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764章 真相

石溪村东头有片坡地,村里人叫它白骨岗。¨微?趣′暁?说.罔· ·庚_辛.罪·筷¢那地方邪门得很,庄稼种不活,树木长不大,连野草都稀稀疏疏的。夏日里,别处蝉鸣震天,那儿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李国海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望着远处那片光秃秃的山坡。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照在白骨岗上,竟泛出一种诡异的红光。

“看啥呢?还不快进来吃饭!”他婆娘王桂花在屋里喊道,声音粗哑得像磨刀石刮过铁锅。

李国海没动弹,依旧眯着眼盯着那片山坡。今天村里来了几个城里人,说是考古队的,想到白骨岗勘察。村长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答应明天一早带他们去西山考察,那里有几座明代古墓。

“你个死鬼,耳朵聋了?”王桂花提着锅铲走出来,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油光发亮。

“急啥,天还没黑透呢。”李国海慢悠悠地说,又抽了一口烟。

王桂花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白骨岗,突然压低声音:“那鬼地方有啥好看的?快进来,天黑了那地方不干净。”

李国海这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进了屋。

晚饭是青椒腊肉,素炒青菜和两碗大白米饭,两人闷头吃着。

“今天村长说,那些城里人想到白骨岗考察。”李国海突然说。

王桂花手一抖,筷子差点掉桌上:“你答应了?”

“我答应啥?我又不是村长。”

“我可告诉你,别多管闲事。”王桂花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奶奶说过,那地方怨气重,惊动了要倒大霉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李国海嘴上这么说,眼神却飘忽不定。

“你不信?前年刘老西非要在那附近开荒,结果咋样?第二天就倒在坡下,腿摔断了,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那是他自个儿不小心。”

王桂花冷笑一声:“还有去年,张老五家的娃不懂事,去那捡石头玩,回来就发高烧,胡言乱语,要不是请了马婆婆来看,指不定出啥事呢。”

李国海不说话了。村里关于白骨岗的邪门事多了去了,谁家牲口误入那片地界,回来就不吃不喝;每逢清明前后,那地方总隐隐约约传来呜咽声;最邪门的是,有人看见过白骨岗上有绿莹莹的鬼火,不是一点两点,而是一片一片的,像是无数盏小灯笼。_删′8*墈+书~罔¢ ,免~费·越\读¨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李国海放下碗筷,起身走向里屋。

王桂花收拾着碗筷,嘴里嘟囔着:“反正你离那地方远点,那些城里人爱折腾随他们去,你别掺和。”

夜深了,石溪村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吠打破寂静。

李国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跟几个伙伴打赌,看谁敢在天黑时去白骨岗插一根棍子。他是唯一一个敢去的,跑上山坡时,感觉脚下的土软得奇怪,像是踩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他胡乱插了根棍子,转身就跑,却总觉得有东西在扯他的裤脚。

第二天一早,他去看,那根棍子不见了,土面上连个印子都没有。

“咋还不睡?”王桂花迷迷糊糊地问。

“就睡了。”

李国海刚闭上眼,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挠门。他竖起耳朵听,声音又没了。

“听见没?”他推了推王桂花。

“听见啥?别一惊一乍的。”王桂花翻了个身,又睡了。

李国海屏住呼吸,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清晰,像是很多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风吹过缝隙的声音。他悄悄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月光下,白骨岗泛着惨白的光。李国海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坡上有影子在晃动,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

他猛地放下窗帘,心跳如鼓。

“看啥呢?”王桂花醒了,撑起身子问。

“没…没啥,撒尿。”李国海走向屋角的马桶,手有些发抖。

这一夜,李国海没睡踏实,噩梦一个接一个。梦里,他站在白骨岗上,脚下全是白骨手,抓着他的脚踝,要把他往下拉。

第二天一早,李国海被村头的吵闹声惊醒。他披上衣服出门一看,村长正和那几个城里人争执。

“不是说了带你们去西山吗?怎么又提白骨岗了?”村长一脸为难。

带队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教授,姓赵:“村长,我们查过资料,这一带可能有个重要的历史遗址,对我们了解本地历史很有帮助。+第+一\墈-书?蛧_ \更\鑫?醉*全?”

“那地方真去不得,邪门得很!”村长首摆手。

李国海凑过去听热闹,被王桂花揪住耳朵:“回家吃饭,别多事。”

就在这时,赵教授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电话,回来时脸色更加坚定:“村长,我们刚接到通知,这是上级批准的项目,必须进行勘察。”

村长的脸一下子垮了。

最终,村长拗不过这些有正式文件的城里人

,只好答应带他们去白骨岗。村里人聚在村口,议论纷纷,没人敢跟着去。

“国海,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教授们拿拿工具。”村长看见李国海,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王桂花刚要拒绝,李国海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他实在好奇,那鬼地方到底有什么名堂。

一行人来到白骨岗脚下。明明是七月天,这里却阴冷得很,像是突然进了空调房。

“这土壤颜色不太对。”赵教授蹲下身,抓起一把土仔细观察。

李国海这才注意到,白骨岗的土是暗红色的,而周围的土地都是黄褐色。

勘探队员们拿出仪器,开始勘测。不一会儿,一台机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有发现!”一个年轻队员喊道。

赵教授快步走过去,看着仪器屏幕,脸色变得凝重:“下面有大量有机物反应,范围很大。”

“可能是古战场遗址,”赵教授兴奋地说,“根据地方志记载,满清时期,这一带有过战斗。”

李国海心里咯噔一下。他奶奶说过,白骨岗是清朝时长毛贼被坑杀的地方。长毛贼就是太平军,满清实行恐怖统治,凡是不叫长毛贼者杀头。

“教授,这里土壤松软,可能之前被人动过。”年轻队员指着一段斜坡说。前几天刚下过雨,那段斜坡有些塌陷,露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

赵教授走过去,小心地用刷子清理那片区域。随着泥土被拨开,一截白色的骨头露了出来。

“是人骨!”年轻队员惊呼。

李国海凑近一看,那分明是一截人的手臂骨,只是比常人的要细一些,像是个半大孩子的。

随着勘探队继续清理,更多的骨头暴露出来。李国海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一个骨架,而是层层叠叠的骨头,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天哪...”赵教授推了推眼镜,声音颤抖,“这...这是万人坑!”

李国海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那片土地上奔跑的感觉,原来他一首是踩在无数尸骨上。

“看这个,”年轻队员拿起一个己经锈蚀的金属物件,“是铁镣。”

赵教授接过来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不是战场...这是屠杀场。”

李国海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的哭喊声,看到了刀光剑影,看到了鲜血染红土地。

“快走!”他大叫一声,转身就往村里跑。

当晚,李国海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王桂花急得团团转,请了村医来看,也不见好转。

“白骨...全是白骨...他们被活埋...”李国海在床上抽搐着,眼睛瞪得老大。

王桂花想起马婆婆,赶紧让邻居去请。马婆婆是村里的神婆,九十多岁了,眼睛却亮得吓人。

马婆婆来时,勘探队和村长也跟着来了。赵教授一脸愧疚,觉得是自己执意勘察才惹出这事。

马婆婆看了看李国海的状况,摇摇头:“他这是被吓的,当然那底下都是冤魂。”

“到底是什么冤魂?”赵教授问。

马婆婆叹了口气:“我是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也不怕被扣上破坏民族团结的高帽子。”

于是她讲述了一段她祖上给她讲述过的往事:

“那是同治年间,太平军败退经过这里。朝廷的兵追上来,把一伙太平军和附近村子的百姓都围住了。说是长毛贼,其实大多是村民和无处可逃的流民。”

“领兵的官爷说,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把那些人连夜挖坑活埋了。”

马婆婆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那之后,就没人在那片坡地上种得出庄稼。有人说,是血渗得太深,土吃腻了。也有人说,是怨气太重,草木不生。”

赵教授沉默良久,才开口:“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我怎么敢说满人的不是?现在不是优待少数民族吗?你看看电视上那些清宫剧,把满清美化成啥了?”马婆婆反问。

赵教授才突然想起,马婆婆是经历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那时候如果说一句少数民族的坏话,就会被戴破坏民族团结的高帽,招致批斗,甚至赔上性命。

“这不是孤例,”赵教授沉重地说,“满人残暴,清朝时期,这样的屠杀屡见不鲜。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是历史上著名的大屠杀事件。”

马婆婆点点头,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清明:“那些冤魂不安息,不是因为没人祭拜,是因为真相被埋没了,很多权贵利用手段刻意隐瞒那段血泪史,为满清洗白。当然,他们的目的我老婆子猜不出来。”

她转向床上抽搐的李国海,点燃一炷香,在屋里绕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说来也怪,李国海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第二天,李国海醒了,但对前一天的事记忆模糊。勘探队带着采集的样本和资料离开了石溪村,承诺会给出一个正式的考古报告。

一个月后,赵教授寄来一封信,附上了

初步的研究结果。根据骨骼分析和历史文献对照,确认白骨岗是一处太平天国运动后期的集体处决场。遇难者不仅有太平军俘虏,还有大量当地平民,包括妇女和儿童。死亡原因多为活埋或斩首,时间大约在1864年秋。

信中还提到,这样的遗址在南方多地都有发现。

李国海不识字,让村长念给他听。听完后,他久久不语。

那天傍晚,他独自一人来到白骨岗前,点燃了三炷香,插在土里。

“安息吧,”他轻声说,“总有人记得你们的,现在篡改历史的那些人不会有好下场。”

一阵微风吹过,坡上的野草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李国海突然觉得,这片土地似乎没有那么阴冷了。

夕阳西下,将白骨岗染成了暗红色。李国海仿佛看到了那些倒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们,他们不是史书上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生命。他们曾经爱过、恨过、希望过,最终却化为了这片沉默的土地。

他转身离开时,似乎听到风中有细微的叹息声,不是恐怖,而是释然。

白骨岗依然寸草不生,但石溪村的人不再避之唯恐不及。每年清明,会有村民自发前来祭奠,烧一炷香,撒一杯酒。

那些白骨沉默地躺在泥土深处,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而真相,就像种子一样,终将破土而出,在阳光下生长。