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加里阿斯塔(4k)

“伊泽卢玛的‘虹色壁垒’,各位觉得如何?”

拜隆卿低声呢喃的,并非单纯的术式名称,更像是在吟诵一件艺术品的真名,带着一丝矜持的宣告。

啪!一声清脆却令人心悸的爆裂声响起。

一个肥皂泡泡毫无征兆地迸裂开来。

其内部并未冲出任何预想中的魔獸或实体怪物——至少,肉眼看来如此。

然而,距离最近的几名袭击者却像是被无形的毒针猛地刺中了要害,瞬间发出痛苦的闷哼,死死按住自己的喉咙,踉跄着扑倒在地,仿佛呼吸被骤然剥夺。

“──唔!拜隆!你这……!”

怒火中烧的袭击者头领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催动魔力。

霎时间,大量狂暴的青白色雷击自他手中迸发,如同扭曲的电蛇,撕裂雨幕,直劈向拜隆卿!

聚集贴近至拜隆卿身躯周围的肥皂泡泡立刻做出了反应,它们飞速旋转、叠加,晶莹的壁膜上折射出璀璨却坚韧的虹光,试图构建防御。

这些泡泡确实抵挡了大部分雷击的直击,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并不断蒸发着水汽。

然而,对方的含怒一击威力超乎想象,大约仍有三成的狂暴雷电成功贯穿了虹色壁垒的间隙!

“呃啊——!”

拜隆卿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灼热的电光在他肩头炸开,留下焦黑的伤痕。

巨大的冲击力逼得这位壮汉绅士单膝跪倒在地,拐杖深深陷入泥泞之中。

“哈!总归是个只会窝在乡下摆弄收藏品的没落炼金术师!”

袭击者头领见状,发出轻蔑的嗤笑。

更糟糕的是,那些先前因诡异攻击而倒下的袭击者们,此刻也正借助同伴的掩护或某种治愈术式缓缓恢复.

他们与暴怒欲狂的头领一起,迅速开始编织结构更为复杂、威力也更强大的新术式,魔力波动在空中汇聚,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拜隆卿咬紧牙关,灼伤的肩头传来阵阵剧痛,但他按住伤口的手并未颤抖。

他再次以那根坚实的拐杖重重拄地,更多的魔力如同地下涌泉般被强行抽取、灌注。

瞬息之间,数量倍增、光芒更盛的肥皂泡泡自他周身涌现.

它们不再是分散飘荡,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前方飞速构筑起一道不断流动、折射着无数虹彩的、半透明的球形堡垒.

牢牢挡在了袭击者们与他自己之间。

考虑到他同样是创造科的一员,这一战,不仅仅是力量的碰撞,同时更是看拜隆卿所“创造”的这项防御艺术,究竟能如何精妙而坚韧地阻挡住袭击者们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

──间桐池与爱尔奎特一同悠闲地倚靠在附近一棵巨大古树的虬结根部旁。

他们正在巧妙地利用茂密的树冠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由于魔术师所管理的土地大多灵脉丰润且刻意避开喧嚣都市区,其周边环境往往保留着原始而生机勃勃的景象——

郁郁苍苍的茂密森林几乎成了标准配置。

这些参天古木或许也长久沐浴在灵脉逸散的恩泽之中,明明树龄看来已极为古老,枝干苍劲盘错,却依然反常地生长着茂盛而青翠欲滴的绿叶,在暴雨冲刷下发出沙沙的、富有生命力的响声。

两人不知已静静眺望了远方林间空地上那场魔术攻防多久。

雷鸣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反而愈发密集狂暴,仿佛天空正在持续不断地崩裂。

浓重的乌云如同泼洒的墨汁,彻底笼罩了整个伊泽卢玛的土地,其蔓延的速度与势头,宛如在执拗地追逐着那轮已然逃至地平线之下、只剩些许余晖的夕阳。

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想起神话中的轶事——

那位被毒蝎杀死的巨人俄里翁,即便死后化为星座,也依然在无尽的星空中惶惶奔逃,竭力远离其天敌天蝎座的追逐。

爱尔奎特忽然开口,打破了持续的雨声轰鸣。

她转向身旁眼神锐利如鹰、正严密注视着雨幕另一端战况的间桐池。

“……不必去管他们吗?”她的声音清澈,带着一丝纯粹的疑问,仿佛在确认某种游戏规则。

“……嗯,”

间桐池的视线并未移动,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动作显得轻松而超然,与他专注的眼神形成微妙反差。

“他们双方,眼下都还藏着不少底牌,远未到拼尽全力的时刻。我们又何必急着往那风暴中心里撞呢?”

他的话语随着远方雨中那些诡异飘舞、折射着雷光的虹色气泡一同起伏。

“不过,在那群袭击者之中,倒也混进了一个颇为‘有趣’的魔术师。”间桐池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仿佛发现了珍稀的标本。

“……有趣?”爱尔奎特眨了眨眼,对这个评价感到好奇。

“嗯,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间桐池念出这个名字时,语调中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种异域的气息。

“因为过去某些……事情,我曾稍微调查过他和他的家族。”

这个名字本身就仿佛携带着截然不同的风土气味——

干燥灼热的黄沙、能烫伤皮肤的酷烈空气、以及如同新月般弯曲闪亮的厚实大刀——

诸如此类充满异域风情的意象,似乎随着这个名字扑面而来。

看到爱尔奎特依旧一脸懵懂,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概念,间桐池继续解释道:

“那是继承着古老中东血统的魔术家系。

由于最近几个世代才凭借巨富加入时钟塔,加之使用的魔术体系有一半踏入了被视为‘异端’的古老咒术领域,他们在时钟塔内部受到的‘待遇’远低于其实际拥有的‘实力’和‘资源’。

不过,正因如此,他们反而相当棘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审慎。

“传闻中,他们正是依靠那种特异而强大的咒术,征服了数个邻近的魔术组织,甚至在其发源地掌握了相当规模的石油开采权。

他们在‘表面社会’所拥有的财富与权利,即使在时钟塔内也称得上数一数二……

而颇为关键的是,这个加里阿斯塔家族,曾在某次极其重要的‘咒体’拍卖会上,与伊泽卢玛家竞标到了最后一刻。”

“喔喔,”爱尔奎特发出了然的轻叹,插嘴问道,“就是伊泽卢玛最终买下那个‘秘宝’咒体的拍卖会?”随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金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再度开口:

“那么,是那些加里阿斯塔的人,为了抢夺秘宝而杀了黄金公主吗?”

这个质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着清晰的逻辑依据——

——──“其实,我有‘不管怎么样都想弄到手’的一样‘咒物’。”

米克.葛拉吉利耶。

那个以近乎胡闹的方式自我介绍,自称其实是“间谍”的可疑男子。对了,从今天早晨之后,就似乎再也没见到过他的踪影。

在加里阿斯塔家族发动袭击的这个关键时刻,他究竟采取了什么行动?

如果他那番突兀的“告白”属实,他搞不好正是加里阿斯塔家族所派遣的──

.........

迈欧与伊斯洛置身于月之塔深处,紧闭的门扉将他们与外界激烈的攻防隔绝开来。

他们谨遵拜隆卿的交代,并未参与战斗,而是躲入了这间共用的临时工房内避难。

与位于塔内最高层、汲取日月精华的伊泽卢玛家正统工房截然相反,这间临时工房被建造于幽深的地下。

如此安排不仅出于魔术上的顾虑——避免双方不同的魔力特性以及从大源(maa)汲取能量的方式相互混杂干扰——

更深层次上,也蕴含着将伊泽卢玛本家与外来协助者做出严格上下区分的意味。

当然,如同时钟塔大多重要工房设于地下的构造一样,位于地下的工房有着便于稳定汲取地脉魔力的显著优点。

不过,伊泽卢玛家世代构筑的核心术式,其特性更偏向于从高悬的星辰运行中吸收魔力,这与大地脉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径。

“…………”

两人沉默地坐在相距不远的椅子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旧羊皮纸以及某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石墙环绕的工房内,除了标志性的哲学家之卵、闪烁着微光的蒸馏器等基础的炼金术器具外,还散落着专为他们准备的物品:

药师迈欧所使用的各式药船、研磨钵、以及装满奇异药材的琉璃罐;织工伊斯洛所带来的古老纺锤、缠绕着特异丝线的卷轴架,甚至还有一台小巧却结构精巧的手工织布机。

这些物品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历史——

一路以来,那些因其独特技艺而被伊泽卢玛召集而来,并愿意倾力协助完成“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这项伟业的魔术师们所共同书写的历史……

一段在昨夜刚刚展现出最极致的成果,如今却骤然失去了一半“至高之美”的、染上悲剧色彩的历史。

“……你打算……怎么做?”

伊斯洛.赛布奈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那一头编织得异常复杂精细的发辫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微微摇曳,仿佛本身就是一件精心织就的艺术品。

对他而言,人类社会的纷争与权力更迭并非能引起他多大兴趣的对象。

事实上,即便是对于伴随无数剧痛而艰难习得的家族魔术,他也缺乏通常魔术师应有的那种狂热与感慨。

他生存的唯一欲求,或许只想凝视“美”的事物。这多半是他们赛布奈家族一脉相承的、近乎偏执的特质。

他的先祖血亲之所以能协助伊泽卢玛家长达数个世代,这大概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对伊斯洛个人而言,他留在这里、付出心血,仅仅是因为唯有“她们”——黄金与白银的公主——

才足以匹配、甚至超越他所能制作出的最极致“服装”。

不,更确切地说,伊斯洛也切身感受到,自己身为“织工”的能力,在试图捕捉和衬托“她们”那超然之美的过程中,获得了显著而惊人的进步。

这并非单指作为世俗意义上的时装设计师的技艺,而是作为被培养为魔术师的他,所制作的每一件“服装”,都兼具着某种深奥的、作为“魔术礼装”的独特机能。

那是专为了黄金公主、白银公主而准备的、独一无二的魔术礼装。

那并非一般人所认为的——仅仅是用来彰显魔力、或是引发某种超自然现象的实用“道具”。

其最核心、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纯粹地、更进一步地引出、烘托、乃至升华“她们”本身存在的“美”。

——“观看美的事物,自身也会趋向于美。”

如同伊泽卢玛家耗费数代心血,逐步进行着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在魔术层面与肉体层面的精妙改造。

赛布奈家的织工技术,也在这段漫长的、追求极致之美的伴生过程中得以淬炼和升华。

伊斯洛.赛布奈,正是站立在这条由先祖与伊泽卢玛共同铺就的、通往“美”之极致的道路尽头之人。

相对的──

“我、我……”

身为药师的迈欧,则怀抱着某种截然不同的感慨与纠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捏着自己略显苍白干燥的嘴唇,不健康的脸色在工房幽暗的光线下更显晦暗。

那困扰他已久的严重口吃,此刻更是让他的话语支离破碎。

为了将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转化为言语,他的喉咙因焦急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扼住。

“我是…蒂雅、不…不对…是黄金公主的……”

他试图说出某个定义,某个关系,却终究无法流畅地组织语言。

“…………”

伊斯洛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双总是专注于线条与色彩的眼睛,此刻锐利地捕捉到了药师身上散发出的异常波动。

他并未催促,只是以一种近乎冰冷的耐心等待着。

青年药师最终仿佛耗尽了力气,深深垂落下蒙上厚重忧郁阴影的眼眸,用几乎被空气磨碎的沙哑嗓音,艰难地挤出一段过往:

“……以前…蒂雅德拉和……你……常常…一起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