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阁顶红影 矫揉诡艳
裘图脚步轻轻落下,身形缓转,右手横亘当胸,左手负于背后,一步一步向对面那扇轩窗踱去。
“踏、踏、踏.....”
足音沉稳,叩响寂静。
身形移转间,窗外景象在视野中次第展开。
先是藏真阁紧闭相对的轩窗,再是飞簷上狰狞的兽吻角脊,旋即便是打着卷儿飞掠而过的枯叶。
待其步至窗边,虎目如炬,微抬。
但见星河浩瀚之下,九重楼阁高耸的斜簷之上,竟斜倚一人!
其身裹大红罗裙,身姿婀娜,左手支颐,右手持一柄嫣红绣花团扇。
慢摇疏风.....
背身斜躺,恍若不察裘图审视之目。
但见裘图眉峰微动,神色沉静,语声温醇如暖玉道:“裘某方才还奇得很,这春日未至,哪来的黄鹂鸣啼。”
“不知姑娘何方高人?可是为这泰山派满门血仇,前来寻裘某晦气的?”
“油嘴.....滑舌.....”那人一阵轻笑,手中团扇半掩朱唇,螓首缓转,细长眼角乍露精芒,如寒星利刃,摄人心魄。
四目相交刹那,两人似皆微微一怔。
但见那人不动声色又将团扇上掩寸许,眸光流转异彩,声音尖缓如裂帛道:“那些牛鼻子的死活,何干我事?”
“奴家此来,只为亲眼瞧瞧——这名动江湖的裘大帮主,究竟是怎生一条好汉?”
红裙下玉腿微挪,化作交叠之势,“这一见呵——”尾音拖曳,“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阳刚伟岸的真豪杰,伟丈夫。”
裘图面上浮起一丝淡笑,朗声道:“姑娘谬赞,裘某不过草莽匹夫,徒有几斤蛮力罢了。”
言罢,转而仰首,望向道阁佛塔之间那片墨蓝天幕上,较平日尤为硕大的一轮皓月,颔首道:“夜色不错。”
“星汉交辉,月华如练,真真良辰美景。”
那人闻言,斜睨一眼月轮,曼声应和,“是不错....”
裘图目光复又落回那抹夺目猩红,语带磁性,温醇依旧,“景是美景,人——亦是妙人。”
“哦?妙在何处?”红影轻动,翻转身姿正面裘图。
裘图但笑不语,轻轻摇首。
“编不出了?”红唇微启,语带促狭。
但见裘图神色一正道:“裘某从不虚言,却知礼仪分寸,恐言语轻慢,唐突佳人。”
说罢,目光已静驻于明月,神色专注。
那人视线自始至终凝在裘图身上。
但见皓月清辉泻下,将其棱角分明的脸庞镀上一层冷银,阳刚威猛之余,竟平添几分儒雅柔和。
不由轻启檀口,“裘帮主.....此时在想甚么?”
“有——些许感叹。”裘图眼中掠过一丝沧桑落莫,“今日,乃是裘某生辰。”
“腊月十二.....”红衣人若有所思颔首,“倒也未错......是奴家疏忽了。”
旋即又道:“裘帮主生辰之日孑然一身在异乡,确是.....清冷了些。”
裘图转头看向那抹红影,飒然一笑道:“无妨,裘某自打记事起,生辰便是一人独过,早已习惯。”
“呵呵.......”红影轻笑摇曳,“今日——你倒并非孤身一人。”
裘图摇首轻叹,复而收敛笑容,淡淡道:“裘某仇敌满江湖,想来姑娘今日至此,也非带着善意。”
“未曾见面便对裘某动手,已属难得。”
“当然,姑娘亦可能是惮于裘某些许薄名,欲以虚言相探,松我心神。”
那人闻言,铃铃作笑道:“帮主倒是个坦荡人儿。”
裘图偏头同时微摆其掌道:“也说不上什么坦荡,不过是年少气盛,心无城府,藏不住话罢了。”
“这江湖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
“裘某只想安心习武,继先父之志,壮大门楣。”
“帮主孝心可嘉,”红影微叹,“却也难免深陷这泥淖污浊。”
“奴家亦是为此.....时常烦闷不已。”
“说什么重振铁掌,威压群雄......”裘图昂首望月,目光微黯,隐见追忆,“在裘某看来,怎及儿时,双亲俱在,阖家.....团圆之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红影语带飘渺,“帮主武功盖世,称雄川蜀,羡煞多少枭雄?引得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命中注定,已难容平淡二字。”
裘图闻言,缓缓转过头,眸中竟似有知音之慨,语气蓦然淳厚温柔,关切道:“顶上风大寒重,姑娘当心着凉,何不入内一叙?”
“裘某在此允诺,姑娘若不动手,裘某断不伤姑娘分毫。”
“帮主好生自负.....”那红影声调微扬,似含激赏,“那座佛塔里空空如也,连个落座的地界都无。”
“不若帮主移步上来,共赏这无边风月?”
裘图似因相邀而欣然,抱拳道:“也好,那裘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言毕,足尖在窗沿轻点,身形如秋叶扶风,无声飘落于对面藏真阁顶。
方落,前行两步,便即驻足。
“你为何......离得那般远?”红影软语询问。
裘图正色道:“姑娘冰清玉洁,裘某正值气血旺盛之年。”
“若传出去,恐风言风语,玷污姑娘清誉。”
“江湖儿女,何拘此等小节?”那人徐徐落下团扇,在身侧轻点两下。
此刻裘图方看清此人面貌——
一张脸粉白如敷厚粉,毫无血色,眼角细纹如刀刻,然眉目流转竟妩媚若妙龄处子。
裘图神色不动,似是权衡了一下,颔首道:“既如此,那就请姑娘恕裘某冒昧了。”
说罢,举步便行,一步步向那袭红衣踏去。
九尺昂藏之躯投下的阴影,徐徐复上红衣人的面庞。
其目中异彩更盛,团扇微急,语声愈发矫揉,“你爹妈倒是给你生得好生魁伟。”
“草莽粗相罢了。”裘图已在其侧三尺处坦然落座。
虽是正坐,上半身却扭向红衣人,目光灼灼如烘炉烈火,紧锁那张诡艳面容。
四目如磁石相吸,胶着相噬,无人稍退寸缕。
红衣人被这目光炙烤,扇面急摇几许,尖声道:“帮主好生无礼,为何......一直这般瞧着奴家?”
裘图嗓音低沉磁性道:“姑娘生得貌美玲珑,裘某一时忘情,略作欣赏罢了。”
语锋一转,“倒是姑娘又为何......一直盯着裘某这草莽匹夫?”
红衣人笑靥如花,似羞似媚道:“我怕你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