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正道齐聚 污名秽誉

五月十八,嵩山少林寺内。

后院过道上,婴儿的笑声咯咯不停。

但见宁中则一头盘发,隐现银丝,脸上带着慈祥笑意,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正弯腰躬身,小心翼翼牵着将满一岁的裘岳渊蹒跚学步。

“咿呀呀,呀呀!”裘岳渊初学走路,兴奋惊叫,左摇右晃也不怕,只管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扯着她往热闹处去。

宁中则也随着他,穿行于人声喧沸的寺院之中。

因方证提前与他们传信相邀,如今各大门派几乎都已到齐,寺中处处可见各派弟子。

有的进香拜佛,有的聚在一处闲聊,有的在广场上切磋比试,还有些年轻弟子红着脸,拽着师兄师弟壮胆,去和心仪的姑娘搭话。

不多时,在裘岳渊的固执带领下,竟一路歪歪扭扭,将宁中则带至大雄宝殿之外,耳中已听得里面传来慷慨激昂之声。

“诸位万万不可被此子伪善面貌所欺!”只见丁勉立于大殿中央,神情激动,正向一些不明就里的小派掌门诉说旧事。

“当初我嵩山在仙霞岭廿八铺经营着一家药铺,那裘千屠那时还是个镖师,路过见铺中有他练功所需药材,便仗着武功强抢硬夺,打杀我派三十余名弟子。”

“临了还放出狂言,说要想讨公道,得左师兄亲自去见他。”

丁勉双手一摊,摇头痛声道:“何等的肆意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竟有这等事……”

“怪不得他无家无业,却能练就一身武功,原是做这等强盗勾当!”

.....

丁勉瞥见上首右侧的左冷禅朝自个儿微微颔首,神色愈发悲怆,继续道:“那年年底,费师弟三人前往福威镖局讨要说法,结果……”

“沙师弟终身残废,卜师弟神志昏聩半年,便去了。”

说罢,他以袖拭泪,情状凄楚。

正当此际,岳不群忽扬声道:“丁师弟这一说,倒叫岳某想起一桩往事。”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岳不群双目微眯,沉吟道:

“当年湛卢山庄曾得了一块碧水寒铁,岳某本与庄主有旧,相约用此铁为小女制一把碧水剑,作为生辰礼。”

“谁知那裘帮主竟趁岳某未至,威胁欧大师为他打造拳套——”

他顿了顿,声音一沉,“据说,还亮出了五岳盟主令旗。”

“不错!”丁勉立即接话,“那令旗,便是他从费师弟手中夺去的!”

崆峒掌门墨夷公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道:“岂有此理!五岳至高信物,他当初不过一介镖师,安敢如此!”

蓬莱掌门云缈子望向岳不群,捻须追问道:“后来如何?便让他这般抢了去?”

岳不群轻叹一口气道:“待岳某赶到,此人非但毫无愧疚之心,反倒理直气壮,说湛卢山庄瞧他不起、轻慢于他,方才强取,以示惩戒。”

“岳某与之交手数十招后,见他有几分本事,便起了爱才之心。”

“想着不过是身外之物,予他也算不辱没神兵。”

“混账!”点苍派铁冠道人怒喝道:“我看他是小人卑劣,旁人哪怕看他一眼,他都自个儿心底感到别人瞧不起他。”

岳不群忽抬眼一扫全场,沉声道:“诸位可知他那拳套,取名为何?”

见众人纷纷摇头,岳不群轻吐道:“青魔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

“看来此人早有入魔之迹,否则断不会为贴身兵器取这般名字。”

“江湖还传闻此人侠义无双,奉守正道,却没想私下里竟干了这般多龌龊。”

“说到底,铁掌帮销声匿迹多年,此子也不过是山野泥腿子,有些许天份机缘罢了。”

.....

殿外,宁中则听得眼底厉色愈浓,一低头,却见裘岳渊正含着小手指,眼睛睁得圆溜溜,似听得入神。

她当即一把将孩子抱起,迈步踏入殿中,清声道:“师兄,我记得那位裘大帮主,最后非但没付钱,离开山庄时还连吃带拿,是不是?”

众人纷纷颔首朝宁中则打招呼道:

“见过宁女侠。”

“见过宁师姐。”

....

宁中则一一颔首回礼,目光扫过殿内。

只见上首三张座椅,冲虚与左冷禅一左一右,中间空着。

她随岳不群来少林多日,却一直不见方证本人。

心中隐隐猜测方证或许是当初重伤尚未痊愈。

一想到不日裘图便将上山,己方少了这么一个大高手,心头不由沉了几分。

“仗着武功高强便白吃白拿,倒也符合铁掌帮当年一贯作风。”解风朗声一笑,语带深意,暗示众人铁掌帮原非正派。

便在此时,负责衡山事务的鲁连荣起身,大步行至殿中,振臂高呼道:

“诸位同道,方才两位师兄所言此子恶行,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依鲁某看,此人早已堕入魔道,杀性如麻。”

“当初衡山城中,前衡山派莫大先生、刘正风副掌门,二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并百余名弟子,尽遭其毒手!”

“当日在场诸位亦有不少门人在场旁观,皆可作证!”

“纵然有世仇在身,但行事却是太过狠辣,视人命如草芥,可谓与魔道无异!”

封不平也立时应声而起,厉声道:“不错!泰山派一百八十一口尽被屠,是非未公审,便仗武行私刑灭门。”

“口口声声为母报仇,那东方不败却扬言囚禁其母——依我看来,所言非虚!”

“此人后来或已知犯下大错,却只得嘴硬到底,一口咬定生母已死,坐视魔教折磨其母!”

“什么孝道、人命,哪及他裘大帮主威名要紧!”

武当清虚在冲虚道长眼神微示之下,也随之起身。

他徐步踱至殿中,一手负后,一手捻动长须,缓声道:

“贫道与此人初次相见,尚是其初登峨眉之际。”

“那时恰逢金光上人与贫道论道正酣,未及相迎。”

“他便径自在客舍弹起杀伐之音,故意扰乱山上弟子清修。”

“金光上人三位弟子前去婉言相劝,不料此人不顾身份,竟一言不合骤下狠手,废了三位弟子武功——峨眉与此人之仇,便是由此结下。”

他语声渐沉,目光扫过众人,又道:“且据闻,早在福威镖局事发之前,他就为夺川西地盘,亲上青城,重创了余观主。”

“或许正因如此,新仇旧恨交织,才使余观主后来罔顾道义,做出屠戮福威镖局之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有人抚案惊道:“啊……此事竟还有这等隐情?”

另一人摇头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算来,福威镖局灭门,因果还有他裘千屠一份。”

旁座一名掌门捻须沉吟,“说不定此人是故意激怒余观主,以此灭了福威,他好顺势接手。”

“极有可能。”又有人击节应和,“此子贪名图利,偌大镖局基业当前,岂不垂涎?”

忽有一声低语自人群中传来,“或许,此人最为垂涎的,还是那风姿卓绝的王氏遗孀……”

先前发言者连连颔首道:“方掌门所言,当真令人茅塞顿开。”

“夺人家业,霸占其妻,如此说来,此子当真是心黑手辣,罔顾道义。”

......

清虚立于殿中,冷眼旁观众人议论,待声稍息,忽的冷哼一声,摇头嗤笑道:

“至于他所谓助严掌门夺回峨眉道统之事,嘴上说是因铁掌祖上与郭襄祖师有旧,实则——”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一字字道:

“不过是严掌门早沦为他的傀儡,不但献上峨眉绝学,更将川南地界拱手相让。”

“否则,铁掌帮何来今日一统蜀中之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