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八臂神君 迷魂太岁

九月初九,重阳气凛。

山影卧波,一川星斗沉幽壑。

月轮浮水,半岸芦花曳碎银。

瓦屋孤峰峭立层霄,四面危崖如斧劈刀削。

七十二道飞瀑自绝壁垂落,泠泠寒光映月,恍若天绅倒卷。

是夜风急,瀑流击石声与松涛绞作龙吟虎啸。

数十道黑影沿石阶猱升而上,健步如飞。

中间四名黑衣人两两并肩,各负一人于肩。

被缚者垂首如絮,赫然是林夫人与林平之。

牛皮索深陷肌骨,口中白布浸透涎血,显是被迷药封了神智。

山巅牌楼风啸如刀,四名铁掌弟子抱刃侍立。

忽有异香漫空,四人顿觉天旋地转,手中钢刀叮当坠地,身躯瘫软如泥。

阴影中踱出一虬髯大汉,豹眼环顾四周,抚掌低赞道:

“杜长老这醉仙香当真了得,弹指间便放倒铁掌精锐,不愧迷魂太岁之名。”

此人肩宽似门板,拳骨节节凸起,正是江湖人称铁拳无敌的紫电旗主严震山。

石阶上忽现两道身影。

左首老者头顶油光可鉴,筋肉虬结如铁,鹰目扫过倒地弟子,冷哼道:

“不过是两个不具内力之徒,严旗主还是少拍马屁的好,此行你若多出点力,倒可以将功补过。”

“否则纵有童堂主为你撑腰,你也需服下圣丹方有生路。”

声若金铁交鸣,正是魔教十大长老之一的八臂神君葛天雄。

此人原是少林罗汉堂武僧,法号智刚。

昔年在晋升达摩堂较技时失手重创同门,被戒律院判罚玄铁镣铐加身,日日挑水登山赎罪。

积郁难平之际,竟趁夜砸断锁链叛出山门。

其天生九牛二虎之力,自幼淬炼少林降龙伏虎功,更将铁布衫修至巅峰。

投效神教十余载,融汇七种横练绝学于一身,寻常刀剑劈砍只如雨打芭蕉。

右侧白发老翁轻晃青瓷瓶,蒲扇慢摇似在驱散余香,温言道:“葛兄何必动怒,文天少那莽夫孤身犯险,却是咎由自取。”

“若非严旗主谨慎持重,只怕要步文天少后尘,莽夫逞勇,终非正道。”

此人名为杜无咎,原是百药门出身。

现同为魔教十大长老之一。

江湖称号迷魂太岁,擅使各种迷药,淬毒暗器。

轻功了得,来去无踪。

葛天雄鼻腔中迸出一声冷哼,双目微阖如老僧入定。

三人静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杜无咎忽将瓷瓶塞入怀中,眼角皱纹堆起三分笑意道:

“动身吧,那裘千屠内功深厚,区区迷烟怕是奈何不得。”

“然则但凡吸入分毫,纵使即刻闭气,也需运功调息半个时辰。”

葛天雄猛然睁眼,眸中精光暴涨如利刃出鞘,傲然拂袖道:

“既存招揽之意,我等也就不需藏头露尾。”

“况且还有林家母子为质,堂堂正正登门便是。”

言罢五指缓缓收握成拳,骨节爆响如炒豆。

“老夫久闻此人威名,待其服下圣丹,定要好生领教他那铁掌神功有几分本事。”

众人踏着月色长驱直入。

山顶地势开阔,东侧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如铁网。

西侧碧波千顷,湖面倒映着满天星斗。

楼台殿阁半掩于林霭之间,簷角飞翘处悬着朱纱宫灯,红光流转间,将众人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行不多时,已至铁胆雄心殿前。

但见殿门洞开,两名铁掌弟子横卧阶前。

殿内七十二把乌木交椅分列两侧,中央青铜大鼎盛满铁砂,鼎下炭火熊熊,热浪灼人。

正北紫檀虎座巍然高踞,后方悬着丈余青峰旗,蓝底如天,五指青峰似掌。

众人行至殿外,葛杜二老忽止步凝神,目光如电扫过四周簷角。

葛天雄双臂一振,声若洪钟道:

“八臂神君葛天雄——”

杜无咎同时拂袖抱拳道:

“迷魂太岁杜无咎——”

严震山踏步上前,铁拳当胸道:

“铁拳无敌严震山——”

“深夜造访裘帮主,望赐一见!”三人齐喝。

余音在空庭回荡,唯闻鼎中铁砂噼啪作响。

葛天雄浓眉倒竖,沉声喝道:“堂堂铁掌帮主,竟做缩首之徒?”

十余息过,杜无咎捻着银须眯眼四顾,喃喃道:

“怪哉,莫非人已下山去了?”

严震山低声道:

“山下暗桩未曾见到裘千屠下山,此人若非藏身暗处,便是正值冲关紧要。”

葛天雄闻言颔首,若有所思道:

“应是还在运功逼出杜长老的醉仙香。”

杜无咎轻摇蒲扇,眉宇现出一丝得色,悠悠道:“看来老朽是高估了此人的一身内力修为。”

众人鱼贯入殿,葛杜二老径自并排落座于紫檀虎座之上。

林氏母子则被掷于二人脚下。

但见葛天雄双手按膝,声如闷雷道:

“劳烦严旗主大驾,且去将那裘千屠寻来,老夫与杜兄在此镇守。”

严震山虎躯微震,抱拳迟疑道:“这...”

葛天雄见他这般畏首畏尾,嗤笑道:

“堂堂紫电旗主,何故畏缩?这林夫人乃裘千屠恩人,林平之又是其唯一入室弟子。”

“有此二人为质,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妄动。”

“若是派教中兄弟们去,他们武艺不精,一招便被打杀,岂不死的冤枉。”

严震山看向杜无咎,见他闭目摇扇,不发一语。

只得深吸一口气,咬牙抱拳道:“也罢,严某去便是。”

说罢,转身大步踏出殿门。

待严震山脚步声渐远,杜无咎双眸倏睁,眼底精光流转。

蒲扇轻摇间,压低嗓音道:

“葛兄可觉蹊跷?”

葛天雄浓眉骤锁,眸光瞬间严肃起来,低声道:“何处不妥。”

“这一路行来.....”杜无咎蒲扇微顿,“铁掌弟子未免太过稀疏。”

“二十有七。”葛天雄显然一路记在心中,“想来是那裘千屠自忖武功高强,不屑多布守卫。”

杜无咎却缓缓摇头,白眉深蹙,声音低沉道:

“怪就怪在,这山上屋舍齐整,却无半分人气。”

二人心中警铃大作,不由皱眉相视,簷角宫灯忽明忽暗,在二人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气氛渐渐沉默,令人压抑。

葛天雄忽压低嗓音道:“山门未启,想是尚未迁入。”

杜无咎迟疑颔首,显然这个解释并未让他放下戒心。

这也不怪二人此时会心生紧张。

毕竟同为魔教十大长老的文天少不弱于他们,三人同行却折在了裘图手中。

江湖拼杀,你死我活,万一打起来,他们也不敢说有万全把握。

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听严震山的计策,埋伏青城派夺取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