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英灵与死徒(4k)

某个城堡深处。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混乱的夜色与可能的窥探,壁炉中燃烧的火焰是唯一的光源,将镶嵌着古老家族徽章的橡木护墙板与陈列的狰狞盔甲映照得明暗不定,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皮革、雪茄烟丝与昂贵橡木桶陈酿红酒的混合气息,沉淀着权力与岁月的重量。

“你们的提议……”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响起,“……非常有趣。”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端坐在宽大皮质沙发上的白发老人。

他的面容如同风化的古老岩石,沟壑纵横,刻满了远超凡人寿命的沧桑痕迹。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的光芒,却锐利如鹰隼,沉淀着洞悉世事的智慧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姿态放松,却如同盘踞在宝座上的雄狮,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优雅地轻抿了一口杯中深红如血的液体,那液体在壁炉火光下流转着近乎妖异的宝石光泽。喉结滚动,咽下那口琼浆,他苍白的唇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弧度精准的微笑。

“但是……”老人放下高脚杯,杯底与红木茶几接触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咔哒”声,如同裁决的木槌落下。

“……只有这些条件的话……”他微微摇头,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决意味。

“……并不足以让我把仪式场搬到你们这里来。”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精准地投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衣着考究却难掩一丝风尘仆仆,面容沉稳下压抑着勃勃的野心。在老人那阅尽千帆、洞悉人心的目光下,他竭力维持的平静显得有几分刻意。

老人看着他,那岩石般的脸上,笑意更深了,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

他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家伙。

有趣在哪里?

这个男人有着和他目前展现出的能力、资源、地位……并不相符的野心!那野心如同熔岩般在他眼底深处翻涌,尽管被竭力压制,却逃不过老人那双看透无数兴衰更迭的眼睛。

“但就是这一类人……”老人在心中无声地补充,如同在品鉴一件稀有的、带着危险性的古董。

“……的想法,才会足够出彩。”

他们的思维往往不受陈规束缚,敢于打破常理,剑走偏锋。

“才够胆大包天!”他们敢于觊觎远超自身掌控的力量,敢于在深渊边缘起舞,敢于将整个世界都视为棋盘上的筹码!

这份出彩与胆魄,本身就有其独特的价值,甚至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或机遇。这也是老人愿意坐在这里,聆听这个“能力与野心不符”的家伙说话的原因。

然而,欣赏归欣赏。

生意归生意。

尤其是涉及到“仪式场”——那个凝聚了古老盟约、死徒之力、甚至可能关乎暗黑六王权(thedarksix)复苏核心的、具有不可替代战略价值的场所——的搬迁。

仅仅依靠“有趣”和“胆大包天”,是远远不够支付这笔“租金”的。

老人身体微微后仰,重新陷入沙发柔软的皮质靠背中,双手交叠置于小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中年男人,等待着他的回应。

是知难而退?

还是……拿出更有分量的、足以撬动他心意的筹码?

壁炉的火光在老人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如同无声燃烧的、衡量着野心与代价的天平。

“特梵姆.奥腾罗榭阁下,”达尼克的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却又清晰地将自己的立场再次阐明,“请不要着急。”

他微微前倾身体,姿态带着一种谈判者特有的诚恳。

“刚才所陈述的那些……资源、地点、外围保障……”他轻轻摆了摆手,仿佛在拂去无关紧要的浮尘,“……只是为表达我们千界树一族对此事的决心与能力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老人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深眸,斟酌着用词:

“您可以将其当成……嗯……”他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点微妙的谦逊,却又暗含力量,“……一份见面礼。”

被尊称为特梵姆·奥腾罗榭阁下的白发老人——死徒二十七祖中享有“白翼公”之赫赫威名的古老存在——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衡量着对方话语的分量。他并未因对方的否决而显露不悦,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反而加深了一丝。

“见面礼?”白翼公特梵姆.奥腾罗榭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苍老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着古老的羊皮卷。

他深陷的眼窝中,那锐利的光芒流转,似乎在评估这份“礼”背后的真实意图与千界树一族的底蕴。

他并未立刻表态,但那微微放松靠回沙发深处的姿态,以及指尖在皮质扶手上无意识的、缓慢的敲击,都显示出他给予了对方继续展示的空间。

“是吗,达尼克……”老人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给予机会时的、不容浪费的审视感。

“……那就把你们的诚意……”

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如同在掂量黄金的成色,“……展现出来吧。”

这既是要求,也是考验。

空谈决心无用,他要看到足以撬动那古老仪式场搬迁的、真正的、有分量的筹码!

“明白了。”达尼克脸上的微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郑重。

他没有丝毫犹豫,霍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般的果断,与他之前商人般的从容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有走向书房那厚重的雕花木门,而是径直朝着房间一侧那扇巨大的、被厚重天鹅绒窗帘严密遮挡的落地窗走去。

壁炉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的地面上,随着他的步伐无声地移动。

城堡外,隐约传来风雨交加的呼啸,厚重的窗帘将一切隔绝,只留下室内凝重的寂静与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

达尼克在落地窗前站定。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又像是在酝酿一个足以震撼古老存在的展示。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稳稳地握住了天鹅绒窗帘厚重的边缘。

“那就请您……”达尼克的声音透过寂静传来,带着一种揭开帷幕般的庄重感,“……跟我来。”

话音落下,他手臂用力——

哗啦——!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猛地向两侧拉开!

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夜风瞬间灌入温暖的室内,吹得壁炉的火焰疯狂摇曳,光影在书房内剧烈地明灭跳动。

窗外,并非预想中的城堡庭院或远山轮廓。

而是……

一座插满着木桩的室内仪式场!

没错,正是室内!

窗帘之外,并非城堡外墙,而是城堡内部另一个更加隐秘、更加巨大的厅堂!

这间厅堂仿佛被刻意掏空了所有不必要的装饰,只留下冰冷、厚重的岩石墙壁与高耸的穹顶。

而在这片空旷空间的中央地面,密密麻麻地、以一种看似杂乱却又隐含某种古老韵律的方式,插满了数以百计的、未经雕琢的粗糙木桩!

这些木桩大多呈现焦黑色,仿佛经历过烈火的焚烧,表面残留着难以辨认的、深褐色的污渍,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陈年血腥、焦木与泥土的、令人不安的亵渎气息。

它们如同从地狱伸出的、枯萎的巨指,林立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充满原始蛮荒与血腥祭祀感的室内空间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与预期完全相悖的景象,让室内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微妙。

白翼公特梵姆.奥腾罗榭并未如常人般惊愕或立刻看向那说令人不适的仪式场。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他只是依旧端坐在那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姿态放松,仿佛对窗外的景象早有预料,或者……毫不在意。

他苍老却锐利的目光,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投向那片插满焦黑木桩的场地。

反而,他缓缓转动脖颈,那双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鹰隼之眼,平静地落在了还站在窗边、手臂保持着拉开窗帘姿势的达尼克身上。

“很不错的障眼法。”

白翼公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被戏弄的愠怒,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赞赏?

“是相当高明的投影魔术吧?”

他微微停顿,那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探究:

“……只是……”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真实的困惑,这困惑本身比愤怒更具压迫感,“……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是为了戏弄那个家伙吗?”

“…………”

达尼克脸上的表情,那从谈判开始就维持着的、沉稳中带着精明的面具,在老人这直指核心、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的质问下,终于松动了。

一丝难以掩饰的、混合着尴尬、窘迫与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狼狈的讪笑,僵硬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白翼公那仿佛能灼穿灵魂的目光,握着厚重窗帘边缘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

“并不是,只是您知道的,作为境界记录带的投影每个英灵都有着自己的那份傲气,或者说......偏执.....如果让他察觉到您的话,或许会出现什么变故。”

“那个家伙是一位王吗?”白翼公终于站了起来,似乎是对于达尼克的坦诚非常满意。

他看向窗外,那端坐在仪式场上方王座的身影,笑了笑。

“没错,他便是曾经瓦拉几亚公国的穿刺公,弗拉德三世。”达尼克颔首。

“所以这个家伙和你的提议有什么联络吗?或者你是在向我们展现你所拥有的武力?”

白翼公转头看向达尼克。

“不,他对于我们的合作应该说是最为核心的一环,您应该知道这位弗拉德三世更为出名的外号吧?”

白翼公那双深陷的眼眸,骤然眯了起来。

一丝冰冷而玩味的笑意在他岩石般的脸上蔓延。

“德古拉……”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如同在品味一个绝妙的讽刺,“……由人类撰写出的、虚构的吸血种始祖。”

他清晰地指出了本质!

弗拉德三世作为英灵,其力量根基源于他在人类史上的真实功绩与威名穿刺)。

然而,那“德古拉”的恐怖外号与吸血鬼传说,却是由后世人类基于历史碎片、恐惧想象与文学加工而杜撰出来的!

这份“传说”,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在弗拉德三世的英灵之座上,强行赋予了他本不该拥有的、象征性的吸血种因子与黑暗力量!

“正是!”达尼克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野心光芒,“阁下明鉴!那么……如果——”

他向前踏出一步,如同在揭示一个惊世骇俗的蓝图,手指指向那端坐于王座上的暗红身影:

“——我们以这位拥有强大‘吸血种因子’的英灵作为‘苗床’!”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疯狂:

“将其作为孕育、唤醒、乃至承载……暗黑六王权(thedarksix)的容器!”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白翼公:

“您认为……最终会发生什么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壁炉火焰的噼啪声、窗外隐约的风雨声,都仿佛远去。

只剩下达尼克那惊心动魄的设问,在这充满血腥暗示的仪式场内回荡。

白翼公特梵姆.奥腾罗榭沉默了数息。

他那双眯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古老的智慧与对新奇可能性的评估在激烈碰撞。

最终,那苍老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惊叹、嘲讽与一丝……激赏的笑容。

“英灵与死徒的结合吗?”他低沉地重复着这个疯狂设想的核心。

“虽说是大胆到近乎亵渎的想法……”他微微摇头,似乎在感叹其离经叛道。

“……但……”他的话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锐利光芒,“……意外的……有成功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