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米克(4k)
离开了月之塔那压抑血腥的房间,重新回到户外。
朝阳已然升高,将双貌塔那倾斜怪诞的影子深深地烙印在湖畔的大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轮廓。
秋季的南风也清爽地吹拂着,带动着绿色草原起起伏伏,如同温柔的波浪,暂时洗刷了鼻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记忆。
若非眼下这种诡异而危险的情况,初次到访此地的人们说不定会由衷地佩服着想,“创造”出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这般“至美”的环境,果然本身也是这般风光明媚、钟灵毓秀。
然而此刻,这份美景只显得格外讽刺,仿佛大自然对塔内发生的惨剧一无所知,亦或是漠不关心。
“……间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爱尔奎特轻声问道,琥珀色的眼眸望着他,里面有关心,也有对未知的单纯疑惑。她似乎完全信赖他的判断。
“嗯,我姑且算是设下了一点‘保险’,”间桐池回答得有些模糊,可能指的是他怀中所藏的那点奇异灰烬,或是其他未明言的布置,“至于我们……”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阵可爱的、轻微的咕噜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
眼前的爱尔奎特立刻难为情地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腹部,这个微小而人性化的动作,瞬间让间桐池意识到——他们完全错过了早餐。
从清晨接到邀请,到发现惨案,再到与各方周旋,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们完全忘记了生理需求。
看着爱尔奎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间桐池不禁失笑,紧绷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些许。他果断做出决定:
“总之,”他语气变得务实,“先吃东西吧。空腹无法思考。”
“好的。”爱尔奎特立刻点头,眼神亮了起来,仿佛等待投喂的大型猫科动物。
间桐池伸出手,魔力微动,掌心再度凝结出几颗色泽诱人、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的果实——那是源自于‘原理血戒’力量所化的造物,他将其递给了爱尔奎特。
如此做完后,他又走向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打开它,从里面拿出几个看起来颇为考究的瓶装罐头。
熟练地打开罐头,里面是细腻的肥肝酱。
他又拿出一些硬质口粮饼干,在其中一块饼干上涂抹上厚厚的肥肝酱,放上适量的腌菜,然后用另一块饼干仔细地夹住。动作流畅,成品看起来居然还很像样。
诀窍在于要狠狠地涂上厚厚的肥肝酱,即使外观看起来不太精致,只要肥肝酱本身的品质够好,味道一定会非常可口。
闭上眼睛,感受着食物在口中融化,然后缓缓进入胃里。温暖的饱腹感逐渐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和紧绷。
间桐池能清晰地感受到,心中那股因血腥、阴谋和压力而产生的躁动,正随着这简单的进食行为而慢慢平静下来。
高速运转后略显混沌的思考,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清晰与冷静状态。
下一瞬间,短暂的宁静被粗暴打破。客房的门甚至没有被敲响,就被来者没有敲门就直接打开。
动作算不上非常用力,却带着一种不拘小节、甚至有些试探性的无礼。
“能打扰一下吗?”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正是那位黑皮肤、肌肉结实的诅咒科魔术师——米克.葛拉吉利耶。
他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看似随和、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笑容。
间桐池放下吃到一半的肥肝酱饼干,动作优雅地拿起茶杯,缓缓地啜饮了一口红茶,仿佛对方只是按礼仪来访的客人。
他用这短暂的动作间隙平息被打扰的不悦,并想起来者的名字。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回应道:
“无礼地硬闯他人的临时居所,可不值得称赞,葛拉吉利耶先生。”
他微微眯起眼,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责备,既表明了态度,又没有立刻将气氛弄得太僵。
一头剌得很整齐的短发,体格肌肉结实。米克的形象确实令人过目不忘。
“yes!”
米克.葛拉吉利耶发出一个简短而美式的回应,笨拙地闭起一边眼睛,做了个wik的动作表示同意,似乎完全没把间桐池的责备放在心上,或者说故意用这种轻浮的态度来应对。
他是留下来的三名梅亚斯提亚派魔术师之一,此刻的出现显然并非偶然。
“有什么事?”间桐池直截了当地发问,不想与他多做周旋。
米克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说道:
“不,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你们没听见什么‘奇妙’的叫声吗?”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有点像……嗯……和笼子一起被使劲扔出去的野猫发出的那种,又尖又惨的叫声?好像就是从这附近传来的。”
他的听觉似乎异常敏锐。
间桐池的心微微一动,但脸上神色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变化。
他放下茶杯,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否认:
“是你多心了,葛拉吉利耶先生。”他说道,“大概是塔外风穿过树林的声音,或者是湖区某种水鸟的叫声吧。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与此同时,他极其自然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爱尔奎特,那眼神看似只是随意一瞥,实则是一个极其清晰、带着告诫意味的指令——
以目光示意爱尔奎特立刻彻底克制住自己任何可能外泄的吸血冲动或非人气息,保持绝对的人类伪装。
“是吗?”米克·葛拉吉利耶脸上的笑容未变,似乎接受了间桐池的解释。
然而,他的右手却倏然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伸向旁边,并非攻击,而是五指翻飞,指尖极其灵巧地结成了一个某种复杂而独特的‘印形’。
那个手势古老而神秘,带着一种异域的、充满力量感的韵味。
间桐池瞬间认出他似乎在亚洲某地的密宗佛教相关资料上看到过那个图案的变体或其源头,那绝非现代西洋魔术的常见起手式。
啪锵!
一声粗野得如同金属撞击般的巨响并非来自物理层面,而是在魔力感知的层面回响着!
间桐池立刻感觉到某种无形无质、却异常坚韧的魔力,像一层冰冷的‘面纱’般瞬间覆盖、笼罩了整个房间内部。
这是一个隔绝内外的结界,强度不俗,手法也相当独特。
尽管这股魔力本身似乎并不带直接的恶意或攻击性,但既然对方当着自己的面,未经允许就施展魔术,间桐池不可能保持沉默。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你打算做什么,葛拉吉利耶先生?”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确的警告意味。
米克这才仿佛刚想起要解释一样,随意地颔首,甚至动作夸张地鞠了一躬,姿态轻浮得与这严肃的场合格格不入:
“哎呀,失礼失礼。至少得先设个‘结界’才行嘛,”
他语气轻松地说,“毕竟在这座塔里,有什么人在偷听也不稀奇,不是吗?谈话还是保密一点好。”
他挺直腰板,继续解释道,语气半真半假:
“正如你们所见,我的魔术是有点‘自成一派’的密宗佛教路子,”
他晃了晃刚才结印的手指,“因为家世不算顶尖,传承里混入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让您见笑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既然我已主动揭露了这点‘来历’,能否请你们稍微‘相信我’一点呢?我只是想确保谈话安全。”
“……也就是说,”间桐池眯起眼睛,“你要谈的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题?”他抓住了核心。
“哈哈,就是这样!”黑皮肤的男子搔搔头,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承认得无比爽快。
接著,他忽然收敛了那副轻浮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悄悄将食指抵住嘴唇上,用一种近乎气声的低喃说道,语气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坦然:
“其实,我是‘间谍’。”
“……啊?”这过于直白、甚至显得有些荒诞的自白,让间桐池的眉头停在了要皱不皱的中间地带,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哪有人这样自我介绍的啊?
米克依然面带那副得意的、仿佛在分享什么有趣秘密的笑容,续道:
“我本来是受‘某个’派阀的‘大人物’委托,为了调查某些事情,才特意潜入这场社交聚会的。”
直到这里为止,倒都是时钟塔时有所闻的情况。这里的派阀抗争极其错综复杂,无所不用其极。双重间谍与三重间谍也不少见,尔虞我诈是家常便饭。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那些以‘源流刻印’设立的分家,想稍微减少这类背叛行为而做出的、某种令人‘感动落泪’的努力结晶(反讽)。
间桐池暂时压下了吐槽的欲望,冷静地反问:
“那么,尊敬的‘间谍’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强调了一下“我”字。
米克的笑容变得更加深邃,他直视着间桐池的眼睛,说道: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间桐阁下。”
“和我?事到如今……要交易什么?”间桐池有些疑惑。
然而,米克接下来的一句话,跟间桐池所有的预测、所有的假设都截然不同。
他再次压低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气息:
“……要不要,就此‘瓦解’伊泽卢玛?”
诙谐的声调带著殷切的意义在房间里回响。
瓦解伊泽卢玛。
那等于直接向三大贵族巴鲁叶雷塔宣战。
尤其是在冠位决议后获得巨大权力的巴鲁叶雷塔一族。
再加上黄金公主的死,这一招很可能将钟塔整体拖进泥淖般的战争中。
尽管如此,说出如此荒谬提议的男子只是嘿嘿傻笑。
“……你在说什么?”间桐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明显的审视与难以置信。
瓦解一个时钟塔的重要分家?这可不是能随口在别人客房里提出的建议,尤其还是由一个刚刚自曝是间谍的人提出。
“那还用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米克耸耸肩,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而不是颠覆一个魔术家族。
宣称自己是间谍的男子态度大胆地直盯着间桐池,那得意洋洋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唯独眼睛深处没有一丝笑意,反而闪烁着一种冷静、评估、甚至带点残酷好奇的光芒——
那眼神,像极了在观察实验中的白老鼠,看看它会对新的刺激作何反应。
间桐池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反而直视着他,问出了一个最关键、最直接的问题:
“你这是在自白……你就是杀害黄金公主的‘凶手’吗?”
只有凶手,或者策划者,才会如此积极地想要利用这场悲剧来彻底摧毁一个家族。
“不不不。”米克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用夸张而滑稽的态度用力摇摇头,否认得飞快。
“这是‘巧合’啦,纯属‘巧合’!唉,是真的,我向上帝发誓,”
他甚至举起了手,语气变得有些颓然。
“我完全没想过……黄金公主会像那样……凄惨地死去。这完全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他彷佛真的十分沮丧般垂下头,但这份表演中有多少真实成分,值得怀疑。
然而,他话锋立刻一转,语气变得现实而冷酷:
“然而,‘巧合’一旦发生,就会被纳入‘必然’的考量之中。黄金公主死去这件事,如今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单纯的事实了,对吧?”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接下来,所有人都只能以‘这个前提’来展开行动。区别只在于,如何利用这个既成事实。”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力:
“哎呀,比方说,我打个比方——”他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对于您来说,间桐阁下,能够借此机会‘削减’时钟塔——特别是巴鲁叶雷塔这一支——在这个世界上的影响力和比重……难道不是‘正合心意’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