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夫人失态 孤奏广陵
突然,裘图神色一狞,眸中凶光暴涨,直视黄伯流,暴喝道:
“在这等着裘某呢!”
轰——
气浪骤涌,如大日临空,周遭空气霎时凝滞。
身旁的林夫人被气浪掀得翠裙紧贴、青丝乱舞,闭目连退数步。
但见裘图虎目暴戾,血色流转,墨发飞舞,声如寒冰,轻吐道:“算——计——”
“嗖——”
一枚乌黑的铁菩提破空疾射而出。
“砰!”黄伯流右膝应声洞穿,血溅三尺,前后通透。
当即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却强忍剧痛不发一声。
“是谁——”裘图身体前倾,声如沉雷,“将此物交予你的?”
黄伯流双手紧捂膝上血洞,咬牙颤声道:
“黄某…也不认识…那夜来人黑衣蒙面…想是我教中某位高人……”
裘图脸上狞笑一闪而逝,厉声道:“还不说实话!”
“嗖——”
又一道乌光疾闪!
“砰!”
黄伯流左膝再遭洞穿,双膝跪地,以手撑地才不致瘫倒,浑身剧颤道:“黄某…真不知……”
“那人的声音.....黄某从未听过....”
裘图抬起青魔手,将信纸重重拍在案上,沉喝道:
“任我行被囚于少林,如此多正道高手环伺,他若能传出消息,何不自行脱身?”
黄伯流身体摇晃,沙哑着嗓音道:
“正道.....也非铁板一块.....任教主为人豪迈....好友遍及....天下....”
任我行?豪迈?
裘图虎目半阖,指间佛珠疾转,眸底思虑翻涌。
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如今少林鱼龙混杂,或是某小派中人暗中与其早有勾结,不得不为其传讯……
念及此,裘图骤然敛去气势,语气复归平静道:
“曲姑娘与裘某是有些渊源不假,但也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罢了。”
林夫人蓦然转身,凤眸凝视,惊疑道:“曲姑娘也去了?”
严震山同时失声道:“什么意思?非烟?!”
二人齐齐上前,由严震山一把将信纸抓起,同时看去。
待看到曲非烟那被朱砂红线标注的名字后,严震山双手剧颤,喃喃道:“非烟…死了?”
裘图侧目淡声道:“严掌门节哀。”
但见严震山信纸脱手飘落,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步步踉跄向外走去,竟连礼数也顾不得了。
裘图紧盯着这峨眉掌门背影,心念电转,反复权衡。
除了反应有些过大,确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这严震山应未藏什么算计。
转而看向面白如纸、汗如雨下的黄伯流,沉声道:“人既已死,多说无益,你可以滚回去了。”
黄伯流身体一晃,扭转身形,以手撑地,一点点向外爬去。
裘图冷眼相视,目送地上拖出两道蜿蜒血痕。
良久后,裘图缓缓闭目,轻声道:“夫人为何这般看裘某?”
身旁,林夫人凤眸颤动,怔怔望着裘图,失神道:“没....什么....”
裘图指间佛珠越转越急,声音却平静道:“夫人心中有话,但说无妨。”
林夫人紧盯着裘图侧脸,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怅然道:“帮主是否觉得,人人都该与你虚以为蛇,相互算计,方才随你心意。”
“若这世间当真如此冰冷,纵使武道通天…又有何意?”
见裘图闭目不语,林夫人越说越激动,凤眸盈泪,声渐哽咽道:
“世间难得有情人,痴心不改,纵死无悔!”
“蓝教主如此,曲姑娘…亦是如此!”
“你志在武道、不愿耽于情爱,旁人无话可说。”
“可如今曲姑娘为你盗经丧命,你莫说惋惜,竟连一句公道话也不愿说?”
她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灼,“你的心…当真是铁石做的吗!”
裘图双眼紧闭,面色波澜不惊,淡淡道:“夫人今日是怎么了?”
“尚未过门,怎就替其他女子说起话来了?”
“妾身人老珠黄,可担不起夫人二字。”林夫人摇了摇头,凄然一笑,“你这不是一心为武道,你是在逃!你在害怕!”
她一字一顿,莲步轻移,逼至裘图身前,“怕自己沉溺情爱——哪怕那人已再无法扰你分毫。”
“她是为你而死!”
顿了一瞬,林夫人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却尽是苍凉,红唇轻启,吐出二字。
“懦——夫。”
女人…哪怕平日再如何精明算计,终究太过感性,一旦共情便失了方寸。
就当真不怕因此遭逢弥天大祸。
裘图轻轻摇了摇头,缓缓睁开双眼,淡然望向殿外天光,目不斜视道:“夫人,言过了。”
林夫人上前一步,眉间哀色流转,素指轻拭眼角,嘴角却扬起一抹似嘲似悲的笑意。
“怎么?裘大帮主想杀我?”
“莫非——是被妾身说中,恼羞成怒不成?”
裘图缓缓起身,并未理会她,径直朝殿外走去。
“裘千屠!此行正道聚首,以你一身武功根本无甚风险!我看你是被东方不败吓破了胆!”林夫人声音从后追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裘图迈出殿门,淡淡吩咐殿外两名眼观鼻、鼻观心、佯作未闻的护卫。
“送夫人回房休息。”
顿了一下,裘图又道:“顺道让平之抱上岳渊去宽慰宽慰。”
说罢,转身朝后院走去。
徐步行至银池水榭,裘图立于亭中四顾。
空亭不见人影,唯有风动帷幔,檐下孤铃作响,一声、又一声,消散于山峦之间。
天光澄明,倾泻而下,将水榭镀上一层晃眼的金色。
池水中枯荷零落,随波起伏,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浮沉难定。
忽有飞鸿与燕影掠过池面,疾速交错,却又各自飞远。
裘图撩袍于亭中石凳落座,轻抚琴身,调弦数声,零星音律逸出,似叩问,似自语。
旋即指力灌注,十指化影——广陵散起。
初如寒刃破空,声锐而烈;渐如铁马踏冰,杀伐之气凛然四溢。
琴音激荡,在这空旷天地间却无回响,只一路冲上云霄,又无声坠入池水。
数尾锦鲤聚拢轻啄水面一瞬,旋即摆尾沉入深底。
枯荷轻颤,飞鸟惊散,而曲终之后,唯余风过铜铃,数点清音,依旧寂寂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