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威慑(4k)

“唔──!”爱尔奎特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发出了危险的低声呜咽,猩红的眼眸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道声音,正来自于不久前才‘主动负责监视他们’的对象!

只见穿着那身醒目祖母绿礼服的老妇人——伊诺莱,正从树叶不祥地散落的森林阴影中央缓缓步出。

她手中依旧端着酒杯,但那双燃烧着灰烬般光芒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毫不留情地‘直视’着间桐池与爱尔奎特,将他们牢牢钉在了“嫌疑人”的位置上。

“巴鲁叶雷塔阁下……”间桐池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出现太过巧合,太过及时,几乎坐实了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伊诺莱的脸上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微笑:

“彼此彼此啊,间桐阁下。你们不也应该在阳之塔‘整理思绪’吗?”

她先反将一军,随即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我刚才在附近……‘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奇怪’且‘强烈’的魔力气息爆发,还有明显的打斗波动。出于对分家领地安全的‘责任’,以及对我亲自‘监视’的对象们的‘关心’,自然要过来查看一下。”

伊诺莱的话音刚落,甚至没给间桐池留下丝毫辩解的空隙——

老妇人的背后,森林的阴影中,又‘出现’了‘新的气息’。这一次的气息微弱、颤抖,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恐惧。

“……卡莉娜……姐姐……”

一个带着哭腔的、如同梦呓般的低吟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另一位穿着完全相同黑白女仆裙装的身影,正踉跄着从树林中走出。

她正是那对双胞胎女仆中的另一位。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红肿,难以置信地瞪着泉水中央那具漂浮的、被鲜血染红的尸体,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如同间桐池最初的错误印象此刻得到了纠正——看来在此处遇害的,确实是姐姐‘卡莉娜’。

然而,知道这一点名字的区别,在眼下这情景中,又有什么用?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现场多了一位悲痛欲绝的指控者,让这场“人赃并获”的戏码更加逼真、更加令人窒息。

仿佛是约好了一般,踩着湿润泥土的沉重‘脚步声’,‘当然’还有‘另一个’,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可以请你……‘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吗?间桐阁下。”

拜隆的声音响起,冰冷得如同温德米尔湖最深处的寒水。

他拄着那根乌木拐杖,一步步地从林间走出,拐杖的末端‘拄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打着丧钟。

他的脸上早已看不到之前的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悲痛侵蚀后的、近乎凝固的冰冷愤怒与怀疑。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死死钉在间桐池身上。

他之所以会和幸存的女仆‘在这个要命的时机’一同前来,无疑是和伊诺莱一样,‘感受到’了刚才间桐池与自动人偶激战、以及可能包括间桐池最后驱动魔眼时泄露的‘奇特魔力气息’。

作为双貌塔的主人,他对领地上的魔力异常自然极其敏感。

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与伊诺莱阁下‘同行’而来,只是稍晚几步现身,为了将这出戏演得更完美?

但事到如今,无论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怎么说’都一样了。‘

面对拜隆卿那冰冷彻骨的质问和伊诺莱那如同实质的威压,以及一旁女仆雷吉娜那悲伤而怀疑的目光,间桐池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试图辩解尸体的问题,甚至没有去看那令人不适的血泉,反而只是极其轻微地耸了耸肩,仿佛眼前的困境无关紧要。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拜隆卿,仿佛在审视这座塔楼本身,用一种近乎闲聊般的、却带着锐利穿透力的语气说道:

“拜隆卿,你……似乎也‘无意’特别隐瞒黄金公主……不,是整个‘双貌塔系统’的核心术式基础吧?”

“……唔……!”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偏离了凶杀话题的质问,让拜隆卿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戳中要害的闷哼。

“你、你在说什么?”他试图维持镇定,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已然落入所有人眼中。

间桐池对拜隆卿这明显的反应‘越说越起劲’,他仿佛彻底无视了周围的尸体和指控,化身成为一名沉浸在学术解析中的学者,语气流畅而清晰:

“阳之塔、月之塔;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这命名的对应关系,‘显然’是将‘太阳’与‘月亮’的古老宇宙二元论,‘比拟’成了‘黄金’与‘白银’。”他开始了他的分析。

“再加上,整个术式的‘基础’,看来是以‘炼金术’为中心思想构建的。”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森林,仿佛能看穿构筑此地的魔力基底,“将‘太阳’与‘月亮’当成核心比喻来使用,这‘尤其’在西方炼金术体系里,是很常见、很经典的模式。”

他步步深入,揭示其终极目的:

“而炼金术‘原本的目的’,众所周知,是试图将‘卑金属’通过一系列复杂工序,‘变成’完美的‘黄金’——”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

“在这个古老的比喻框架下,这个过程‘被视为’是用来将‘沾染世俗’、充满杂质的人类,‘化为’媲美神之存在的‘大工程’,被称为‘伟大秘法’。”

他的目光最终如同利剑般刺向拜隆卿: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所展现出的那种‘究极之美’,其本质就是这么回事吧?

她们并非自然的造物,而是你们伊泽卢玛家族,以炼金术的‘伟大秘法’为蓝图,试图锻造出的、近乎‘神性’的‘活体黄金’与‘活体白银’.是炼金术最高成就的‘具现化’.”

间桐池好像读诵早已准备好的剧本般,流畅地仔细说来,一字一句地‘咀嚼’、‘解释’着黄金公主存在的本质与其背后隐藏的庞大术式逻辑。

不,眼下的情况,或许他‘真的’是在用某种方式‘咀嚼’、解析着这个术式也说不定!他的魔眼或许正在高速运转,读取着环境中残留的术式信息和魔力构型,并将其转化为具体的理论阐述。

因为拜隆卿本来只是面露苦涩与不耐烦地聆听这段看似无关的‘开场白’.

但在听到间桐池后续越来越精准、直指核心的‘台词’后,他的脸色逐渐改变了——

从最初的恼怒,变为惊愕,再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甚至带有一丝恐惧的苍白!

间桐池则完全无视了逐渐凝固的危机气氛,继续冷静地、如同进行学术报告般‘诉说着’他的发现,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解剖着伊泽卢玛家族的奥秘:

“但实际亲眼看到‘阳之塔’与‘月之塔’的构造与方位,感受到其蕴含的独特律动后,我才真正‘感叹不已’。”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塔楼石壁,直视其核心,“在实际‘形成’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的过程中,你所做的,远不止简单的炼金比喻……你是在尝试‘在人体内侧’,微观地‘导入’宏观的‘行星运行’法则!”

他点出了最关键、也最骇人听闻的核心:

“小宇宙和大宇宙的呼应虽是魔术的基础公理,不过……”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真正的惊叹。

“就算有人能‘想得出’将这种宇宙法则‘导入’平常生活的‘住处’,甚至使‘人类生活本身’完全‘化为’行星运行轨道的宏大‘构想’,真正会去‘实行’、并且有能力实行的人,也绝对是凤毛麟角!”

他的分析开始触及居住于此的每个人的私密细节:

“我敢断言,居住在这双貌塔内的‘各位’——你们的‘饮食’、‘睡眠’,甚至是最私密的‘排便’周期,‘多半’也严格‘遵循’着这种宇宙的‘周期’吧?”

他引用了更广泛的例子来佐证其理论的正确性:

“如同某个古老东方国度的名言——‘医食同源’一般,正是‘经口摄取’的东西,从根本上‘构筑’了人类的肉体。

举例来说,秦始皇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服用水银’这件事本身,从神秘学的角度‘没有错’,甚至是一种尝试——”

他话锋一转,“只是,若未能同时‘形成’一个能容纳、转化水银的、内部如‘行星’般和谐运行的‘肉体’,那么水银就只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而你们伊泽卢玛,‘十分清楚’这个理论,”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肯定。

“并且将其推行到了极致!你们让‘饮食’与‘生活’,甚至整个‘环境’,都跟自己的‘肉体’合而为一!以这片土地上这条活跃的‘灵脉’为例,它绝非偶然被选中,而是整个术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甚至推断出了更具体的行为:

“你们‘从平常’就‘强制’自己使用着某种特殊的步法吧?类似于‘东方’道术中的‘禹步’,或者‘xz’密教中那种独特的。

用于‘从大地导入魔力’的技法一般!每一步,都是在调整自身与小宇宙的频率,与地脉共鸣!”

他做出了最终的总结,将其提升到更高的层面:

“太阳与月亮的运行,代表着‘天’之诸力;而饮食、生活、步法,则代表着‘地’之诸力。

天地之力在此交汇、调和……‘也就是说’,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她们可能并不仅仅是人造的‘至美’,更可能成为……应该称作‘这片土地’化身一般的存在!”

他的目光锐利如炬,投向了拜隆卿家族更深远的积累:

“更别提……你们家系‘代代’一直‘持续积累’着那样的行为,不断地调整自身与土地、与星辰的契合度……‘那么’——”

“住口!!!”

一声充满了滔天‘忿恨’与惊怒的‘呐喊声’猛地爆发出来,粗暴地打断了间桐池的阐述,在泉水边、在林间激烈地‘回荡’!

拜隆卿失去了所有绅士的风度,面目狰狞地‘瞪视’着间桐池,胸膛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

那是当然的反应!对于魔术师而言,自己的核心魔术、毕生研究的精髓,被人当面如此彻底地‘解体’、剖析,几乎是相当于被‘揭露灵魂’的行为!这比单纯的肉体伤害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况且,是在伊诺莱这样的君主以及其他魔术师‘齐聚’的场合下这么做——

即使这些技术无法被轻易模仿,但其中蕴含的思路、关键节点、乃至灵感来源,都很可能被竞争对手‘拿走’、借鉴,从而失去其独一无二的优势!

各派阀所严密‘掌握的魔术专利’,正是堪称魔术师生命线的、不容侵犯的‘特权’!

间桐池的行为,无异于在公开剽窃并广播他们家族最宝贵的资产!

“好,既然主人如此要求……那我就不谈了。”

间桐池顺从地耸耸肩,立刻停止了那足以将伊泽卢玛家族根基都剖析殆尽的惊人分析,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聊。他精准地拿捏着分寸,在彻底激怒对方与展示自身价值之间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拜隆卿依旧死死地瞪着间桐池,脸色苍白得宛如‘亡灵’。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屈辱、惊惧、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力感。

良久,一声极其‘苦涩’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匍匐地面’,微弱却清晰地响起:

“……谢谢。”

这声“感谢”里没有半分谢意,只有无尽的屈辱和被迫的承认——承认对方确实掌握了足以威胁他家族命脉的知识,并在此刻“仁慈”地停止了公开处刑。

“所以,”间桐池再度开口,语气平静如初,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发生。

“看在这点‘谢意’的份上,能否多给我一些‘时间’呢?拜隆卿。真正的凶手,显然还在逍遥法外,并且正在继续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