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意气用事 一反常态

申时三刻,众人方抵玉女峰顶。

但见峰顶虽不及瓦屋平台那般开阔,却也颇为宽敞。

数座青瓦院落依崖而建,错落有致。

中央空地陈列着木人桩、石锁等习武器物,显是平日练功之所。

途中岳不群曾言,华山派原有五峰格局。

北峰云台,昔年为门派正门所在。

山脚设山门,半山腰建正气堂,峰顶则为思过崖。

东峰朝阳,乃掌门清修之所,亦是采气练功、闭关静思之地。

西峰莲花,外门弟子居所,设有舞剑坪。

南峰落雁,专司铸剑、炼丹等杂务。

中峰玉女,原为长老及内门弟子日常起居之处。

此乃当年华山鼎盛之时,门人数百之盛况。

而今人丁凋零,日常只在玉女峰活动。

正院前,宁中则已得讯息,率众相迎。

只见她腰佩青锋剑立于阶前,身后令狐冲、陆大有、岳灵珊等弟子雁列而立。

待裘图与岳不群一行行至近前,宁中则率众弟子齐齐拱手道:“恭迎裘帮主莅临寒山。”

裘图抱拳还礼,目光温润。

岳不群折扇轻点,“师妹,速备宴席,为裘帮主接风。”

宁中则浅笑盈盈道:“早已吩咐下去,酒宴已备。”

言罢,目光扫过板车上奄奄一息的田伯光,柳眉微蹙,“这便是那恶贯满盈的田伯光?”

“竟敢在我华山地界作乱,幸得裘帮主出手,否则不知还有多少无辜女子遭难。”

众弟子闻言,纷纷围上前去。

但见令狐冲剑眉紧锁,沉声道:“此贼虽罪该万死,但既已如此,何不给他个痛快?”

劳诺德捋须缓言道:“正该让受害之人亲眼见证此贼伏诛,方能大快人心,震慑宵小。”

令狐冲剑眉微扬,沉声道:“可杀人不过头点地,看他四肢俱废,就连......这般折磨,岂非有违侠义之道?”

此言一出,四下寂然。

裘图回首含笑,目光如炬。

岳不群勃然变色,折扇“啪”地一合,“你终日酗酒,结交山下那些狐朋狗友,也配谈侠义二字?”

众弟子见岳不群发火,顿时噤若寒蝉。

令狐冲自知失言,单膝跪地抱拳道:“是弟子胡言乱语,请师傅恕罪。”

又转向裘图深深一揖,“也望裘帮主海涵。”

岳不群冷哼一声,拂袖背身而立。

宁中则见状,蹙眉轻叱道:“此地岂容你妄言?还不退下!”

随即对众弟子道:“先将此贼押入别院,等候发落。”

吩咐完,转向裘图时,神色已复温和,“裘帮主见谅,冲儿少不更事,口无遮拦。”

裘图笑着摆了摆手,温润如玉道:“无妨,裘某非是小肚鸡肠之辈。”

岳不群平复心绪,展臂相引道:“裘帮主里面请。”

“请。”

三人步入正厅,八仙桌上已陈设各色时令瓜果菜肴。

虽非珍馐美馔,却也看得出精心烹制。

宾主落座,席间略显空荡。

宁中则环顾四周,蹙眉道:“冲儿何在?”

按礼数,令狐冲身为大弟子自该陪客。

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

岳灵珊正为三人斟茶,闻言也是一怔,疑惑道:“大师兄方才还在院中...”

岳不群面色如常,眼帘微垂,摆手道:“罢了,不必等他。”

又转向众弟子,“尔等且退下。”

随即举盏与裘图寒暄。

裘图以茶代酒,与之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岳不群忽而轻摇折扇,似不经意道:“裘帮主方才提及剑宗有高人相助?”

“据岳某所知,当年剑宗离去时,并无甚前辈高人。”

“哦?”裘图闻言眉头一挑,随后拍了拍胸脯,“岳掌门且宽心。”

“若有他派宵小胆敢冒充剑宗插手华山内务,裘某这一双铁掌也不是吃素的。”

岳不群脸上笑意一展,双手捧盏道:“那届时就仰仗裘帮主主持公义了。”

“举手之劳。”裘图举盏相应,“好说,好说。”

二人一饮而尽。

方一落盏,忽同时耳廓微动。

只听远处传来令狐冲低沉之声。

“田伯光,你虽作恶多端,但回雁楼上终究守信。”

“若你背信弃义,令狐冲早已命丧你手。”

“若真要算来,令狐冲可谓欠你一条性命。”

“今日再见未曾想是这番光景,按理来说饶命之恩当还施以报。”

“不过你罪大恶极,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女子清白,杀了几多正道好汉。”

“令狐冲与你又非同道中人,自不能放你生路,却可给你个痛快。”

田伯光气若游丝,“多谢...令狐兄弟...只是你若赐田某痛快.....岳掌门那里...”

令狐冲断然道:“不劳费心,令狐冲甘愿领罚,但求心安。”

“那...有劳了...”

“嗤——”

利刃入肉之声清晰可闻。

岳不群手中瓷碗“咔”地出现一道裂痕,面上却仍挂着温润笑意。

裘图故作不知,执盏轻啜。

余光却见岳不群神色如常,右手执箸,左手捻起酒杯缓缓转动。

约莫一盏茶工夫,忽闻门外喧哗。

“大师兄,你这是...”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令狐冲手持染血长剑昂然而入,其后陆大有快步跟随,面色惊惶。

令狐冲行至厅中,忽地双膝跪地,捧剑过顶,沉声道:“师父、师娘、裘帮主,那田伯光曾在回雁楼饶弟子一命。”

“弟子不忍见其饱受折磨,故而方才偷偷前往,已亲手送他上路。”

宁中则猛地拍案而起,沉喝道:“冲儿你好大的胆子。”

“此贼为裘帮主所擒,虽交予我华山处置,但却尚未示众给受害之人交代,你岂能擅作主张?”

令狐冲垂首不语,静候责罚。

本以为岳不群会勃然大怒,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岳不群只是轻叹一声,摆手道:“师妹,罢了。”

“冲儿所言不无道理。”

“他涉世未深,虽能辨是非,却难明其中利害。”

宁中则闻言一怔。

师兄这是怎么了?怎变了个人似得。

一时竟辨不清岳不群究竟是真不动怒,还是怒极生哀,反显平静。

令狐冲更是心头一颤,原本预备承受雷霆之怒,此刻反倒更是惶恐不安。

莫非师父已对自己彻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