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挟持相逼 回头是岸

“都住手!”一声阴冷断喝自大殿深处传来,回应方证的嘶吼。

只见岳不群面色阴冷,暗藏一丝得意,手中长剑森然横压在林平之脖颈之上,几乎勒出血痕,将其粗暴地拖拽到殿门口。

堵在殿门处的小派掌门们,如同潮水般慌忙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方证见状,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立刻沉声喝道:“住手!都退下!”

广场上苦战的少林棍僧闻令如蒙大赦,纷纷收棍后撤,喘息粗重,不少人身上带伤,望向场中那血染的身影时,眼中犹带惊悸。

然而裘图却充耳不闻!

身形一晃,如虎入残羊,追击着后退不及的棍僧。

血月妖光下,只见他双掌翻飞如电,带起腥风血雨,只几个呼吸间,便又有数名武僧惨叫着倒毙在血泊泥泞之中,残肢断臂飞落。

“裘帮主!”岳不群厉声断喝,手腕一压,剑锋更深地嵌入林平之皮肉,一丝殷红蜿蜒而下,“你看看清楚!这是谁?!”

裘图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手,缓缓转过身。

寺内因盂兰盆会早早点燃的万千烛火与天际那轮不祥的血月交相辉映,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半边是温暖的橘黄,半边是诡异的暗红。

脚下尸骸枕藉,粘稠的血浆几乎浸透了青砖。

周围幸存的少林棍僧已如避蛇蝎般退开三丈有余,形成一个巨大的、战栗的包围圈。

裘图缓缓横眸扫向大雄宝殿门口,落在岳不群和他剑下的林平之身上,眉头一挑,语带讥诮道:

“岳掌门,你这老丈人好大的威风,怎将剑横在自家女婿的脖子上?”

“莫非华山君子剑,专杀自家人不成?”

“哼!”岳不群面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眼中满是怨毒与算计,“灵珊之死,我就不信这小子毫无所知!”

“纵无铁证如山,他心中岂无半分怀疑?”

“可曾鼓起半分勇气向你这位恩师问个明白?”

“不过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懦夫罢了!”

“这点伎俩,岂能瞒得过岳某的眼睛!”

本就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林平之,听得岳不群这般诛心之语,更是如遭雷击,唇色惨白如纸,痛苦地闭紧双眼,浑身精气神仿佛瞬间被抽干,彻底瘫软下去。

裘图双手缓缓摊开,姿态狂放不羁,“岳灵珊是本座逼死的,你待如何?”

话顿,语气陡然转厉,声若洪钟,“本座一直在这,你可敢来为你女儿讨个公道?”

“你——”岳不群大口喘息,胸口起伏,眼中寒意大盛。

裘图嗤笑一声,竟好整以暇地将佛珠从怀中掏出,一颗一颗悠闲地拨动起来,青魔手则闲适地负于身后,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浆与断骨,在尸山血海中踱起步子。

罗汉大阵包围圈,也随着他缓慢而压迫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同步移动。

“还是说——”裘图拉长了语调,满是轻蔑,“大的惹不起,就只敢拿小辈出气?”

“你这君子剑,当真是名不虚传哪!”

岳不群见裘图如此嚣张,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厉喝道:“裘千屠!休要逞口舌之利!”

“你心中明镜一般,今日你若再敢负隅顽抗,死的可不仅仅是你这好徒弟!”

他目光如毒针,刺向幽深大殿,“尊夫人,此刻还在里面呢。”

“左师兄——让裘夫人也听听她夫君的豪言壮语。”

岳不群话音方落,大殿内便适时传来左冷禅那阴恻恻的声音。

“裘夫人,裘帮主就在殿外,舍生忘死地要来救你呢。”

“值此良辰美景,怎不与他招呼两声,叙叙夫妻情谊?”

“呸!”林夫人清冷的声音穿透殿门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废话连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动手便是,莫不是没胆?!”

左冷禅不怒反笑,声音戏谑中透着冰寒道:“夫人倒是好气魄,巾帼不让须眉。”

“裘帮主——你听见了?你觉得左某……到底有没有这个胆?”

殿内传来剑鞘摩擦的轻响,“你且听好了,这剑刃离尊夫人玉颈不过毫厘,只消我左某手腕轻轻一送……”

“立时便能让一代佳人,香消玉殒于这佛门大雄宝殿之上!”

“血溅金身,啧啧,倒也是桩功德。”

裘图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问道:“哦?尔等……究竟欲如何,才肯放过他二人性命?”

岳不群剑锋紧贴林平之的皮肤,抢先一步,斩钉截铁道:“条件简单,只要裘帮主你,即刻自裁当场!一命换两命,童叟无欺!”

裘图闻言,仰头瞥了一眼那轮悬于暗沉天际的血月,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随即缓缓摇头,语气淡漠道:“听起来倒也划算。”

“可惜,本座……不答应。”

“真不答应?!”岳不群声音寒彻骨髓,手中长剑又加了一分力,林平之颈侧的血痕更深,渗出更多血珠。

“本座又非蠢笨之人。”裘图脚步一顿,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热浪再次鼓荡开来,脚下的血洼甚至被蒸腾起丝丝缕缕的血腥雾气,仿佛随时要再次暴起。

“换个条件。”裘图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左冷禅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阴冷,从大殿深处传来,“裘帮主,奉劝你看清局势,莫要在此讨价还价!”

“说完了?”裘图周身热浪轰然爆发,如同即将喷薄的火山,猩红的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显然已无谈兴。

殿内陷入短暂而压抑的沉默。

片刻后,左冷禅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权衡之后做了让步。

“也罢,念在少林乃佛门清净地,慈悲为本,我等也不要你性命。”

“只要你——即刻自废武功,从此退出江湖,做个废人,苟延残喘。”

“我等便网开一面,放你三人离去,此乃天大恩典!”

“不答应。”裘图回答得依旧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裘!千!屠!”左冷禅的咆哮如惊雷炸响,饱含被戏耍的狂怒,“左某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这也不应,那也不许,是真以为左某不敢杀人?!好!我便让你亲耳听听!”

殿内骤然传出林夫人一声压抑的痛哼,带着强忍的颤音,显然是左冷禅运力于指,狠狠按压了她的痛穴。

“住手!!!”

殿外,裘图脸色骤然剧变,那一直维持的从容与凶戾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急切。

在场群雄目睹此景,原本凝重忧惧的脸上,几乎同时浮现出心照不宣的释然笑意——魔头的命门,终究是被攥住了。

殿内,更是爆发出左冷禅志得意满的纵声狂笑。

“呵呵呵……哈哈哈……裘千屠,那还不快快依言自废武功。”

“莫非真要亲眼看着尊夫人血溅五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裘图在最初的失态后,双目瞬间赤红如血,满头墨发狂乱飞扬,非但没有丝毫屈从自废的意思。

周身散发的凶戾煞气反而骤然暴涨,似被彻底激怒,欲行搏命之举。

就在这千钧一发、僵持不下之际,被一众少林棍僧护在核心,一直沉默观战的丐帮帮主解风,眼中精光一闪。

忽然踏前一步,朗声开口道:“裘帮主,若你实在割舍不下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也非全无余地。”

他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方证身上,“不如……让我等几大高手联手,封住你周身要穴。”

“自此之后,你便在这少林寺中……参禅礼佛,青灯古卷相伴。”

“往后余生,行善积德,洗心革面……待得戾气化尽,功德圆满之日,未尝不能……还你自由之身。”

他语气恳切,仿佛真在为裘图着想。

“不可!”解风话音未落,岳不群与左冷禅几乎异口同声地厉声喝止。

岳不群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一步跨到殿门最前,目光如刀般扫向解风和方证,厉声驳斥道:“解帮主此言差矣!”

“此獠与我等血海深仇,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亦难洗清!如此轻易便想放过?”

“岂不是让江湖同道寒心!让我等惨死于其手的弟子英魂,如何能安息九泉?!”

此言一出,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殿前各派掌门,顿时群情激愤道:

“正是此理!若如此轻纵,我等惨死的弟子如何在九泉之下瞑目!”

“方证大师!这魔头今日手上已染满少林弟子的鲜血!古刹清净地,岂能容此等凶魔栖身?!”

“二十余派灭门血仇!数千正道英魂性命!这千手人屠,今日必须以命偿命!血债血偿!”

……

无数悲愤的声浪席卷而来,压向阵中的方证。

方证双手合十,低垂眼帘,陷入长久的沉默。

晚风卷动着血腥,拂过他沾染血迹的满头银白。

他明白解风的用意——若谈判彻底破裂,以裘图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和凶性,少林弟子今日不知要死伤多少。

然而……若真能借机令此魔皈依我佛……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藤蔓缠绕,再也挥之不去。

解风的声音适时压低,带着深意,目光紧紧锁住方证道:“大师,您看……此乃权宜之计,更是……无量功德啊。”

方证缓缓抬起眼帘,与解风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解风清晰地看到了这位少林方丈眼中一闪而过的……心动!

是啊……

方证心中如惊涛拍岸。

今日无论结局如何,他强催秘术已是油尽灯枯,活不过几日了。

若拼尽最后的力量,即便能杀死裘图,少林也必精锐尽丧,元气大伤,百年古刹恐将就此沉寂,不得不闭寺封山数十年以图恢复。

但……但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将此魔头渡入少林……

天下第一高手皈依少林!

此事若成,少林的声威将达至何等地步?必将如日中天,凌驾天下武林!

他对菩提院那些精通佛理、持戒精严、日复一日以佛法感化顽石的大德高僧们有着绝对的信心。

再如何暴戾的魔头,在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的日夜熏染下,也终有被佛法点化的一天。

念及此处,方证心中那点慈悲与功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在群雄惊疑不定、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这位少林方丈双手缓缓合十,眼神深邃难明,那低沉而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清晰地传遍血腥的广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乃佛祖慈悲真谛。”

“老衲……虽心中亦如刀绞,悲我少林弟子亡魂难安,恨此魔造孽深重……”

“然,老衲身为佛子,实不能……亦不敢违背佛祖回头是岸之教诲啊。”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大师不可啊!”

“万万不可!三思!三思啊方证大师!”

“此乃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此獠魔性深重,哪能渡得了啊。”

……

无数小派掌门和弟子纷纷哀声恳求,面如土色。

台阶上的岳不群更是气得浑身微颤,再也顾不得仪态,指着方证厉声道:

“方证大师!此事关乎整个武林正道存续!岂是少林一家之事?”

“大师莫不是以为……自已是那武林至尊,便可一言而定乾坤、替天下英魂做主了?!”

他话音刚落,大殿深处便传来左冷禅那冰冷如铁、不容置疑的声音,字字如锤道:

“方证大师,此乃我正道各派共担之血海深仇,非少林一寺之私仇。”

“贵寺此举,实属越俎代庖,僭越了。”

“我五岳派——绝不答应!”

方证闻言,眉头瞬间紧蹙成川,银白长发在血腥晚风中微颤。

他深知左冷禅、岳不群之辈,是绝不愿坐视少林独得这天大好处。

目光不由自主地,悄然投向了广场后方,那一直沉默肃立、仿佛置身事外的武当掌教——冲虚道长。

幸而,冲虚尚未明确表态反对……

一丝微弱的希望和算计,在方证心底悄然升起——这些小门小派不足为虑,只是这五岳派,有些棘手。

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拉武当一同以势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