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素笺寄情 银帘分晓

翌日破晓。

晨雾如纱,轻笼江面。

一叶扁舟载着晨光,缓缓驶离岸边。

朝阳初升,和风徐来,吹皱一池春水。

裘图方在水榭落座,指尖轻抚琴弦,正欲调音练意。

忽见一名帮众疾步而来,单膝点地,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禀帮主,长沙府急件。”

“哦?”裘图剑眉微挑,接过信笺挥退来人。

拆开火漆封印,但见信笺中夹着一张曲谱,另附一纸素笺。

裘图先将素笺展开。

只见素笺上首入眼帘的是一首无题词。

琴涩冰弦烟雨渡

桃瓣纷飞迷旧路

佛龛半卷贝叶经

香烬处,空凝伫

数尽归鸿无一语

别院深寒春欲暮

残萼堆簷风自扫

孤帆没入碧云重

人何去,津难顾

怕问西洲花落否?

这词.......

裘图面无表情,只能评价好文采,写的不错。

随后目光下移,细读正文。

那夜爷爷迟迟未归,我心下不安,直至次日晌午,才见他踉跄归来,身上竟带重伤。

我日夜照料,煎药换药,月余方愈。

问他何人下手,他却只笑着摇头,叫我莫要多问。

可若教我知晓是谁伤了爷爷,定不饶他。

前日爷爷忽问起枯木龙吟,我说已赠予你,他虽有些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忆起他当时神色,似惊似怒,犹自发笑。

这琴他向来视若珍宝,可我既送了你,便是心甘情愿。

想来你如今琴艺应更精进,我近日新谱一曲,你且试试,若有不足,盼你指点。

许久未见,你可安好?

裘图摇了摇头,将信笺置于案上,转而拾起那张曲谱。

此曲名为《烟雨非弦》

裘图照着曲谱,铁指轻弹枯木龙吟。

琴音初起,如簷前细雨,点点滴滴,落在庭前青石上。

假山叠翠,池水微澜,几尾锦鲤闻声而聚,在水榭下悠然摆尾。

曲调渐转,似春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又似晨露滑落莲叶,清泠透骨。

指下七弦,时而轻拢慢捻,如诉如慕。

时而急拨快挑,似有隐晦之意,欲言又止。

一曲终了,余韵在水榭间久久不散。

池畔海棠似被琴音所牵动,花瓣簌簌而落,点点残红随波飘零。

裘图收指按弦,神色淡然。

这般缠绵悱恻之曲,与他刚烈性子不甚相合。

且当是充沛一下自身曲库,闲暇时习练一二也罢。

正值此时,山门守卫疾步入内,单膝点地抱拳道:“禀帮主,山下有位苗族姑娘求见。”

裘图闻言霍然起身,袍袖带风,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行至庄园外石径,居高临下望去。

但见山脚下一匹乌骓马上,端坐着个身材娇小的苗装少女,正是昨夜的彩儿姑娘。

银冠垂帘随马步轻晃,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那少女似有所感,忽地仰首看来。

刹那间,银冠垂帘向两侧分开,恰似明珠出匣,满山晨光都为之黯然。

朝阳恰好斜照在她面上,映得肌肤生辉,银饰流光溢彩。

裘图眸光一凝,目光瞬间锁定少女背后竹篓。

心下已有猜测,定是来送那五仙血酿了。

不枉昨夜自己一番折腾。

思及此,裘图整了整衣襟,龙行虎步朝山下走去。

这般贵客,自当亲迎。

第二峰与第一峰正在习武做活的帮众们见状,纷纷退避两侧,抱拳高呼道:

“参见帮主。”

裘图目不斜视,大步流星沿阶而下。

山风拂动衣袂,更显气度不凡。

待行至第二峰时,少女容貌已清晰可见。

只见她眼波流转间,朝裘图展颜一笑,贝齿隐现,梨涡浅浅。

倏忽间,少女轻巧翻身下马,提着素黑长裙,快步拾级而上。

二人一上一下,恰在山门处相逢。

裘图抱拳爽朗一笑道:

“区区一匹乌骓,何劳彩儿姑娘亲自送还。”

少女解下揹篓,双手递出道:“拿着。”

“这是......”裘图接过沉甸甸的揹篓,浓眉微蹙,满目疑惑之色。

少女仰了仰下巴,浅笑道:“你且开启瞧瞧。”

裘图掀开篓盖,定睛细看。

只见篓中整齐码放着九壶五仙血酿,酒香隐隐透出。

另有一册《五仙真解》,封面字迹清秀工整,墨色犹新,显是新近抄录。

更有数十白瓷小瓶排列其间,想必是相配的药剂。

裘图强抑心头喜意,合上揹篓,一脸感激的注视着少女双眼道:

“彩儿姑娘,不知这些需多少银两。”

许是他目光太过炽热真挚,少女竟有些羞赧地别过脸去,十指绞着衣角,轻移莲步道:

“昨夜思来想去,既然你我都是为了打通商路,山庄也应出一份力才是。”

话音稍顿,少女扭过身,歪头斜眸望着裘图。

“况且......“她唇角微翘,“你这人很合我脾性,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说罢,双手一背身后,蹦跳着凑近裘图。

二人身高悬殊,少女不得不仰起小脸,银帘分开处露出精致容颜,狡黠笑道:

“银钱就免了,你处处饶我,我还没谢过你的饶命之恩呢。”

裘图温雅一笑道:“彩儿姑娘说笑了,你我意气相投,一见如故,何来什么饶命之恩。”

但见少女抬起纤指,勾了勾。

裘图会意,俯身附耳。

耳畔忽觉一阵温香袭来。

“我姓蓝名凤凰,五毒教新任教主。”

话语一顿,声音忽地弱了几分,语气轻柔酥骨道:“饶不饶我......”

裘图听罢,面上笑意顿敛,转头凝视少女。

四目相接,一时静默。

裘图忽的挺直腰背,展颜一笑道:“裘某与魔教为敌乃是为了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归根结底还是以善恶相判,岂能一杆子将人打死。”

随后看向少女的目光,满含欣赏赞叹道:

“蓝教主心性纯良,暂时屈居于魔教之下,不过是为了苗疆百万同胞谋福,实乃身不由己。”

少女闻言,唇角微翘。

纤指轻点朱唇,作恍然状道:

“裘帮主这般一说,我忽觉得自己好生委屈。”

忽地眼波流转,杏眸一斜,梨涡半显。

羽睫轻颤间,声音忽得轻柔似水道:

“那...我可要盼着裘帮主助我脱离魔掌......”

裘图神色肃然,抱拳郑重道:“裘某定当竭尽全力。”

少女掩唇轻笑,转身提起素黑长裙,款款向山下走去。

行不过数步,忽又回首,银冠垂帘随风轻晃。

“你且先自行研读,莫要急于修习。”

“过几日...”她顿了顿,眼波流转,“我再来为你详解。”

裘图肃然颔首,负手立于山门石阶之上。

晨光中,但见少女翻身上马,乌骓扬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