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细胞低语
他走向旁边一具相对完整的“重锤”寄生体残骸,尽管核心已毁,但庞大的身躯与部分组织仍保持着结构上的完整。
王大海将手按在角质甲壳上,闭上眼,引导着一丝融合了秩序之力与协议气息的精神力,刺入这具刚死亡躯壳内部。
刹那间,无数充满痛苦与暴戾的感知碎片冲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这怪物生前的战斗记忆,是无尽的痛苦,也是对血肉的贪婪……在这些混乱信息的底层,他还“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冰冷的通道,闪烁光芒的能量拘束器,穿着密封防护服、胸前有着齿轮与火焰徽记的身影,以及一股令人心悸的生命潜能。
那波动传来的方向,带着一种独特的坐标感,深深烙印在这寄生体的本能记忆之中。
“找到了……”王大海猛地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强行读取这种混乱记忆对精神而言是不小的负担。
“东北方向,大约五公里外,一个能量反应很强的区域。那里有锻炉的标记,还有……‘原始胚盘’的气息。”
“五公里?在这鬼地方可不算近。”老人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撬棍,粗糙的金属表面在昏暗中泛着冷光,“路上肯定不太平。”
“正好。”王大海眼底银光一闪,感受着体内那半是馈赠半是诅咒的力量在蠢蠢欲动,“需要熟悉一下这‘破玩意儿’。”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这间开始散发出浓烈腐败气息的腔室,重新踏入蜿蜒曲折的血肉回廊。
回廊内的景象比之前更加破败。失去了核心肉瘤的能量供给,许多较小的肉质囊泡如干瘪的气球般破裂,流出恶臭的脓水。原本粗壮搏动的血管也变得黯淡、萎缩,如同垂死的老树根。但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环境的剧变,一些深度依赖寄生网络生存的畸变体变得更加狂躁和不可预测。
没走多远,前方通道的拐角处便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和嘶嘶声。
王大海抬手示意停下,新的感知力让他无需肉眼观察,便已在脑中构建出前方的景象——大约十几只形态各异的寄生体聚集在那里。有熟悉的“猎犬”,有体型稍小、但动作更迅捷、口器能喷射腐蚀黏液的“喷吐者”,甚至还有两只如同巨大肉瘤般在地上滚动、依靠撞击和自爆伤敌的“爆燃者”。
它们像是被困在铁笼中的野兽,焦躁地徘徊,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敌意。
“数量不少,硬冲有点麻烦。”老人评估着形势。
王大海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全力催动那枚“协议种子”。银色的微光在他皮肤下隐隐浮现,他不再试图“命令”或“控制”这些混乱的个体,而是将自身的精神频率,调整至与它们体内那被扭曲的“线粒体协议”碎片相近的波段。
一种奇异、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低语”,以他为中心,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这低语中混合了秩序之力的安抚,以及协议种子对同源碎片的微弱牵引。
效果立竿见影,却又出乎意料。
那些寄生体的狂暴动作明显一滞。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徘徊,而是齐刷刷地转向王大海和老人所在的方向。但这一次,它们眼中(或感知器官中)的疯狂和攻击欲并未增强,反而流露出一种……困惑,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遇到同类的迟疑。
尤其是那两只“爆燃者”,它们体内不稳定的能量波动竟然稍稍平复了一些,滚动速度减缓。
王大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大范围的“细胞低语”,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这短暂建立起来的脆弱连接,向它们传递出一个极其简单、模糊的意念——
让开。
没有强制,更像是一种……请求,或者说,基于同源力量的协商。
沉默持续了数秒。
然后,离得最近的那几只“猎犬”率先做出了反应。它们低吼着,喉咙里滚出沉闷的咕噜声,镰刀般的骨爪如不安的利刃,在地面划出凌乱的痕迹,最终却缓缓地、极不情愿地,向通道两侧退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紧接着是那些“喷吐者”,它们摆动着头颅,黏稠的唾液从口腔滴落,但也模仿着“猎犬”的行为,向后退去。
最后是那两只“爆燃者”,它们笨拙地翻滚着,挤到墙边,体内的能量光芒如不稳定的火焰,忽明忽暗,但至少暂时没有了爆炸的迹象。
一条被敌意目光填满的通道,就这样诡异地在他们面前豁然展开。
老人看得目瞪口呆,独眼眨了又眨,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说:“我操……你小子现在能跟它们唠嗑了?”
“算不上唠嗑,”王大海微微喘息着,中断了“细胞低语”,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前方的寄生体们又恢复了部分躁动,但并未立刻攻击,“更像是在它们混乱的本能里,投下了一颗秩序的石子,暂时扰乱了攻击指令。维持不了太久,我们快走。”
两人立刻加快脚步,从那群虎视眈眈却又迟疑不决的寄生体中间快速穿过。那些怪物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骨爪如利刃般刮擦着肉壁,却终究没有发动攻击。
穿过这片区域,王大海对“协议种子”的运用有了更深的体会。它并非万能遥控器,更像是一把能开启生命底层逻辑之门的钥匙,其效果取决于目标的混乱程度、自身意志的强度以及精神力的损耗程度。对付这些低阶的、依赖本能行动的畸变体效果显著,但如果遇到拥有更高智能或者被更强意志直接控制的个体,恐怕就难以奏效了。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根据王大海感知到的坐标前进,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肉质回廊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人工开凿和金属加固的痕迹。锈蚀的管道、残破的照明系统,以及喷涂在墙壁上的锻炉徽记开始频繁出现。
他们正在接近“锻炉”的前哨。
空气中的辐射读数悄然升高,一种冰冷的、属于大型机械运作的嗡鸣声,也开始隐隐从前方传来。
王大海停下脚步,背靠一根冰冷的金属支柱,仔细感知着前方的情况。在他的“细胞视觉”里,前方不再是混乱的生命波动,取而代之的是大量规整、冰冷,且带有明确敌我识别信号的能量源——那是锻炉的自动防御炮塔、巡逻机器人,以及……身穿动力甲的士兵的生命体征。
“我们到了,”王大海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前面就是锻炉的前哨外围。防御很严密。”
老人凑近,眯起眼透过金属结构的缝隙向外窥视,远处,一座被高强度探照灯照得雪亮的巨大金属闸门矗立着,闸门两侧,数座旋转的自动炮塔如沉默的卫士,一队队身着灰色动力甲、手持制式能量步枪的士兵正来回巡逻。
“妈的,这防守跟铁桶似的。”老人啐了口唾沫,“硬闯肯定不行,你那‘唠嗑’的本事,能跟这些铁疙瘩唠出花儿来?”
王大海摇了摇头:“它们不是生命体,没有细胞本能可供影响。”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周围环境,最终落在一处位于阴影中、似乎通往内部维修管道的狭窄入口。
“或许,我们可以换种方式进去。”他指了指那个入口,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既然他们喜欢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那我们这些‘寄生虫’,就给他们来个内部开花。”
维修管道入口处覆盖的格栅被老人用撬棍悄无声息地撬开,发出细微的金属呻吟。一股混合着金属粉尘、润滑油和冷却液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与身后血肉回廊那甜腻的腐败形成鲜明对比。管道内部狭窄、黑暗,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内壁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隐约可见杂乱的线缆和冷凝水滴落的痕迹。
“妈的,钻这破地方让老子想起当年在废弃矿坑里摸爬滚打的日子。”老人低声骂了一句,却还是利落地率先钻了进去,撬棍横在身前,独眼在黑暗中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
王大海紧随其后。一进入管道,他立刻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那种无处不在、属于乌特迦的庞大生命脉动,在此处变得极其微弱,几乎被冰冷的金属与机械的嗡鸣彻底吞噬。而他体内那枚“协议种子”的活性也似乎受到压制,与外界那些寄生体的微弱联系变得若即若离。
这里,是“锻炉”的领域,是秩序、冰冷、钢铁的疆土。
管道并非笔直,而是如迷宫般四通八达,向未知的黑暗深处延伸。王大海凭借着之前从那“重锤”寄生体记忆中获取的模糊方向感,以及自身对“原始胚盘”那独特温暖波动的微弱感应,在岔路口谨慎地选择方向。
他的感知力在这里受到了极大限制。金属管道壁严重干扰了他对能量与生命波动的探测范围,仅能勉强覆盖身周十米区域。他不得不更加依赖纯粹的听觉和视觉,以及老人那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炼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管道内并非空无一人。他们偶尔能听到头顶或脚下传来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机械单位滑过地面的摩擦声,甚至是模糊的、经过扩音器处理的交谈片段。
“……第三区净化程序完成度87%……残余生物质活性持续下降……”
“……能源核心负载稳定,已连接至‘孵化场’主回路……”
“……警戒级别维持橙色,所有单位报告异常接触……”
“孵化场”……王大海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中一凛。这恐怕就是存放“原始胚盘”的地方!
他们沿着一条向上倾斜的管道爬行了近百米,前方隐约传来更加清晰的机械轰鸣和一种……低沉的、仿佛某种巨大引擎或泵站运转的规律震动。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与高温金属熔合后散发的刺鼻而奇特的混合气味。
王大海示意停下,他贴在冰冷的管壁上,仔细感知。前方管道的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强烈的能量波动和密集的生命体征从那里传来。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管道尽头,透过一处破损的通风口格栅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穹顶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个由无数粗大能量管道与冷却线圈交织环绕、高达数十米的圆柱形容器。容器由某种暗色的高强度合金铸造,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不断闪烁的指示灯。容器的上半部分嵌有透明的观察窗,透过这层厚重的特种玻璃,内部景象清晰可见——
那枚被维克多带走的“卵”,此刻正悬浮在容器中央,被无数细如发丝的幽蓝色能量导管连接着。它比之前见到时似乎大了一圈,表面不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流转着星云般深邃的瑰丽光晕,内部涌动着温暖而磅礴的生命脉动,恍若实质化的心跳,透过容器壁和厚重的管道,一下下撞击着王大海的感知。这就是“原始胚盘”!
而在容器下方,是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结构——一个由生物质和金属强行融合而成的、如同巨大子宫般的基座。暗红色的肉质组织与银灰色金属管线如活物般缠绕,随着韵律搏动,将一缕缕经过提纯的能量与暗紫色、充满生物活性的营养液,通过基座上的接口,源源不断地泵入上方的容器,滋养着那枚“原始胚盘”。
几个穿着白色密封防护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研究人员,正围绕着容器基座忙碌地操作着控制台,屏幕上数据如银河倾泻般滚动。一队全副武装的锻炉士兵守卫在大厅的几个关键入口,动力甲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穹顶的照明下闪烁。
维克多并不在这里。
但王大海的注意力,却被那生物质与金属融合的基座牢牢吸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基座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之前遭遇的寄生体核心肉瘤同源,但却更加稳定、更加……受控。这分明是“锻炉”利用被扭曲的“线粒体协议”技术,人为制造的某种“孵化器”!
他们不是在简单地研究,而是在催化它!
“瞅见那玩意儿没?”老人凑到通风口,独眼死死锁住下方那枚泛着诡异光芒的“原始胚盘”,“操,这帮孙子还真把它当祖宗供着了!”
“他们在加速它的……成长。”王大海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寒意。
他能感觉到,“原始胚盘”内部的能量层级和生命活性,正在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攀升。按照这个趋势,恐怕不需要太久,它就会达到某个临界点。
必须阻止他们!
然而,下方的守卫极其森严。强攻无异于自杀。
王大海的目光在大厅结构上逡巡,最终定格在穹顶与墙壁间蜿蜒的能量管道上。这些管道像活物的血管,为整个“孵化场”输送着能量。其中几条主管道,正与中央那金属与血肉纠缠的基座相连。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