君主面前说这些真的好吗?”

梅亚斯提亚没好气地瞥了身旁这位我行我素的助手一眼,发现对方依旧是一副理所当然、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

“盗版冠位决议的内容你应该有所耳闻,只是君主们用来决定某些重要事项的最后审判地。”

“啊,这个我知道,”蒂卡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了然,“就是你们这些肮脏的政治生物聚在一起谋划阴谋的会议。”

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正版的冠位决议则是一种仪式,是时钟塔真正的王牌武器。”

梅亚斯提亚无视了助手的毒舌,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透露出一种罕见的严肃。

“而且是不输于阿特拉斯院还有彷徨海那些怪物们的真正底牌。”

“哈?梅亚斯提亚大人你真的没有发烧吗?怎么净说些胡话。”

蒂卡继续吐槽道。

毕竟跟着这位满世界跑的考古科君主,作为助手的蒂卡知道了许多秘密。

阿特拉斯院的八大兵器,彷徨海的神代魔术。

怎么看都要比平平无奇的时钟塔强上不少。

“你这家伙!”

梅亚斯提亚无奈的瞪了身旁的助手一眼。

“要是没有真正的底蕴,你觉得时钟塔又是怎么成为整个魔术协会本部的部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